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两个不愿承认婚外关系的情形:“露露跟我开始是在友善的性关系基础上的交往。我事先表明不愿有感情纠葛,因为我有太太和孩子。如果我们两个发生婚外关系,那是因为我们彼此欲望,也因为好玩,没有什么重大理由。然而,现在,我们在一阵疯狂之后,静下来讨论正在读的书、世界局势、我的工作、她的工作,我们谈论彼此的童年、父母、朋友。渐渐地,对方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彼此几乎都知道。我们玩笑,也严肃;既愚傻,也清醒,什么都有。就这样,它变成了爱,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它持续增长、增长,最后在感情上是强烈的,知识上是辽阔的,性方面是我未曾经历过的。婚姻所没有的它全包了。于是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必须有所割舍。”
一个重回大学念书的已婚妇人,对她的历史教授深为倾心,毫不犹豫跟他发生了婚外情。
“我上他的课两个礼拜之后,两人就一起吃午饭,他吻了我。两天后,我们成了情侣,又过了一个礼拜,他要我当他的兼差助理编辑,处理他正在写的一本教科书。不到一个月,我俩每个礼拜在课堂上见面三次,许多个下午一起工作,经常共进晚餐。有好一阵子,我不让自己正视它所暗示的含义,我拒绝考虑它对我俩婚姻必定产生的影响。
过了三个月左右,有一次吃饭时,我突然顿悟,如果不是两人都另有所属,他会是多么完满。我吓坏了,不知所措。我告诉他,说我以为我们应该试着相爱少一点,他了解,也同意,但根本不管用。这段情是一种全情投入的关系,我俩都挡不住。”
正如这两段简短的叙述所显示的,完满型婚外情的当事人竭力达到全面的互动,而非其他类型外遇者那种有限的互动。即使是那些只能在餐厅内偷偷相聚几小时的情侣,他们的谈话也远超出狭隘的个人范畴,他们想知道并体会彼此的生活,从早餐到就寝,从幼稚园到目前。完满型婚外情之所以罕见,不仅因为心理因素,也因为有产生这种关系的人、却无法找到足够的时间。我们采访的对象中,许多人的婚外情有可能成为完满型关系,但因为一方或双方时间有限而胎死腹中。
完满型婚外情不仅罕见有困难,而且极不平稳,因为它几乎自始就全面触动当事人,而且与婚姻正面竞争。所有婚姻不忠者都很可能会比较情人与配偶,比较两者生活的优劣。在这类比较中,当时人往往认为配偶与情人各具某些可贵特质,两者似乎都值得牢牢抓住。在完满型婚外情中,情人很快被认同并与自己全面互动,旧爱在各方面都被比了下去;然而,鱼与熊掌兼得的情况很快就变得不可能,原先看似可能享齐人之福的阶段旋即转入心灵挣扎期。
这样的内心冲突激战之际,不忠者会有一阵子拼命努力挽救婚姻。他跟配偶认真谈论彼此间的歧见,努力作出调整,让两人和平相处,他默默宣告停火,甚至经常避开配偶以减少冲突。然而,这样的努力不仅不会调整或补救婚姻,反而使它更加恶化。他/她(们)相信自己是在做通盘考虑,希望找出婚姻不满足的原因。其实,他/她(们)是在玩弄婚姻生活的内容,以便发现他/她(们)的新欢在每一方面均优于旧爱。他/她(们)想跟配偶彻底谈清,以化解两人间的误会与歧见。其实,谈论使他/她(们)有机会公然表现出愤怒和敌意,同时在配偶身上找到反击的愤怒和敌意,以此证明婚姻状况已无法挽回。他/她(们)试图藉停火和避而不见来减少冲突,但结果却把婚姻关系活活扼死。运用这些方法,他/她(们)激怒配偶做出侵犯他/她(们)、疏远他/她(们)的举动,从而替他深藏的愿望找到自圆其说的理由。婚外情与婚姻公然决一死战的日期即将到来。
刘小畅和许霞
星期五整个一天浪费了。刘小畅坐在报社副刊编辑部的办公室里,想对一些组稿作出编辑,却怎么也无法集中起心思来。他终于私下承认,与许霞的婚外情已严重地侵蚀到了他表面快乐而固若金汤的婚姻。
傍晚,许霞打来电话,立刻觉察他有点不对劲;他说是头痛引起的。第二天,当他们再度在离开他们办公室都很近的快餐店里会面吃中饭时,他说出了自己的心思:昨天晚上他梦见了妻子撞车身亡。许霞默不作声,脸色苍白。沉默良久,她说,他俩的快乐必定会给双方带来极大的忧虑,尤其是他。她为不能让他快乐而抱歉。她说也许他们该立刻终止这段情,免得造成无法挽救的伤害,或者到失控的地步。
“原来我就希望她这么说,好作出决定让我顺理成章地从中解脱出来。然而,她话未落音,我已在内心作出不能解脱的决定。我怎么能拒绝自己,放弃我刚刚才开始的爱?舍弃还刚刚开启的新生活帷幕一角?难道我就甘心重返原来那昏沉平庸得出奇的婚姻生活方式中去吗?
