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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甲斯突台

“土耳其”美列克

甲突斯台是一种游戏,在土耳其闺阁里颇为流行。听说这一类的游戏在西方也是常有的。游戏的方法简单得很:两个人赌着,接受一件不论什么东西时,都要一句甲突斯台(意为“我正想着这个。”)如果不说这一句,那便算是输了。这样的玩意儿,有时玩得延长到几星期,或几个月。有一回我曾经玩过一年又半,后来也并不是因大家淡忘了,却是因为我的对手方渐渐厌倦,不愿意无限止地继续下去,才宣告终止。

从前有一个聪明人,他是时刻防备着妇人的狡计的。一天他在沙漠里旅行,忽然看见一个白色的帐幕。那帐幕的顶上遮着椰枣树的荫,前面铺着华丽的地毯。当他走近的时候,一个妇人从地毯上起来,必恭必敬地邀请他到账幕里去。因为推却是失礼的,所以他便听从了。

可是那妇人的丈夫不在家。聪明人走到帐幕里,在柔软华美的地毯上还没坐定,那妇人便捧了新鲜的椰枣出来亲自献给他。在这当儿,他看见那妇人的手真是异样的柔软,又异样的纤细。

于是他警告着自己了,他记起一句谚语:“妇人的手是妖魔的爪!”于是为自卫起见,他从腰带里取出了一本书。书是他自己写下的,所讲大半是他自己的经验,书面上题着:“妇女的媚术,狡谋,诡计一千种。”女主人见了客人怪异的举动,很有些疑诧,便用了又宛转又美妙的声音问他说:“这当然是一本很重要的书了,因为你不和我说话,却尽自看这书。究竟这书里面所讲的是什么学问,是什么道理呢?”

聪明人答道:“这是讲一种人生哲学,是于女人无关的。”

妇人听了这回答,暗暗地纳闷;她便不以为意地燃着了纸烟,再从她的长袍底下伸出了纤小的着绣金拖鞋的脚,走近他身旁,从他的肩胛后瞧那书稿,说道:“这究竟是那一类的书,我着实要想知道哩。”

因此他把这书的内容告知她了。“哦,”她说,“那么,你真的已经学会了妇人的媚术和诡计吗?你全已解答了妇女的秘密吗?”

“全都学会了,”他说。

“哦,那你竟是一个十二分的聪明人了。因为我想这一类的方法简直是无穷尽的。”

“不,”聪明人说,“那也不过一千种罢了,已经都搜集在这里。”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那妇人向他瞟了一眼,表示出万分惊疑不信的神色,这么一来倒弄得他张皇失措了。可是在这当儿她忽然跳起来,脸变成死一般灰白,她一边细心听着,一边说道:“安拉救我们罢!你听得那马蹄的声音没有?我的丈夫回来了。要是他看见你在这里,我们两个的性命都休了,现在把你藏在什么地方呢?那边———那只箱子里罢!”

箱子盖揭开。那位“十二分聪明”的人便跳进去,卑屈地蹲在箱角里。她把盖盖上,用锁锁住,随后把钥匙藏在身边,急急去迎接她的丈夫。

“祝福安拉,竟把你送回来了!”

“我的羚羊啊,我去了之后有什么事没有?”那骑士问着便把她搂在怀里。

“当你在外边的时候,来了一个哲学家———是一个聪明人。他向我夸说,他懂得妇女的一切诡计和媚术,随后他便想爱着我。”

“那混蛋在哪儿?”那阿拉伯人忿忿地嚷。

“起初我被他吓得呆了。但是他却殷勤地说着……”

“不!不!”

“但是恰巧你来了———幸亏是你救了我!”

“这狗在哪里?让我杀了他!”

“在那只箱子里。是我把他锁在箱里的。钥匙在这里!”

那男子急忙从她手中夺了钥匙,奔到箱子前面。他正要开锁,那少妇忽然格格大笑起来。“甲突斯台!”她嚷着,兴高采烈地拍着手掌。“你从我手中取了钥匙没有说‘甲突斯台’啊!”她丈夫捉摸不定地向她看了一忽儿,刺激地把钥匙丢在一旁,说:“你好不残忍,只为要赢得小小的东道,却故意逗着我发怒?”

但是那妇人却只把手臂温和地绕在他的脖子上,央求似地说:“我赢得的金链条,什么时候才到手呢?”

于是他高声笑了。

“对啊,”他说。“我立刻到镇上,去给你弄来罢。”

于是他跨上了马,骑着去了,这边那妻子才从她丈夫所丢下的地方找得了钥匙,打开箱子,把那“十二分聪明”的人放出,那人已吓得半截死去了。她嘲弄似地笑着,一边催他快走,一边却又问道:“你的书里也有着这一条诡计吗?”

“品味”

从表面上看,这篇微型小说塑造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性形象。聪明的妇人以一箭双雕之计,不但教训了自以为聪明的“聪明人”,还在小游戏中赢了丈夫。如果再往深层次分析,读者就会发现,这篇微型小说的寓意则非常深刻。它讽刺了那些自以为聪明,但却思想僵化、固步自封的愚蠢之人。“聪明人”从前在女性那里吃了苦头,于是便总结了一千条诡计,并将其编成了一本书。他自以为这一千条诡计便包含了妇人们全部的伎俩,于是他时刻提醒自己,按照书中所写的行事。读者读到此处的时候,大多会忍俊不禁,笑其迂腐。

当妇人把“聪明人”装在箱子里之后,“聪明人”肯定听到了她与她丈夫的对话。作者没有将其当时的心理状态写出来,但是读者不难想象他当时的状态。恐怕大多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都会对“聪明人”又恨又同情,恨其迂腐,同情其接下来的命运。好在妇人说了一句“甲突斯台”,保住了“十二分聪明人”的性命。但“那人已吓得半截死去了。”

作者在构思和谋篇布局上也非常有特色,他先介绍了“甲斯突台”这种游戏,为下文的故事作了充分的铺垫。故事的叙述也一波三折,结局更是出人意料。这种独特的构思和谋篇布局使得妇人的聪明和“聪明人”的迂腐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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