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门打开后,一些过去闻所未闻的方式被引入国内。例如,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雇用私人侦探就是其中的一种。说极不情愿是因为揭发真相的过程既羞辱不忠者,也贬低自己的人格。
或许比前述更常见的而且肯定更具有感情意义的现象,是无意识的自我招供。这种现象表达出外遇者有一股无意识的欲望,想把真相告诉配偶,有时是藉此报复,有时是为了激怒配偶以造成离婚前提,有时是想获得配偶协助斩断婚外情。
不忠者也可能既存婚外情希求,同时又不愿意这么做,结果不知不觉地溜口或发生意外败露事件。有时失误是如此露骨,以至连制造失误的人自己都大跌眼镜。有些人不小心把情人的信函或字条搁在旁人必定会遇见的地方。有的则忘记了原先编造的外出借口,后来的说法与前面编造的说法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有些人把婚外情信物或纪念品带回家收藏,却没有考虑到配偶会在收藏处找到东西,从而真相大白。
自愿和故意坦白真相的情况也司空见惯。在我们采访和问卷对象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表示,是他们自己告诉配偶的。自愿坦白的动机不一而足,有内疚和需要被原谅,希望被阻止的,希望配偶允许婚外情继续下去的,渴望离婚的,欲求报复的……这类坦白可能是事先计划好的,但大多是在夫妻争吵中自然而然从嘴边滑出的。
人们常以为,几乎所有配偶得知不忠配偶的外遇事件后会有激烈的负面反应,其实不然。在我们采访和问卷中,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描述配偶的初期反应是包容、善解人意,甚至快乐(快乐的反应可能只限于交换配偶者,或有性障碍而认为婚外情可解除床第义务的人。)但是,将近四分之三配偶的反应却仍很传统,有的吓得全身发软,也有的火冒三丈。他(她)们的情绪反应还包括嫉妒、羞辱和极度沮丧。他/她们的行为反应则从完全被动到激烈主动,各有不同,端视他们表达愤怒的程度、为婚外情自责的程度。有的男人砸家具、揍太太、威胁要杀她的情人;女人有时会做同样的事,不过较为常见的是一哭、二闹、三自杀。有些男女会脸色发白、缄默不语、抑郁闭塞,还有些虽然气得发抖或濒临歇斯底里,但是英雄式的拼命克制,受虐狂似的非要知道细节、时间、地点、方法,尤其是原因。“你只要告诉我一点: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失望了?他(她)有什么让你这么动心的?我一定要知道。”是通常的反应。
对婚外情的反击可能因为震撼或害怕而拖延数日,甚至数月之久。无论反击是迟是早,它的形式几乎都在文学作品中作过描述,耳熟能详。起初,女的也许诉诸同情(眼泪、哭诉、愁苦),暴力(发脾气、砸餐具、挥以老拳或用指甲功能),或者减少服侍(剩饭冷菜、未补的袜子)、性及感情上的排斥(睡沙发),金钱上的报复(花大钱装潢或采购、做健康美容),具体的隔离(改换大门锁、突然回娘家或留宿朋友家)。男的发现妻子不忠采取的反击也类似,不过偏好方法包括冷漠不语、暴跳如雷、苛扣钱或性、酗酒赌博、暂时遗弃、威胁或殴打配偶或情夫。有时候两性都会利用子女作为有效的反击武器,当面直接或暗示不忠者的行为是可耻的,以制造内疚。
若是受伤害配偶过度被动或怯弱(一般都为女子),无力向对方反击,就可能把怒气转向自身发泄。其形式可能是意外、忽视健康、企图自杀,或其他自我毁灭的行为,如几天不吃不喝,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任谁都不理睬。这种反击,对不忠者产生良心上的愧疚或自责的效果很大,害怕事情闹大。甚至因为由他不忠的原因而导致家破人亡,更是不忠者所不愿意见到的。一名年轻的商业主管叙述他的感受时说:
“我回到家已经很晚,灯仍然亮着,她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全身冰冷,打着鼾,身边是半空着的安眠药瓶和所剩无几的瓶酒。
‘老天,"我心里想,‘难道她就不能采取稍缓和一点的方法?"
