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娇是个特别喜欢诗的女人,喜欢读诗,海子、余地、汪国真……这些名诗人的诗集她都会买来收藏,而且松娇自己也喜欢写诗,偶尔有一两篇发表,她就乐的跟中了大奖一般,至于稿费的有无还有高低她都不在乎,因为她家里并不缺钱,她的丈夫在中国非洲援建一座大型电厂做工程师,一年工资几万美金呢!松娇的家住在幸阳小区里,这天,她家的下水道堵了,打电话叫物业公司的人来疏通。
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面色黑红,穿一身脏兮兮工作服的中年汉子就到了松娇家,也顾不上喘一口气,就开始干活,因为松娇家的下水道堵得很顽固,汉子费了好大的劲、好长时间才给疏通开来,溅了一身的脏水。
松娇很是过意不去,让汉子到客厅休息一下,喝一杯咖啡,汉子答应了。
松娇去了厨房,端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递给汉子,汉子接过来连连道谢。
汉子喝了一口咖啡,接着打量松娇家的客厅,当他看到松娇家立在客厅显眼处的书橱时,他问:“你喜欢诗?”松娇点了点头,汉子就放下咖啡,走到书橱前,仔细的端详那些诗集。
过了一会,汉子从里边抽出了一本诗集,回头问松娇:“这个人的诗集你也喜欢?”松娇看去,原来是本市诗人罗西的诗集《雨是我的朋友》,松娇就说:“是的,我很喜欢他的风格,中年汉子递过一张发票,要松娇签字付费,松娇接过发票,无意之中,瞟了一眼汉子的大手,上面布满血口,就像老松树的皮,松娇顿生怜悯之心,她见发票上填的是三十元,就从包中掏出五十元递给汉子,并说:“不用找了,余下的权当小费没料到汉子却执意不肯接受,说只要劳动所得,否则受之有愧,但汉子身上又没带零钱,所以他要松娇另拿三十元零钱出来。
松娇见汉子一副执着而认真的样子,也就没有坚持,她搜索了一下包,发现里边除了一百元、五十元的大钞之外,就只有一张二十元面值的了,松娇不好意思得说:“零钱就只有这二十了,你看……”
汉子接过那二十元,说:“二十就二十吧!不过……”汉子指了一指客厅那边,“我刚才见你桌上摆着几本诗集,能否送给我一本?”松娇有些吃惊,她用一种怀疑的语气说:“你——-也喜欢诗她的意思其实很明确,这么一个外表粗犷,脸那样,手那样的人怎会有那么雅的爱好,但她还是从桌上拿过一本诗集,递给汉子,那是诗人摩西的作品《雨是我的朋友》,为松娇之最爱,她买了两本,所以才会这么大方。
谁知汉子看了看书的封面,就说:“这本太平常,请换一本好吗?”松娇惊讶地说:“这可是着名诗人摩西的诗呀汉子淡然一笑:“摩西有什么了不起,我觉得摩西也很寻常。”松娇顿时觉得脸涨得通红,仿佛汉子不是在轻视摩西,而是在侮辱她自己,她对汉子吼道:“你凭什么对我的偶像指手画脚,你知道吗?摩西的诗八十年代就在大学校园广为传颂,当时,如果有谁不知道摩西,别人就会一种像看待外星人一样的目光看待他,九十年代,他的诗歌达到顶峰,与海子、余地齐名。你一个整天捅臭水沟的,你懂得什么叫诗……”汉子一声不吭,待松娇发泄完毕,这才微微笑道:“原本我以为,这世上爱诗的人都绝迹了,谁知今天竟发现还有你这么喜欢诗的人,我感到十分欣慰,因为我就是一名诗人,我的真名字张胜利,我的笔名就叫摩西。”
松娇顿时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但她的耳边却传来了诗人真真切切得自白:“……我打小就爱诗,如同爱我的生命,年轻时,我没日没夜的读诗,写诗,投稿,然后就是拆阅来自全国各地崇拜者的来信,那一段时间,我完全处于一种自我狂恋的状态中,以为自己是世界上仅次于国王的人了。后来,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还借了许多,出版了这本诗集,但销路却不象预想的那样,根本就卖不了几本……我总要吃饭,总要还债,特别是结了婚之后,老婆要我养活,孩子要我养活,我只好出去找工作,我去了几十家招人单位,可是人家一听说我是一个诗人,就立即将我请出去了,还有人直接说现在的诗人都是神经病。最后还是朋友介绍,我才觅到了这么一份疏通下水道的工作,从此之后,我再也不说自己会写诗,是一个诗人。”
诗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就象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有时我觉得现在中国的诗坛就象堵塞了的下水道,只有来路却没了出路,不知道有没有疏通的可能……”
松娇还在那里品味着诗人的话,诗人却把工具收拾好装进工具袋,去下一个客户家掏下水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