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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欧罗巴

在太尔和西顿有一个名叫欧罗巴的少女。她是阿革诺耳国王的女儿,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宫殿里。有一天夜里,一个奇异诡秘的梦从天而降,造访了这个少女。梦中好像有两个大陆,即亚细亚和与它相对的大陆,一瞬间变成了两个女人的形象,二人争抢着要把她据为己有。他们中一个女人是一副异国人的模样,另一个女人——她就是亚细亚——长相和举止都和本地人一样。后者显得热情和温存,并说欧罗巴是她亲生和养育的爱女。而那个异乡的女人却像对待一个战利品似的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等欧罗巴有所反抗,便把她带走了。

“跟我走吧,亲爱的姑娘,”异国女人说,“我要把你当作胜利品带到持盾者宙斯那里去,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归宿。”

欧罗巴醒来,心怦怦直跳。她从卧榻上坐起来,挺直腰板,一动不动地在床上坐了很长时间,两只惊恐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前面,仿佛那两个女人还站在眼前。后来她才张开嘴,喃喃自语般地说道:“是哪一位天神让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我梦见的这个异乡女人又是谁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思慕啊!她向我走来时神态多么可亲!就是她把我强行带走时,那微笑的目光也流露着一种暖人的母爱!愿天神使我的梦成为吉祥的兆头!”

起床以后,灿烂的阳光从少女心中抹去了夜寐中的梦影。欧罗巴起来后时间不长,她的同龄朋友和游伴就都聚集在了她周围,这些人时常陪她唱歌跳舞,散步和祭神。她们今天来到了海边的草地上去散心,在那里欣赏盛开的鲜花,倾听大海波涛轰轰的回响。这些姑娘都穿着漂亮的绣花长袍,欧罗巴则身穿一件极美的金线刺绣的拖裙,裙裾上绣着神话传说中的故事画面。这华贵而不凡的衣裙是赫淮斯托斯亲手所作,是很久以前大地的震撼者波塞冬求爱时献给利彼亚的礼物。从她得到这件礼物以后,它便作为传家之宝一代一代地传到了阿革诺耳的家中。可爱的欧罗巴现在穿着这身新娘的盛装,带着她的女游伴在海边草地上玩耍。这里到处都飘荡着这群少女的欢声笑语,她们每个人都采摘一枝自己心爱的花朵。

采集了足够的鲜花以后,她们便围着欧罗巴坐在草地上编花环。但是,命运没让她们太久地用情于鲜花,因为夜梦向欧罗巴预言的命运突然闯进了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的生活。原来宙斯早已经为年轻的欧罗巴的美所倾倒。因为他害怕惹恼嫉妒心重的赫拉,同时也不希望迷惑这个少女纯洁的意念,所以这位睿智的神想出了一个平凡的诡计。他改变了自己形象,变成了一头牡牛。那是一头绝然不同于一般的牡牛!他不像是走在草地上,或驾轭俯首,拉着重载车辆的普通的牡牛;他的身材高大而俊美,脖子适中而略胖,肩很宽。他的角小巧玲珑,像精心雕琢出来的一般,比纯净的宝石还要透明。他身上的颜色是金黄色的,只是在前额上闪烁着一个月牙形的银白色标记。他的淡蓝色的眼睛透露着倾慕的柔情。

宙斯在改变形象前,曾把赫耳墨斯叫到奥林帕斯山来,对自己的意图秘而不宣,只是对他说:“我亲爱的儿子,你看见下界偏左的那个地方了吗?那是腓尼基。你赶快到那里去,把阿革诺耳国王的畜群赶到海边去。”于是不大工夫,这位背有飞翼的神就飞到了西顿的山间牧场,把阿革诺耳国王的牛群赶到山下的草地上。而以牡牛形象出现的宙斯就在牛群当中,不然赫耳墨斯一点儿也不知道。

所有的牛看了看零零落落地散布在离少女们很远的草地上,只有宙斯化身的那头美丽的牡牛慢慢走近欧罗巴和游伴们坐着的那个草坡。他极其优雅地在茂密的草丛中信步走来。他的前额他的眼睛,他的整个外表都充满着柔情。欧罗巴和所有的女伴们都很欣赏这头牛高贵的形体和平和的神态,他们都想就近好好地看看他,抚摸抚摸他那光滑油亮的背。牡牛好像觉察到了这一层意思,于是他越走越近,最后站在了欧罗巴的前面。欧罗巴见这头牛驯服地停站着,就鼓起勇气,把她的花束举到他吐着白沫的嘴边,而从他嘴里向她飘来一种吃过神仙食品的香气。他讨好地舔着献给他的鲜花,舔着那只亲切地抚摸着他的温柔的手。这头俊美而又似乎通人情的牛越来越讨少女的喜欢了。她甚至大胆地吻了一下他那光灿灿的前额。这时,牛快乐地哞哞叫了几声,但跟一般普通的牛叫声不同,这叫声极其像震荡在山谷里的吕狄亚人的笛声。叫了一阵以后,他就蹲伏在美丽的公主的脚下,露出无限渴慕地望着她,对她转动了一下脖子,向她示意他宽阔的背。

