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近,魏阳感到情况有些不对头,一些要来看房的人相继取消了看房,有想订房的客户,也取消了订房,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大都跑到别人家那里去了,而还有成批流动的迹象。
肯定有人在捣鬼!谁呢?
很快就有消息上来:有人在说他们房子的质量有问题,不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所说的几乎都得到了证实。还听说那个从中捣乱的小子叫王全,竟然是在他们建筑工地干的农民工。这还不算,王全还放出话来说,别拿草原鼠不当狼,看看他这块臭肉怎么搅腥满锅汤。
魏阳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跟这个王全有什么过结。
应聘到公司销售部没几天的李芸,在一旁小声地提醒道:“魏副总,是不是跟前几天那次宰肥羊有关。”宰肥羊的说法是魏阳的新创意,来这里买房子的人,有一大部分是在外面打工或者做生意赚了钱的年轻农牧民。这种人从来也没住过楼房,在他们眼里是楼房就是好的,从来不考虑什么采光啊,户型啊。只是根据自己手里的钱,选好房子后,一股脑地把钱全交上,当然这小县城房价也不像大城市那么高。因为他们不像城里人那么挑拣,开发商推荐给他们的,大都是那些缺斤短两的问题房,相对来说,从他们身上赚的钱最多也最容易。魏阳经手这里的项目之后,便把这里农牧民用来招待尊贵客人的一道菜“宰肥羊”借用到这里了,而且很快就在售楼小姐中流行起来。
话说,自从李芸在公司一出现,魏阳就被她吸引住了。李芸像一朵纯朴无瑕的草原格桑花,这是城里那些粉黛无法比拟的。那天,魏阳正在跟李芸套进乎,一个满身泥水的农民工走进来,瞟了他们一眼,闷声闷气地问:“这里的房子多少钱?”李芸有些尴尬,赶紧闪到一边。
魏阳冲李芸一笑,说:“看哥怎么教你宰肥羊。”然后扭头对那个人说:“这里最低也要二十几万,你有这么多钱吗?”那个人小声说:“没有。”魏阳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建议道:“你想买房子,我们欢迎,这里可是城里最贵的,正好郊区的那个项目,还有几个剩下的,价格能少一些,你去那里看看吧。”
那个人摇摇头说:“不,那里的房子没法要,盖得太差劲了。”魏阳的脸上掠过一阵冷笑:“没有那么多钱,还挑肥拣瘦的。”那个人也挺横:“你别狗眼看人低。”魏阳的火腾一下子就上来了,吼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滚蛋。”那个人也不示弱:“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别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我也不是好惹的。”魏阳冷笑道:“后悔!时下房子的行情这么好,我们房子这又不缺你这块臭肉。”
那个人走后,魏阳很扫兴地说:“今天咱遇上的不是头肥羊,是一个赖皮狗,转天,遇上真正的肥羊,哥再教你。”李芸担心地说:“恐怕他还是头倔驴。”
一个酒令
经李芸这么一提醒,魏阳的火又腾一下子就起来了,一个农二代敢PK富二代,简直是活腻歪了。魏阳带着人直奔工地,李芸想拦也没拦住。魏阳找到王全后,揪住他的头发说:“小子,你与我作对是不是?”说完,就是一拳。王全揉了揉被打的地方,竟然没有生气,也没害怕,而是“嘿嘿”一笑,说:“来吧,有什么能耐就往爷身上招呼吧。”说完,抱着头往地上一蜷缩,斜视着魏阳:“你是想把我打死了呢,还是打残了?打死了,有你这样一个富二代在黄泉路上做伴,也是荣幸;打残了,正好找到养老的地方,我正不想干这又脏又累的活呢。”
没想到遇上一个青皮。
魏阳一时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这时,李芸匆匆赶来,哀求着说:“魏副总,你是什么身份,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别闹了好不好?”魏阳眼珠转了转,顺势下了台阶,甩下一句话:“小瘪三,你再敢胡说,老子饶不了你。”然后,走了。
