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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力源

张记书

我是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每天只能被家人送到人民路与中华路交叉口的拐弯处,做修鞋工作。

我工作的很认真,鞋修得又快又好,多次受到顾客的好评。当我当选为古城年度残疾人榜样,被晚报记者采访的时候,我激动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记者问我:“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工作,累不累?”我说:“不累。”记者又问我:“苦不苦?”我说:“不苦。”记者再问我:“你力量的源泉是什么?”我答不上来了。

其实,我心里有个小秘密,不能告诉记者,只能告诉您。说句真心话,当我第一天坐在那个特定旮旯工作的时候,一眼看到的是对面红星商场一位漂亮的姑娘。她大概是一位礼仪小姐,站在门口,彬彬有礼,一动也不动。她一出现在我面前,就像一轮红日升起,顿时照亮了我多年黑暗的心境。远远望去,虽看不大清她的真切面孔,但轮廓很美丽。我猜想,她一定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有一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还有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毛,樱桃小口,一笑腮边两个小酒窝儿。

我干活干累的时候,就看一眼她。于是,浑身就充满了新的力量。

有时我想,她的工作真认真,态度真好,每次看到她,她都笔直地站着,从不弯一下腰,难道她不累吗?由她,我想到在大机关门口站岗的战士。据一位在某海关门口站岗的邻居小伙子说,站岗是非常劳累的,一个姿势站一两个小时,是一般人所承受不了的。她一天八个小时站着,一动也不动。我真佩服她的敬业精神。

有一天,商场门口发生了一起吵架事件,大概是一个醉鬼与一个姑娘吵了起来,好像还动了手脚。那姑娘是不是她,我看不清。待事情平息后,她仍然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处,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

无形中,她成了我学习的榜样。一个刁蛮的顾客给我找岔子,说我给他缝得鞋不合适,我就一声不吭拆了重新缝。再次缝好后,他仍不满意,我就再拆了再缝一遍。他又不满意,我就再拆再缝。不想拆了三次,缝了三次,他还是“不满意”时,我就有点火了,我真想抡起锤子向他砸去。此时,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她,火气就一下子消失了。就再拆了三次,缝了三次,直到那个顾客满意为止。事后,那个顾客不好意思地说:“兄弟,对不住了。出门时,老婆给了一肚子气,不该给你发!”临走,硬给了我六倍的工钱。第二天,还打了清晨热线表扬我。

日子,有时像蜗牛一样,慢慢地往前爬;有时像穿梭一样,飞速地朝前奔。说话就过了一年。那姑娘从身上的春装换成夏装,又从夏装换成秋装,再从秋装换成冬装。我是以自己的“坐功”和着那姑娘的“不动”的步伐,一起走过来的。

当记者来采访我的时候,我真想让他先采访她才对。可是,我不能这么说。

由于新闻的炒作,我的“事迹”很快传遍了古城。来找我修鞋的人越来越多。当然,也有慕名来“拜访”的。有个长得虽然不怎么漂亮,但很有个性的姑娘三天两头来找我修鞋,一来二去,我们之间还真有了那么点丝丝穰穰说不清的情感呢!

当古城青联和晚报把我评为十大优秀青年之一时,我决定去拜访心中的偶像。于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让家人把我推到了商场门口。

就在我要接近她时候,我的心猛得一颤:原来“她”是个塑料的时装模特,金发碧眼,一副典型的西方女性摸样。

在“她”面前,我沉默了好半天。

之后,我就换个地方修鞋,离红星商场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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