我拉着她站起来拖进浴室,灌了些催吐剂在她嘴里,好让她呕吐。我扶着她在屋外冷风中走了半天,然后让她坐在厨房里,逼她吃些咖啡,好让她尽快醒过来。她醒了,开始呜呜地哭起来,觉得自己像个失败者。我一再告诉她,我只是个典型的不安于室的男人,没有什么大不了。但这些话安慰不了她。最后我想到一个点子,我说我会去治疗,弄清楚我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我的意思是暗示我有严重性问题。”
偶尔,受伤害配偶(尤以女性为多)会以一种积极的做法跟外遇配偶的对象竞争,她们会采用杂志宣传的方法,购买新内衣、改换发型,试着让自己比“另一个贱女人”更风趣、更殷勤、更诱人。
就多数个案而言,最有力可行的惩罚是离婚,但是离婚对受惩者和施惩者都很艰难,因此一般用来威胁甚于实际执行。而就算当真执行,通常也是等其他招数用尽才不得已而为之。得知配偶不忠的人,只有三分之一会威胁对方若不断绝关系就离婚。威胁也许是在争执时不由自主作出的,也可能是事先跟律师磋商后设计的。有时候,受伤害配偶会出示律师函以达到阻吓婚外情的目的。
假如口头威胁或找律师发函均无效,那么诉诸离婚的画面通知往往可以使对方断绝婚外情关系。即使不忠者固执不改,对于泪水、咆哮和各式各样的惩罚均不为所动,通常也会明白:因为自身的不忠导致离婚是件相当严重的事,除了家庭破裂、朋友熟识知情所带来的各种羞辱和难堪,离婚所带来的无数法律问题之外,还有经济破产和失去子女这两项阴魂不散的问题。
受外在压力和惩罚引致婚外情凋谢的过程有若干种。有时候,初次反击就可能轻易瓦解婚外情,有时不忠者在权衡了内外交困的现实后自动结束婚外情。
结束婚外情关系常常是痛苦的过程,需要悄悄地继续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之久,有时候在受困或在对方公然挑衅的情况下,他/她(们)会住在家里,但仍穷凶极恶地继续婚外情勾当。然而对大部分人而言,这些情侣意识到再继续下去会越来越不利;当知道两人永远不可能完全相爱或结婚,他们会试图有风度地结束关系,说些预示性的陈词滥调:
“我不忍见你这么不快乐,你需要跟她言和。去吧,我祝福你。”
“时候到了,咱们要断得乾脆。不打电话,不写信,不回头。答应我?”
“我永远不会后悔咱们曾经拥有过的这段情,我后悔的是它行将结束。”
“当然我会哭,但换了别的情况,我决不会舍得你。”
……
说了这些安慰和相互体谅的话后,他俩又彼此保证这段情的结束绝不怪是对方的错。这时,他们感到有些悲壮,哀伤这份“偷来情”的邃然消逝:昨天他们还在一起互诉衷肠,今天已曲终人散了。
叶昕和舒朗
“喂,喂......”
话筒里又传来男人的声音。叶昕听着,慢慢放回话筒。以前他曾多次给舒朗达电话,舒朗的丈夫从来没接过。虽然还不知道那是不是她丈夫的声音,但从声音的感觉上判断大概没错。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听声音,没想到他竟如此年轻而又口齿清晰。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惟独今天,舒朗的丈夫接了电话。是偶然?还是今天特殊?听到她丈夫的声音,感到吃惊,然而他更为担心的是,为什么惟独今天她的丈夫接了电话呢?中午时,她女儿接了电话,现在又是她丈夫,今天舒朗家的一切似乎都与往常不大相同。
舒朗究竟怎么回事......
从约好了要去香格里拉那天起,她人就像失踪了一样,断绝了一切消息。她不至于死了吧?至少也该来个电话。是上了天?还是下了地?总之,他感到痛苦,自己再不能打电话探听消息了。就这样,在不安和焦躁中过了一星期。
以前也曾有过一次,将近半个月没见到舒朗,但那期间,至少能听到她的声音。去年夏季,他们几乎天天通话。由此可见,这么长时间没联系,简直令人不能相信。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屋角里的电话铃响了。不可思议的是,听到铃响的那一瞬间,叶昕就直觉这是舒朗打来的电话。他正急切盼望她的电话,现在如愿以偿。
“喂,喂......”正是舒朗的声音,叶昕不禁大声问道:“你怎么了?”