接下来,魏阳他们的情况就更不妙了,不但看房的人没有了,就连那些本来约定好要交钱的买房人,也取消了交钱。怎么回事?原来小城本来就小,王全被打的事,很快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话题,而且还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说魏阳为了封口,雇用了黑社会,痛打了说真话的建筑工。
这天,魏阳正在琢磨怎么没摆平这事,李芸正好进来,便随口问道:“你是本地人,你说说,对付这种无赖,有什么好办法吗?”李芸试探着说:“魏副总,你知道宰肥羊这道菜,可是在我们这里宰肥羊不仅是一道菜,还是一个酒令。一个人手里攥着两个大石子,代表着狼;另一个人手里是一些小石子,代表着羊。两个人同时伸出,逢单狼赢,逢双羊赢。意思是狼只吃落单的羊,不动群羊的。咱们面对的可能是一群肥羊。”魏阳来了兴趣,问:“那你说说怎么调教群羊?”李芸说:“群羊看头羊,按着我们这里牧区训羊的办法:这种领头的肥羊咱不能宰,得把它喂好了。宰了它,无头的肥羊跑到另一群;喂好了,它能带来一群。”魏阳好奇地问:“怎么个喂法?”李芸继续说:“魏副总,不如双方都退一步,做一次了断算了。”魏阳想了想说:“好吧,等这事风头一过,我再收拾他。”随后拉住李芸的手,深情地说:“真的谢谢你。”李芸顿时满脸绯红。
了断是要了断了,可是王全竟然狮子大开口,提出要八万八。
魏阳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这是在敲诈!”传话的人说:“那个人说了,他现在大小也是县城里的名人,请名人代言,少了也掉价。”魏阳恨得牙根都痒痒,但是也没法,只好说:“给,给是给,他必须向那些走了的房主挨个去澄清事实,说是他为了跟自己怄气,才编了那些谎话。”
王全同意了,也照这样去做了。可是手下人却哭丧着脸回来禀告魏阳:“这次不灵了。”魏阳问:“为什么?”手下人说:“王全多半都被人家哄了出来,说你这个小子准是收了人家的钱,或者受到人家威胁,这年头,有钱人和无赖的话最不能信。”
“金九银十”眼看着就要到了,看着空荡荡的销售大厅,魏阳有些坐不住了,更倒霉的是,这件事也传到老爹那里。其实魏阳这次被“发配”到这个小山城,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大城市混的那几年,魏阳真东西没有学到,坏丢病却养成了一大堆,弄得他老爹成了他的“消防队长”。老爹在一气之下,才把这项目扔给了他,声称如果在房地产行情这么好的情况下,就连这个小项目都经营不了,他就把自己的财产“裸捐”了,让他连钱毛都别想捞着。虽说他明知老爹说的是气话,但他也觉得自己也不能老是这样下去,人要脸树要皮,好歹自己也是大学生吧。可魏阳没想到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在这阴沟里要翻船。
魏阳正无计可施之时,王全打却来电话,阴阳怪气地说:“魏副总啊,还需要帮忙吗?”魏阳强压着怒火说:“你要的钱我给了,可你造成的后果一点也没好转,也太不仗义了。”王全说:“想要扭转不良影响,办法倒是有,可你还得出点血。”魏阳咬牙切齿地问:“说吧,多少钱?”王全说:“五万。”魏阳问:“说吧,怎么办?”王全“嘿嘿”一笑说:“带好钱,等我的电话。”
一盘古老的棋局
第二天,魏阳果然接到王全的电话,按着电话的指点,他们来到城郊建筑工地。其实魏阳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此次去带上了关系铁的电视台记者,准备给王全来个暗访,到时候在电视台给他一曝光,让王全彻底现了原形。这样一来,不但能把王全敲诈去的钱都弄回来,还能挽回公司的形象。
很快,王全从一片楼群的建筑工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魏阳暗示一下记者,记者点点头,他早已开好机子。王全张口就问:“钱带来了没有?”魏阳说:“带来了。”然后把钱交给王全。王全蘸着唾液数了数,又递给魏阳,说:“自己拉的屎自己去擦吧。”魏阳疑惑地看着王全问:“我自己解决?”王全说:“对。”说完,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说:“那就是你们开发的郊区楼。三楼是我二叔的二儿子,二楼是跟我一起玩大的朋友,还有……把钱都给他们送去吧,这都是你们偷工减料、缺斤短两欠他们的。”