欧罗巴和别的牛完全不同,甚至像人一样会思想,只是不会说话罢了。”她从女伴手中接过花环,一个个把花环挂到牡牛低垂的牛角上。接着,她微笑着一跃就骑坐上了牛背。

牡牛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他驮着少女相当缓慢地走着,就是这样,她的女伴们也跟不上她。当他把草地抛在背后,眼前现出一望无际的海岸时,他便加快了行走的速度,现在已不再像一头小跑的牡牛,而是像一匹飞腾的骏马了。少女还没来得及想,他就纵身跳到海里,带着他的俘虏,向深海游去。少女顿时惊慌失措,她怯生生地回头望着远离的陆地,大声地呼唤她的女伴,但纯属白费气力。

牡牛一直向前游去,像一只飘荡的船一直漂游到太阳落下山去才停止,在微明的夜色中这不幸的少女环顾四周,除了波涛和星辰什么也看不见。第二天早上,牡牛又接着游。这一整天少女都坐在牛背上越过无边无际的洪流。不过,这头牡牛能够灵活地辟开波浪,所以姑娘身上没有溅上一滴水。傍晚,他们终于到达远方的一个海岸。牡牛跳上岸,让少女在一棵拱形的树下轻轻地从他背上滑下去,接着马上就在她眼前消失了。随即在原地出现一个天神一样的英俊男子,他对她解释说,他是克瑞忒岛的统治者,如果她愿意嫁给他,她将得到他的保护。由于无望和孤独,少女欧罗巴把手伸给他表示同意,这样,宙斯最终得以实现了他的愿望。

由于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欧罗巴过了不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一直到早晨的太阳升起来时才醒来。她目光慌乱地向四周看了看,好像在寻找她的家园。“父亲,父亲!”她以刺耳的哀诉声喊着,同时又想起了所发生的事,不由高声地说道:“我是个卑劣的女儿,我还有资格呼唤父亲吗?多么荒唐,我竟忘记了子女对父亲的爱!”她又望了望四周,好像回想起了一切,便对自己发问:“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她用手心摸着眼睑,好像是想要抹掉那个可恨的梦。她拭目向四下里张望四周全是叫不上名来的树木,一股股令人恐怖的海潮冲到岸边掀起巨大的浪涛。

“哦,我现在要见到那头讨厌的牡牛,”她绝望地喊道,“我要把他撕碎,不把他的角折断我绝不罢手!哦,我不知羞耻离开了家,现在除了死我还能怎样呢?如果所有的神明都抛弃了我,那就请天神派一头狮子或一头老虎来吧!说不定我的肉体会使它们食欲大增,这样我就不必等候饥饿使如花似玉的面颊枯萎凋零了。”

但没有一个野兽出现,陌生的地区宁静地展现在她面前。但是却好像有复仇女神在追击她,使这个孤独的少女跳了起来。“苦命的欧罗巴,”她喊道,“你没听见你父亲的声音吗?他虽然不在你身边,如果你不了结你不光彩的生命,他也会诅咒你。他不是把那棵木岑树指给你了吗?你可以用腰带把自己吊死在那上边!他不是给你指点了那座高山悬崖了吗?你从那上边跳下去就可以葬身波涛咆哮的大海!”

这个不幸的孤独的少女就是这样用死的思想折磨着自己,但却又没有勇气去死。这时,她突然听到传来嘲笑般的悄声私语,她以为有人偷听,便惊恐地朝后面看。在非尘世的光辉中,她看见女神阿佛洛狄忒站在她面前,旁边还有女神的小儿子,那个带着弯弓的爱神厄洛斯。女神的嘴角先是微微一笑,然后说:“不要生气,也无须争吵,美丽的姑娘!在你父亲的王宫里把那个梦送给你的,就是我。那头可恨的牡牛一会儿就来,他会向你伸出双角让你折断。你要知足啊,欧罗巴!你要知道,是宙斯把你抢来的,你是这位不可战胜的神尘世的妻。你的名字将是永有的,因为现在收容你的这块大陆从此以后就叫欧罗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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