一顿中饭的光景,他们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循环中兜圈子:一个放弃,一个央求;接着是角色的再倒转。到最后,他俩决定暂且不作任何决定,过几天再说。但是,次日上午,当他来到办公室,一眼便在台角上看到了她寄来的信。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信封,几行分明是她的字赫然醒目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亲爱的畅:
你备受折磨的良心终究是对的。昨天我吃过中饭回到办公室,整个下午我都在眺望窗外,出神地想着在你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想着你扭曲痛苦的心态。我无法欺瞒自己,我给你的痛苦已多过快乐,而我又有何权利拥有你的爱而毁掉你们整个家庭幸福?我们必需舍弃彼此,而且应该立刻这样做。对我来说,这是一部分自我的死亡,但我宁愿如此也不愿见你这么痛苦,更不愿你将来恨我毁了你的婚姻和家庭。
我们仍然是朋友,但是为了不带来任何麻烦,我们必须忍受这份不能逾越的痛苦。
曾经是你的
霞
刘小畅火冒三丈地打电话给她,在电话里用几乎咆哮的口吻对她说话。他告诉她他不能没有她,他需要她的爱;他的婚姻在这过程中也许会毁灭,也许不会。但是如果真的毁灭了,那也只是因为它早已行将就木。他语气变得越来越激昂,说他下了班一定要见到她,否则他度日如年。
他们在两人经常约会的饭店里见面。
“我俩紧握着彼此的手,就像久别重逢,又像是怕彼此从手中逃离。我们凝视对方,时而热情,时而悲情。在舞台上弹奏的乐师一边弹着钢琴,一边用调侃的眼神看着我们,仿佛在对我们说:‘你们不是一对夫妻吗?’”
许霞:
“我觉得我们仿佛是两个流离失所的孤儿,无处可去、没有归属、只有同病相怜。我俩将面对寂寞和孤单,也将体验毕生最大的历险奇遇。在小畅身上,我找到了自己一直梦寐以求、但以为世间难以寻觅的特质。他有男子气慨,但非常敏感,聪明绝顶却不狂妄自大(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关切我的幸福但又合理而健康地自私,对我表现出强烈的‘性"趣,却又让我感到对女性他是有选择性的。”
有一回,许霞的丈夫去了外地,他俩甚至在她的住处共度一宵。
“我们终于尝到了真正的生活:做爱后长时间地聊天,声音渐渐浑重困倦;四肢缠绵,昏昏然道声‘晚安";她熟睡时赤裸的身体疲惫而又性感,我一翻身她就自觉地依偎过来;清晨的声响、哈欠声、清洗声;带着牙膏清香的晨吻;煎蛋、面包和一杯哥伦比亚浓烈的咖啡……偶尔脑海中掠过一丝不安和未知,但在一起实在是丰富的、从未有过的,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经历胜过了一切。”
许霞:
“情况似乎越来越好。我俩很快就不再急切地探究彼此的一切,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我俩都觉得快乐。有一两回,做爱后他睡着了,我好喜欢就那样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听着他匀称地呼吸,看着他安详熟睡的脸庞。小畅和我思路默契,彼此完全了解、分享一切,甚至最心底的东西。问题是,我们还是觉得不满足,希望时时刻刻拥有对方,可是在我们中间有我的丈夫和他的妻子,他们几乎时时刻刻萦绕在我们的脑海中。起初我们谈起他们总是带着几许同情,越是后来这种同情变成焦躁,最后是绝望。”
刘小畅:
“我再也不抱当初愚昧的希望,以为自己可以同时爱两个女人。竹君(我的妻子)和我不管谈论什么问题总会导致争吵和误解;孩子的饮食时间、几时给地板打蜡、请谁来参加派对……都会发生口角。我们的性生活已减少到几乎没有的地步。有个晚上,我希望能对我们无性的生活作些弥补,于是把她拉入怀中加以温存,换来的是被动和毫无高潮的结果。我像泄了气的皮球,骂她‘性冷淡’、‘石女’”;她回敬我‘没有本事挑逗起一个女人的激情’。”
许霞:
“每次小畅跟我谈起家里的事,我就觉得好矛盾。我想鼓励他、安慰他,因为我知道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两人都离婚,然后结婚。但是他对婚姻的牵系比我深。他结婚已十多年了,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对他们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为此他希望能将这场婚姻维系下去。这一切使我内疚万分,我怕成了破坏他们家的罪魁祸首,成为让两个无辜孩子失去心爱爸爸的罪魁祸首,而且万一到最后,他和我结婚也产生了问题,他是否会觉得是我毁掉了他?然而现在,我却再也没有这样矛盾,我可以说已准备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婚姻。我激陆琨(我的丈夫)到什么程度,只有我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对待他。我越是这样对他,他越是表现出一种逆来顺受的非阳刚之气。他太没有男子气慨了!有时,我宁愿他大发雷霆,宁愿他打我一顿然后拂袖而去。受一点肉体上惩罚,然后我就自由了。要解决我的问题,这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刘小畅:
“昨夜和竹君在床上一直吵到凌晨四点,我们想方设法用语言刺激对方,直到吵累了才睡着。结婚这十三年里,我们不知吵了多少次,一万次不算夸张!每次吵架,我们都把十多年来生活的不满和抱怨全都兜底翻了一遍。我在她面前说了不知多少遍的‘离婚’字眼。但真的离婚,我却没有这个勇气,因为我有一儿一女,他们需要我,这个家也需要我。再说,我那个太过发福、太冷漠且喜欢胡搅蛮缠的老婆也不会给我机会。谢谢上帝给了我许霞,虽然我不能永远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