那个记者问:“还录不录?”魏阳说:“停。”
望着魏阳他们垂头丧气的远去的背影,王全攥起拳头,“耶”了一声,又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是从魏阳手里敲出来的八万多元钱存折。王全掏出手机,拔了一个号,兴奋地说:“李芸辞职吧,咱买房的钱凑够了。”原来,王全和李芸是到城里漂的恋人,他们一直梦想着在城里落地生根。电话那边的李芸犹豫了,眼看着梦想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一种惴惴不安之感却袭上心头,迟疑了一下说:“王哥,我一直在劝你,咱不能这样,你怎么就不听啊!你还是把讹诈人家的钱还给人家吧,这样办,我怕。”王全嚷道:“怕个啥,兴他们黑心,把咱当肥羊宰,不兴咱羊群给狼放点血。不给他放点血,他也不知道,咱农二代姓啥。”李芸说:“王哥,帮大伙讨回个公道,没错,可你不该趁机大捞一把。”王全急了,说:“没有房,你妈能同意咱结婚吗,这样好的机会,不捞白不捞啊。”李芸说:“可是,靠这种方式有了房,我心里不踏实!”李芸说完“啪”地关了手机,望着窗外飘着的蒙蒙细雨,她感到这座城市离自己似乎还很遥远。
魏阳回到公司,李芸赶紧迎了上去。魏阳轻轻地握住王芸的手,说:“玩起宰肥羊来,我还得向你们牧民们学啊!狼是惹不起群羊的。”然后,深情地看了李芸一眼,说:“跟哥一起干吧,哥是个狼,真的很喜欢你这个纯朴的小肥羊。”李芸的脸绯红一片,害羞地走开了。
几天后,经过反复权衡的李芸拨通了王全的电话,说:“王全,咱们的事就此了结了吧。”王全说:“李芸,你不能这样,我们是那么的相爱,我答应你,把那些钱还给他。”李芸淡淡地说:“王哥,那钱就不必了,你留着买房子吧,再找一个比我好的女孩。”王全急切地说:“李芸,你不能这样,就给我一次机会吧。”李芸淡淡地说:“我给了你机会,我就会失去机会的。”王全吃惊地问:“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子了?他是个花花公子,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李芸还是淡淡地说:“他就是再花花,可我也愿意跟着他,跟上他就跟上了他的所有社会关系。这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李芸说完就关了手机。
不久,李芸便成了魏阳的人。
这天,魏阳把李芸叫到办公室,指着桌上摆的一些石子,问:“你看这是什么?”李芸一看,惊讶地叫道:“宰肥羊棋局。”宰肥羊最初只是科尔沁草原上流传着的一种古老的游戏。随便用两个大块石头做老狼,二十个小石子做肥羊。在地上画上纵横五条线,两只老狼占中央,二十只肥羊分五堆,分据四方。老狼一次只能吃一个单子,遇到两个在一起的就不能吃。如果四周都是两个以上的肥羊,老狼就会被憋死的。
李芸问:“魏哥,你是怎么掏弄到这个老土的游戏的?”魏阳狡黠地一笑,说:“无意间跟几个老牧民学来的,这个棋局虽然简单朴实,却蕴意深远啊。好东西!”李芸靠在魏阳的肩头,反复看了看桌上那几个石子,说:“我怎么也看不出它有什么深奥的地方。”
魏阳冷冷地问:“你知道走棋的时候,切记什么吗?”李芸摇摇头。魏阳说:“狼不能贪吃,肥羊也不能落单。”然后递给李芸一张纸,说:“看看吧。”李芸问:“魏哥,什么呀?这么神秘!”接着低头一看,顿时愣住,那是一张辞退信。李芸怒视着魏阳质问道:“你,你说的话,都不算数了,你这个伪君子,无赖。”魏阳阴险地一笑,说:“你别忘记了,我是只狼。羊想跟狼一起,是不能耍单的。”而后又说:“王全把你的事跟我都说了,其实你并不像你的外表那样,是一朵美丽纯朴的格桑花,而是一条贪心的蛇。我真是太小瞧你们这些农二代了。”
李芸茫然地走出豪华的房地产公司销售大楼,在蒙蒙的细雨中,失声哭泣着。
不远处,出现了王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