“对不起。”舒朗只重复这一句话,表示道歉。
“出什么事了?”
“......”
“现在不好说,是吗?”
“那就......”
“我一直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
“我想见你......明后天都行,你能来吗?”
“行吗?”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什么......”
“我们别再见面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但说话停顿时,她似乎正在抽泣。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身体有点不舒服。”
“那天突然不舒服了?”
“头晕,所以就......”
“我一直不放心。不过,现在没事了吧?”
“......”
“我很想你,见个面吧!”
这时,话筒里传出轻轻的叹息声:“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不能见面?你讨厌我吗?”
“哪里......”
“那就说定了。不能马上见面的话,下周三或周末都行。”
“我求你,我们今后做普通朋友吧!”
“朋友......”叶昕突然觉得滑稽可笑,一对多次经历爱情欢娱的男女,今后怎么可能成为普通朋友呢?
“如果有不能见面的理由,请你说清楚。”
“......”
“为什么不可以见面?有人阻拦你吗?你害怕了吗?”
“......”
“总之,先见个面吧!否则,我会不断给你打电话。”
“不行。”
“既然你不愿意这样,那你就出来。下星期二或星期三,定哪天?”
“这太早......”
“那就定在星期六。星期六下午在我的公寓见面。”
“请定在外边见面吧!”
“好吧,就定在外边。”
“星期六,两点,这次一定要来。”
接到了舒朗的电话后,叶昕暂且放下心来。这样就再也不用死等舒朗的电话了,好像从坐立不安的烦躁中得到了解脱。但是,他依然没有想通这段时间没能见面的理由。所谓不要再见面了和做朋友,明显地是在自我反省,流露出一种自我控制的态度。这一系列说法都表明她和丈夫之间出现了矛盾。大概是受到丈夫的责备和申斥,结果无法离开家,由此陷入自我悔恨而不能自拔。看来肯定出了事,对舒朗的身心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他们曾多次作爱,相互爱慕,这种关系岂能一风吹断。即使被丈夫发现,舒朗也该依然爱着自己,打电话来就是一个证据。叶昕现在对前景充满乐观。
下午走进咖啡馆,是三点五十分。舒朗还没到,不过离约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叶昕选了中间的位置,面对门口坐下。叶昕喝着咖啡,回想起去年秋天和内兄坐在店对面的西餐馆里见面的情景。当时,内兄冷静地告诉他,妻子已经同意离婚。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再一看表,已经四点种了。他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拿过店里的报纸来看。他希望看报纸的时候舒朗会露面。当他感到有人走近而若无其事地抬眼看时,舒朗正笑容满面地站在眼前。他一相情愿地期待着这一情景。
外表看来,像是在读报,其实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店门口。
舒朗久不外出,如果穿和服来,可能要晚二三十分钟。再说,星期六又可能路上塞车。叶昕安慰自己,更加故作镇静地看着报纸。
又过了二十分钟,已经是四点半了,依然不见舒朗。叶昕刚才一直装做悠闲地看报,但等到如今却已经无法镇定下来。他把报纸放在桌上,眼睛盯着门口,没看到玻璃门上映出人影时,就伸长脖子看看。然而,近来的人都不像舒朗。每次发觉不对时,他都烦躁不安地抽烟。
难道又出了岔子......
叶昕脑子里又预感到不吉利,难道又发生了急事,还是没找到这家咖啡馆?他已经再三告诉她店的位置,甚至告诉了她电话号码。
也许突然变卦了......
约时间的时候,舒朗有些迟疑。叶昕安慰自己说:“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不会不来。”接着又点燃一支烟。他本打算慢慢抽,但不知不觉中,烟已经快抽完了。
几分钟后,叶昕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爸气急败坏地打了妈妈。”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很快变成哭泣。
顾文楷和王育倩
顾文楷和王育倩是H城一对已婚十四年的少夫少妻。半年前,她发现他和从前不同了,经常回家很晚,她开始怀疑他也有婚外情,而且可能早就有了。她一直不认为他是这类人,但这会儿却觉得他的诸如“和朋友一起打保龄球”此类的托辞正在掩盖他享受私通之乐的事实。这些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是挥之不去。
“我玩得越凶,嫉妒和怀疑就越深。终于有一次,我指责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他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照样早出晚归。有一阵子,每个礼拜他甚至还多了两个加班的晚上。我简直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