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头镇有一片墓葬群,是原先本地最大的地主刘兴阳家的祖坟,经过一百多年的建设,这一片墓地已经相当大了,占地足有一百亩。远远看去,刘氏祖坟里边栽种的众多松柏随风攒动,就像一片原始森林。
解放后,刘兴阳因为是大地主,又有民愤,就被贫苦百姓打倒了,他家的房屋、天地也被贫苦百姓分了。后来,县上领导下来视察,看见了规模浩大的刘氏祖坟,脸色就不好看了,他对身边陪同着的镇里干部说了一句,新时代了,怎么能让死人占活人的地呢!
于是,镇里就召集辖区内村落的村干部开会,商讨此事,他们开了一天会,最后决定,平掉刘氏祖坟,开出一片肥沃的土地。可这个事可不像说句话那么简单,因为这个墓葬群实在太大了,那是又没有什么机械,所以领导们决定,要召集本镇的青壮劳力齐上阵,大干一个月,平掉刘氏祖坟。
镇里王家村有一户人家,只有娘俩过日子,儿子叫王山,还差一个月就十八岁了,母亲叫刘萍,说是已经四十几岁,但是皮白肉嫩,头发乌黑,倒像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娘俩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弟俩。
王山初中毕业后已经在队里干活了,这天,他很晚才回到家,刘萍就问他干什么去了,王山说大队书记找他们这些年轻人开会,要让他们去刘各庄平坟。
“平坟?”刘萍问:“平谁的坟?”王山回答:“还有谁的,就是咱县最大的地主老财刘兴阳一家的祖坟呗。”听到这话,刘萍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是夜,刘萍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王山吃了早饭后,扛着一杆铁锨就要出门了,刘萍追出来说:“山子,迁坟的时候,跟那些叔叔大爷哥哥们说声,不要让他们把死人骨头弄得到处都是,好好地给埋了。”接着她补充一句:“咱们要尊重死者不是。”王山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王山回家了,刘萍忙迎上来问:“坟都平完了?”王山回答:“还早呢,墓地太大,一个月能平完就烧高香了。不过,今天遇见了一件古怪的事。”刘萍忙问:“什么古怪的事?说来听听。”王山说:“今天上午我们挖了几个坟,其中有一个是刘兴阳女儿刘香儿的坟,我们挖开坟之后,发现她的棺材是由一层三合土包裹着的,贼结实,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撬开了那口棺材,里边的情形让我们吓了一大跳,娘您猜发生了什么事?”刘萍没有说话,脸色却变得苍白,王山忙问:“娘,您哪里不舒服?”刘萍摇了摇头,说:“没事,你接着讲说王山说:“里边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掉,面目如生……”王山仔细端详了一下母亲,接着讲:“还有更奇怪的呢,那个刘香儿竟然长的和娘一模一样,跟娘一样的鼻子,跟娘一样的眼睛,不过过了一会,那尸体见了空气就变成一堆骷髅了……”
此时,刘萍的身体剧烈的摇晃起来,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王山吓坏了,忙把母亲扶到床上,连掐带揉好半天,刘萍才醒了过来。
王山垂泪道:“娘,你到底怎么了?”刘萍摸了摸王山的脸,说:“有一些事,娘瞒了你很久,现在你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我也放心了,我现在就把一切告诉你。”接着,刘萍就讲了一个故事。
时光倒流十八年,当年,刘各庄大地主刘兴阳几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虽然有正妻和两房姨太太,可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名叫刘香儿,刘兴阳把这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应了那句老话“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刘香儿长到十八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出众,刘兴阳就想托人给她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嫁了,可是这刘香儿竟然看上了刘家佃户王富贵的儿子王草根,还说非他不嫁,刘兴阳几次苦口婆心的劝说女儿,可是她就是不回心转意,最后刘兴阳说了一句狠话:“你要嫁给那穷小子,除非是我死了或者是你死了。”
刘香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当夜就逃到了王草根家,并与他一起私奔了。
因为怕刘兴阳找到,两个年轻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在一座大山脚下找到了一所废弃的庙宇,拾掇拾掇,两个人就在此安家了,日子虽然清苦,但是两个人却觉得很幸福。
但是几个月后,他们还是让刘兴阳派出的众多爪牙给找到了,盛怒的刘兴阳马上就把刘香儿绑回了家,把王草根浸了猪笼。
刘香儿得知噩耗,痛不欲生,想到了死,可是此时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为了孩子,她强忍悲痛活了下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到了生产的日子,刘香儿却难产,儿子生下来,她也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辞世了。
刘兴阳厚葬了女儿,但是对于这个外孙子,因为王草根的缘故,他却极为讨厌,就狠心的把孩子扔在了他母亲的坟前,还再三叮嘱看祖坟的人不要让别人来管这个孩子,任野狗、乌鸦寻食,所以尽管这孩子大声啼哭,还是没人理会,眼见着活不成了。
在棺材中的刘香儿不只是没有死透还是别的原因,竟然隐隐约约听见了自己孩子的啼哭,处于强大的母爱本能,她竟然自个打开了棺材盖爬了出去,抱起了儿子,并最终到了王家村,被一个好心的孤老太太收留。
王山吃惊的看着母亲,说:“这么说,娘就是那个刘香儿,可是坟墓中的那个刘香儿又是怎么回事?”刘萍说:“这些年,其实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怎么可能从那么结实的墓葬里逃出来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我的身体一直就没有逃出来……”王山叫道:“没逃出来?那你这是……”
刘萍凄然地说:“娘为了你,靠一口气支撑着活了十八年,我也该……”还没等她说完,王山就惊讶的看到,母亲的形象就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了一股白气飞走了。
床上就只剩下刘香儿的一身衣服,就像蝉儿褪下的一个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