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3月10日)
1980年底,我在北京手术后到广东休养,住在从化温泉的松园。“松园”二字是陶铸同志亲笔题写的。看到它,我不免有些感慨。据宾馆的同志说,在陶铸同志惨遭迫害的日子里,工作人员们怀着对他的敬意,把这块石刻挖下来埋在地下,一直保存到打倒“四人帮”后才重新装了上去。为此,我写过一首诗,最后两句是:“劫后题刻在,临风思陶公”。1985年初,我把这首诗写给曾志同志,作为对陶铸同志的怀念。
我对陶铸同志一直怀着敬慕的心情。我认识陶铸同志,是在1941年。当时我在延安中央组织部工作。陶铸同志和一批从外地赴延安参加七大的代表,都住在中央组织部。当时中央组织部部长陈云同志,每周亲自组织机关干部学习马列主义理论,包括《共产党宣言》、《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著作,并且分别请柯柏年和吴亮平等同志进行辅导。在学习中,陈云同志总是启发大家进行讨论,对有些问题的争辩还非常热烈。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陶铸同志。每次学习时,他总是抱着一大摞参考书,仔细阅读;讨论问题时,他就翻开书,引经据典,进行辩论。他那认真的学习态度和雄辩的姿态,一直为同志们所称道。后来,住在中组部的七大代表都到中央党校进行整风学习,我们接触就比较少了。可是,他还经常过延河到中央组织部来。当他听说我是参加过“一二·九”运动的北平学生,并曾在豫西南地下党组织工作过,就热情地找到我,与我交谈。他谈到在鄂中地区和他一起工作的北平学生,称赞他们是优秀青年;也谈到豫西南的工作。看来他对河南的情况很熟悉,也是很关心的。他待人非常热情,平易近人,鼓励青年人的每一微小进步。1942年,在何彬同志的追悼会上,他看到中央组织部送的一首诗,当得知这首诗是我写的,便非常热情地拉着我的手,鼓励我,并说他自己也喜欢写旧体诗。后来,在《解放日报》上看到他发表的纪念左权将军的热情洋溢的诗篇。在延安期间的接触中,他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很深的。
日本投降以后,他离开延安到前方去了。我也离开延安到东北。我在通辽工作了两个月,又前往扶余。在途经郑家屯时,李富春同志告诉我说,陶铸同志正在前方的四平地区。我到扶余地区工作不久,敌人占领了长春,我松花江以西地区划入辽吉省委,省委书记就是陶铸同志。
1946年6月,我调往乾安工作。不断听到从省里来的同志带来有关陶铸同志的消息,从报纸和文件中,也能经常看到他的讲话与活动情况。1947年夏天,我去省委开群众工作会议,在这次会议上再一次见到了陶铸同志。自延安出来已近两年了,一见面他就非常热情地询问了在延安工作的一些老同志的近况,也询问了我及我所在的县委和地委的工作情况,使我感到十分亲切。1948年春,我调到白城工作,与他的接触就更多了。
陶铸同志在辽吉工作期间,对发动群众、组织支前、教育干部、进行土改等各项工作抓得都很紧。他的工作具有很强的计划性、预见性,指导思想非常明确,并能经常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及时发现和解决问题。
他很少在省委机关,经常亲临前线。他组建了省委的前方工作委员会,深入辽吉地区的前沿康平、法库一带指导工作。随着军队的推进,他把省委搬到前方的郑家屯,而在白城组成后方工作委员会,以保证前方的胜利。
他对干部要求严格,对犯错误的同志能严肃批评、热情挽救,使干部受到了批评仍然心情愉快。他曾经批评过一位干部,并郑重地说,他虽与这位干部是十年故交,但对他的缺点、错误还必须严肃指出。事后,这位干部很受感动,改正了错误。
他处理问题机智灵活。在他领导下工作,使人感到心情愉快舒畅,没有精神上的压力,这是他的领导艺术。当时,辽北省政府主席是阎宝航同志,他是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出现的。一次省委开党员干部会议,政府机关党委通知阎宝航同志参加,他的到会使大家十分惊讶,阎宝航同志自己感到很尴尬。这时陶铸同志马上站起来,高声说:“宝航同志与我们是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的老朋友,和我们党是一条心,以后,党的所有会议都要请宝航同志参加。”他的一席话,使这种尴尬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陶铸同志在根据地的建设上,具有战略眼光。他充分考虑到可能发生的困难,从最坏处着想,专门选派一批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到突泉地区,发动群众建立后方基地,以准备迎接更艰苦的局面。
他对干部亲切、热情,关心备至。1947年底召开土地会议期间,他正患病,可仍然坐在轮椅上与参加会议的同志们谈话达两个小时,在医生的一再劝说下,才去休息。
陶铸同志思想活泼,不墨守成规,不拘泥老框框,善于把中央和东北局的指示具体运用到辽吉的工作中。因此,在他的领导下,辽吉省委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
1949年4月,我来北京开会时,曾去他的住所看望他。当时他是四野的政治部主任,正在组织南下工作团,工作十分繁忙。不久,他就匆匆南下了。
陶铸同志在“两广”工作期间,写了著名的两本书:《理想·情操·精神生活》和《思想·感情·文采》,在青年中影响很大。当时,我们所接触的北京机关里的青年,都把这两本书奉为青年修养的圭臬,爱不释手。我也很喜欢他在广东水灾后,视察灾区时所写的一首诗:“入春雨水尚均匀,莫道天公恩惠深……”它的宏大气魄、乐观精神和对人民的深情挚爱,非常感人。
以后,在北戴河会议、庐山会议及在北京的其他会议中,常常看到陶铸同志,他还是热情地招呼,问寒问暖。1965年中央工作会议上,毛主席表扬了陶铸同志在广东的工作,后来任命他为副总理。“文革”初期,陶铸同志已是政治局常委,但仍然严格要求自己,在1966年10月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还到我们中南小组去检查和检讨自己。
1966年底,我们物资部一位副局长在借调到北京市工作期间,被造反派打死了。这是“文革”中被打死的第一个局级干部,所以在社会上震动很大,很多人愤愤不平,强烈要求中央严肃处理。李富春同志专门召开一次会议讨论这件事。那是一天晚上,在富春同志家里,公安部、物资部和北京市委负责人参加,陶铸同志也来了。当时,有位负责人推推脱脱,怕负责任,使富春同志很为难。陶铸同志站起来词严义正地批评了这位负责人,并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作了精辟的分析,指陈利害,最终说服这位负责人接受了任务,才使事件得以处理。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再没有见到陶铸同志。到1967年,我也“靠边”了,社会上流传着要打倒他。当时,对于他的处境、对于他的安全,大家都很关心。延安和辽吉时代的老同志见面时,总要互相交换一下情况,总想了解陶铸同志的近况。后来,听说他到了外地并且患了重病,不久噩耗传来,大家都很伤心。陶铸同志虽然离开了我们,可是,他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怀念。
附:怀陶公陶铸同志诞辰90周年
(1998年1月13日)
延安初识荆,
高论惊后生。
诗文江河水,
肝胆燕赵风。
辽吉闻教诲,
南国有政声。
至今思召杜,
粤海万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