她回头看着胡高,在清晨的风中像一朵盛开的红莲。高贵而又漠然。眼睛里也只剩下了苍凉,她的眸子冷的仿佛冰一般,凝结一切。没有回答胡高的问题,甚至仅仅只是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自看天边彩霞去了。
胡高摇摇头,不再去看那个女人。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疼痛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卷起衣袖,手臂上看不见淤血,骨骼也不似昨夜那般钻心的疼。脸上浮肿也下去了不少,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塞得那团乱麻取了出来。他显得很是震惊与无法理解。那样重的伤为什么会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恢复的如此之好,甚至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照识’所带来的好处。灵魂的不断开拓和升华导致身体产生变异,细胞积攒有充足的能量,能够弥补自身的消耗。因为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
九颗串珠?黑色小剑?他摇摇头,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便不再去想,毕竟这不是一件坏事。
女人从树上飘了过来,真像只妖艳的蝴蝶。她看着胡高,也发现了他身上的伤好了太多。只是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关心的事情。她随口说了一句,“跟我去镇上。”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胡高张了张嘴,想问她去镇上做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她面前好像没有什么话语权?只得怏怏作罢。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不一会儿就穿过了这片树林,出林之后,阳光便像悬在头顶一样热烘烘的。沿着官道一路往北,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前方人影渐多,一座比岷山脚下小镇大许多的城镇就出现了。
走进镇子,宽阔的街道边店铺林立,人声喧嚣。那个女人似乎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她自顾自的走着。哪怕在这样热闹的街上,她也仿佛是一个人行走。炙热的太阳下,她似乎是一块融不化的冰。散着咄咄寒气。走在她身边的路人不自觉的往边上靠。出于本能的不愿接近她,尽管她艳丽无双。
胡高看着她走进一家小店,抬头看见招牌,一块老旧的木板,字倒是崭新的,清晰的写着‘过桥米线’四个字。再往前看还真有一座小桥。名字倒是名副其实。
走进店去,感觉凉爽了不少,许是用布帘遮住窗户的原因,刺眼的光无法进来,昏暗的光线使人心静。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穿透布帘成了微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让昏暗的小店亮了许多。
胡高在她对面坐下,掌柜的过来问她,“您要些什么?”
让胡高诧异的是,她竟然笑着说:“一份米线。多点辣油。再来一碗清酒。”
掌柜又去询问胡高,虽然也是微笑,语气却淡了许多。
他仍在微微惊讶中,等反应过来连忙道:“和她一样。”
掌柜离开后,胡高像是对她解释的说道:“第一次来,我不知道这里都有什么,味道怎么样。所以就和你点一样的。”
她对着布帘,像是全然没有听见胡高的话,望着模糊的窗外。街上的喧嚣通过薄薄的一层粗布传进耳朵,又像是两个独立的世界。
清酒先了端上来,胡高抿了一口,味道甘冽,竟像是打冰里取出的,像一道冷泉流进喉咙,胡高舒服的打个激灵。
她端起碗,一口喝尽了酒,有点点清酒顺着嘴角滴在雪白的胸前。
看的胡高急忙端起酒碗猛灌两口,才算稍稍平复。又因喝的太急,呛着了而剧烈咳嗽起来。
她盯着胡高,冷哼一声。胡高心虚不敢和她对视,眼光躲闪,低下头直直看着面前的酒。默不作声。
在她眼睛逼视下,胡高越来越坐立不安的时候,米线送上来了。淋着一层红油。上面几颗林星的碎青葱。胡高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又偷偷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碗中米线上铺着一层碎牛肉,浇着红油,青葱洒在上面,不论面子还是里子都不是他那碗可以相比的。
胡高看着自己碗里的过桥米线,那两三粒青葱似在咧嘴嘲笑他,微微沉默,他终于忍不住一路来的怨念,叫来掌柜,指着自己的碗道:“说好一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她抬起头,有点不明白这个小道士为什么会怒声怒气质问店掌柜,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他的碗,又看看自己的便都明白了。于是她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好听,发至内心的笑。全不似昨夜杀人‘格格’的声音。
掌柜本想不理胡高或者蛮横的对他说,“爱吃不吃。”
听见她的笑声,也笑了起来,把胡高那碗面端到后厨,浇上厚厚一层牛肉重新递给胡高。
她微挑眉梢说道,“这下满意了?”
胡高品口酒,开心的笑。她忽然冷漠的盯着胡高身后,似乎那里有她的仇人。胡高急忙回头去看。什么也没有,空无一人。刚扭头想问她怎么了?就看见自己碗里的牛肉少了一大半。
他想起在岷山道观,每回自己碗里都堆满肉,自己不过去拿个汤匙的功夫,再回来碗里的肉就见底了。看看师傅,老人满脸严肃,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模样。师兄皱眉苦着脸。他又拿起汤匙环视一圈,认真的说,“我再去取一遍,希望回来的时候碗里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于是那天他没有吃到一块肉。碗里剩下的肉也不见了。饭后师傅打着嗝对他勉戒,“人活在世上,有时不能太计较。否则什么都得不到。”他鄙夷的看着师傅。偷吃我的肉还讲风凉话。
现在想起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如果自己和她纠结大半牛肉跑哪儿去了?估计剩下的牛肉也会保不住。
就在前一刻她看见胡高的笑,忽然觉得有趣,想逗一逗他,在他回头的时候,她伸出竹筷探到胡高碗里,迅速的把他牛肉夹走了大半。
喝完最后一口清酒,这顿早饭便算结束了。胡高跟在她身后,出了店门,往小桥走去。
站在桥上看去,桥下的水流向一方小小池塘。池塘被碧绿的荷叶覆盖,朵朵莲花开在中间。
沿着水流走到池塘边,胡高折断两支荷叶,一支顶在头上,大篷阴影投下,遮住阳光。另一支递给她道:“喏,给你的。”
她瞥了眼胡高脑袋上的荷叶,觉得滑稽,摇摇头,“我不需要。”
她望着满塘的荷叶荷花,有些出神,像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屈指连弹,荷花丛中飞起几颗莲蓬,被她吸到手中。同时飞来的还有一朵粉白的莲花。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镇外有一处简陋凉棚,供人临时歇脚,喝口茶水的地方,门口立着幌子,旗帘垂在木杆上,干巴巴的,像是被太阳曝晒得了无生气。
两人在一张空桌坐下,旁边一桌围着四人,自斟自饮。许是天气闷热,提不起说话兴趣,各自沉默。
胡高为她倒满一碗茶水,她静静的一口口喝着。茶是粗茶,水也毫无口感可言。胡高凝视着她,她的眼微微无神。知道她在自己的世界里。
凉棚下,另一桌的四人中一名身穿乌纱长袍的中年男人望着外面,说道:“起风了。”
胡高朝外看去,旗帘软趴趴的依附在旗杆上。无风吹来。
她抬起头道:“旗未动,风也未动,是人的心自己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