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小半天,丁夏就来到了县城。
蓝江县,管理附近十几条渔村,以盛产蓝鲈鱼出名,是大陆最南方的一座海港城。丁夏曾经跟村长来过一次。灰白的城墙长满青苔,显出海风吹蚀的痕迹。
丁夏把马车停在城外,换上一条小裤衩就进城。
城墙边正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真可怜啊,说疯就疯,不知道撞什么邪了。”
“谁知道呢,听说他昨天上堂突然发疯,还用棍子敲了县太爷一竿头。”
“哟!这样都没死啊?”
“这不打断手,把他赶了出来。”
“……”
丁夏好奇地挤进去。
人群中是一个浑身邋遢的男子,他头发散乱,挥着一条黑曲曲的烧火棍:“大胆!我乃乃我叫卢大胆!圣上他娘赐封、咸鱼大将!呸嚓咚咚嚓咚咚——”
丁夏顿时一愣,这不是那个红衣官差吗,当时收了钱坑害丁夏,结果被村长耍了一道。
观其眼眸,丁夏顿时打了个激灵。
人有神识,三魂七魄,有咒能散其魂,颠其魄,乱其神识,名日疯神。
红衣官差竟是中了村长的疯神咒!
这种咒能损人神识,不光令人疯狂,而且会逐渐变成弱智,最后会傻得连吃饭都不会,就算有人照顾也能活活饿死。
沙虫村离县城,少说也有百里路,没想到村长居然能隔这么远距离,给对方下咒。
丁夏记得村长说过,因时的轻重,决定施咒的距离远近。有道是:千里恩仇一线牵,有仇千里来相碎。村长忍了半年,让沙虫村深受红衣官差的政令加害,加深因时的业力,才能相隔百里,一举咒之。
丁夏对他倒没有多少同情心,哪怕自己咒死朱三叉,也觉得活该,谁叫朱三叉纵容儿子偷东西,还杀死自己的小狗。
众生因果皆自种,恶人自有恶人磨。
用村长的话来说,咒师——就是专磨恶人的恶人!
丁夏就是村长教出来的小恶人,他咧咧嘴,转身离开……
离中秋还有四天,蓝江县上已经人潮涌动,到处都是叫卖的声音,马车拥挤。然而马车都经不起长途跋涉,只有驿站那些经过炼金师加持的符车,才可以到达五羊城。
“一碗猪蛋粉。”丁夏走进一家猪肉面馆,打算先填饱肚子。
“里头坐!”老板似乎是北方人,长得精壮结实。
墙角有个小胖子,十一二岁,好像是面馆的小厨师,他一只手在切猪肉,刀锋十分快速,另一手却在桌底下拨弄什么,神情有点闪缩。
丁夏是咒师,最喜欢给别人下药,所以自己也有点被害妄想症。他低头一看,发现小胖子在下面弄一个小灯笼,灯笼很简陋,甚至还有点丑,但他弄得很高兴。
“肥头!手脚利索点!”老板一边忙着收钱,一边呵斥。
“昂!昂!”小胖子似乎很恐惧,连忙放下灯笼,继续切他的猪肉。
丁夏笑了笑,不再理会。吃完面,他还打包了一碗猪肉丸,准备带回马车喂鹰狗。打劫了三个人贩子后,丁夏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富翁。
没走出几步,丁夏突然停下脚步,发现身边的人们都在看自己身后。
丁夏有种不好的预感,僵硬地转过头——红衣官差,卢大胆,正浑身邋遢地跟在他身后,脏兮兮的脸流着口水:“太子爷!太子娘!”
“我他妈还太子妃呢!”丁夏气得蹦又跳,撒开小腿就跑,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醒过来,给自己一巴掌。
卢大胆也不叫不闹,一瘸一拐地跟着,不管丁夏跑到哪里,他总能跟上来。
两人一跑一追,穿过了十几条街。
咒师潜意识里,都很害怕自己和被下咒的人,同时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这是种职业病。
丁夏跑得心慌,一个拐弯,顿时撞在一个地痞身上。
几个地痞顿时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抓住丁夏的头发,凶狠道:“臭小子,瞎了你爷的眼!家住哪里的!”
丁夏被拉得痛,还来不及说话,后面的卢大胆就大叫起来:“放开太子妃!咸鱼大将军在此!”整个人就冲了上来,呱呱乱叫像别人草了他娘似的。
地痞们一愣,甩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卢大胆也不怕,啪啪啪就跟那伙地痞干上。他虽然意识疯了,但是身手暂时还在,几下就抡起一个木棍乱扫。再加上他也不怕疼,地痞们揍了他十几拳,身上也挨了几棍,只好骂了句娘,丢了丁夏纷纷逃开。
丁夏顿时坐到地上,大口喘气。
卢大胆还拎着木棍,左晃右晃地察看敌情,眼珠却偷瞥着那袋猪肉丸。
丁夏无奈地摇摇头,把猪肉丸丢到旁边:“赏。”
卢大胆顿时坐到地上,捧起猪肉丸大口吞吃,被揍得鼻青眼肿的脸,洋溢着从前未有的知足和幸福。
“早知今日,何必贪污……”
丁夏摇摇头,起身往回走去。
他回到猪肉馆,又打包了一碗猪肉丸。
小胖子还在角落切着猪肉,老板正在一边,不停骂着什么。
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啊~
丁夏伸了个懒腰,走出县城,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没想到,海鹰竟然能站起来了,但是还不能飞,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角落里。沙皮狗正在汪它,但它一脸不屑,神情高傲。
“开饭咯。”丁夏打开猪肉丸,沙皮狗顿时屁颠颠跑来,使劲摇晃着尾巴,恨不得把尾巴都甩掉。
闻到肉香,大海鹰不断偷瞧,又拉不下面子,鹰脚不停地踱步。
“再不吃就没啦。”丁夏笑眯眯地道。
大海鹰终于忍不住,几个扑腾跳下马车,跟沙皮狗抢丸子去了。
两个家伙都是狼吞虎咽,很快就不够分,还打了起来。青翼海鹰展翅三米,沙皮狗哪是它的对手,竟然叼着肉丸袋子就跑。海鹰还不能飞,扯着嗓子在后面像母鸡一样追,乐得丁夏咯咯大笑。
正笑得起劲,耳边突然传来一句鬼祟声音:“太子爷~俺来啦~”
“我,操!”丁夏被吓得一个哆嗦。
不用想,神出鬼没的咸鱼大将军——卢大胆,又来了。
丁夏郁闷地挠着头,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哪,卢大胆都能找到。
他回忆起村长下咒的情景,当时的咒诀手印很多,应该不止疯神咒,似乎还有一个认主咒。这就想得通了,村长让疯了的卢大胆认丁夏作为主人,怪不得丁夏在哪,他都能找得到。
丁夏郁闷地躺倒在车厢,“算了,反正明天就去驿站,你爱咋咋地。”
夕阳渐落,染红了半边天。
丁夏听着远处的鹰追狗叫,在咸鱼大将军的守护下,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