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雅·哈谢克
瓦尔杰茨基公国国王弗里德里赫乘着马车,被狂热的人群簇拥着走得正欢,忽然晴天霹雳似的有一封信飘落到他的膝上,不知是谁扔进来的。
弗里德里赫国王笑眯眯地读信:
“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
弗里德里赫国王顿时笑容尽敛。
正如次日报载,皇上当时御体不适。于是庆祝盛典立即停止,弗里德里赫国王驾返皇宫。国王一回到宫里,便躲进了书室,潜心琢磨那封大逆不道的信。他至少把“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那些字句念了五十来遍,早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这才猛然发出一声惊呼:“这个坏蛋连名字也没留!”
他在书室里乱转一气,嘴里叨念不停:“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
半小时后,国王下令召开国务会议。
“诸位爱卿,”他颓丧地向他的四位枢密参赞说道,“在寡人登基三十周年纪念的今天,竟有歹徒将一封黑信投进了寡人所乘的马车。信上说:‘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
四位枢密参赞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男爵卡尔嗫嚅着道:
“陛下,那封信不是写给您的吧!”
弗里德里赫国王龙颜大怒。
“男爵爱卿,”他厉声言道,“朕想卿也明白,‘陛下’这个称呼在全国范围内只属于孤家一人,再没有旁人称得起‘陛下’了!这封信上明明写着:‘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当然是写给寡人的啦!朕想卿等迟早会同意寡人的见解。为江山稷计,非查出那名胆敢冒犯寡人的歹徒不可,因为据朕看来,其罪如同叛国。现在寡人就把这件案子交给卿等。想必议会也要对寡人深表同情,在明天开会时对于这个竟然不惜冒犯国王的歹徒的无耻勾当加以议处……”
国务会议一直开到深夜。警察局长也参加了这个会议。
在次日的议会大会上,主席激情昂扬地宣读了弗里德里赫国王御笔写的、向他的臣民呼吁忠诚的一封诏书。议员们赶紧纷纷宣誓,以表明自己对国王的忠诚,虽然实际上他们谁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一种莫名的气氛闷住了大家。然而警察局长却毫不怠慢:他请求谒见,并且从国家档案库里拿出了那封该死的信。
“您打算怎样办这件案子?”首相问他。
警察局长搓了搓手,踌躇满志地说:“暂时还不能告诉您。鄙人的这次侦查定会一鸣惊人!”
那封信被他送进了国家印刷所。中午,京城里就到处贴满了警察局的告示:“兹悬赏一千马克捉拿私将写有‘陛下,您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之黑信投入皇上马车之歹徒一名。”
这样一来,还不到天黑,全瓦尔杰茨基公国的人便无人不知弗里德里赫国王是“世界上最傻的傻瓜,傻瓜中的傻瓜”了,而警察局长第二天也就下台大吉。
“品味”
哈谢克是捷克著名的作家,他一生中创作了上千篇具有讽刺性的微型小说和小品,在捷克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黑信》便是哈谢克讽刺小说中较为著名的一篇。它写的是一个绝对机密的信息如何在官僚专制机器上的层层运作中,黑箱操作演变为公开透明,一封绝密的匿名信的内容变成举国上下尽人皆知的公告,统治者事与愿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作者讽刺了一帮自作聪明的傻瓜。从皇帝本人到四名议员,到自作聪明的警察局长,是一串政治智商极低的傻蛋。这种傻瓜在现实的生活中也大有人在。面对流言,一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思想如何查找和扼制“流言”的源头,相反还要将一些“雷人的外号”引为己用,雷得自己人是外焦里嫩的,还自以为聪明,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将“黑信”洗“白”!岂不知,他们的行为实为滑天下之大稽!
哈谢克的《黑信》的确与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衣》相近,是更接近寓言体的构思和叙事套路的,而与童话和神话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凡寓言都是一种讽喻,与植根于万物有灵的幻想思维是有区别的,童话和神话以狂放的幻想见长,枝繁叶茂,河流纵横,不是弊病,而寓言一旦确定了题旨,就单线条直奔目的。《黑信》的讽喻性和单轨逻辑线上的叙事,简洁而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