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别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淬体强身,而我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无法进阶星者?”
“难道我真的是天生的废物,命中注定要比别人低一等吗?”
“不,我不相信!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一只手,一条腿,我也绝对要踏入武道,成为强者!”
林萧擦掉嘴角的血渍,艰难爬起身来,挥起拳头重重击打在道旁的树上!
树上的乌鸦发出“呱呱”的叫声,一泡鸟屎精准的落在他的头上。
林萧苦涩一笑。
连区区一只畜牲也来欺辱他吗?
他的衣服在方才的殴打中被撕出许多口子,他的身上布满了鞋印。
他的东西被扔的东一处西一处的,两只靴子一只被扔到了亭子上,一只则漂浮在水上。
他再摸向腰间,连钱袋也不知去向。
他原本是想去买件衣裳。
不是给他自己买的。
他现在的光景称得上是狼狈至极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护住了脏腑,只挨了些皮肉苦,未曾伤及脏腑,没有内伤。
像他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废物少爷,就是被那些公子哥给活活打死,想必也不会有人过问吧?
他走到河边洗掉身上的血污,空旷的河面上折射出夕阳的倒影。
“该回家了,这个时辰还不回去,她会担心的。”
他温柔一笑,身上那股戾气消弭许多,顺着河岸返回属于他的那个地方。
在那里,有等候着他回家的人。
————
林萧贵为林家长房少爷,他的住所却并不在富丽堂皇的林府。
在林南渡离奇暴毙以后,他们孤儿寡母便被赶出了林家,住在林家堡西侧一处僻静的农家小院。
这处小院虽然简陋,但在他娘亲的细心经营下,倒也雅致精巧得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那段日子,算得上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没两年连他娘亲也匆匆辞世,只将这处小院留给他。
这栋小院也曾引来他人觊觎,只是一则林萧拼命保全,二则因为某些缘故,外人打消了染指的念头。
否则他连容身之处都没有。
这是他还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呀!
家之所以为家,乃是因为还有家人。
林萧非常庆幸,即便是他这等为人唾弃的废物,也有家人为他祈祷,盼他平安归去。
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临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这栋僻静的农家小院,瓜架上的藤蔓郁郁葱葱,有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咯咯咯”的四下觅食,这一切显得安宁而又美好。
一名少女踮起脚尖,高高抬起双手,将木桶举起,往水缸里倒着清水。
她年纪比林萧还要轻些,只约莫十二三岁,她长得很瘦小,手里举的水桶几乎有她小半个身子那么高。
她举得很吃力,额头有汗珠渗出,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水悉数倒进缸内。
她衣服的料子是粗麻布的,发髻别着一根竹筷权当是发簪。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她那股浑然天成,好似芙蕖出渌波的绝佳气质。
有鸟儿驻足在屋顶叽喳作响,有蝴蝶围绕在她身边流连忘返。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卓绝风采,长大后定将是个了不得的绝世人物!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一名沿街乞讨的老瞎子在见到她后,惊为天人,指出她身具六相!
六相者。
龙女、神妃、玉祸、劫莲、真凤、菩萨。
当时老瞎子要带她走,带她离开这个小地方,去见识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去达成她命中应有的宿命!
只是。
他不让。
她不愿。
老瞎子在“看”到那个咬牙切齿的倔强少年后。
他早已凹陷下去并且干涸的眼珠竟仿佛重获光明,绽放出缕缕神采!
他颤抖着双手举过头顶,像是这个世上最虔诚的信徒!
“命运……这一切都是命运……苍天……快要死了……”
这是在那个大雪天里老瞎子最后所说的话。
而后他跪在地上。
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少女的苦苦哀求下,少年将他背到乱坟岗草草埋葬。
“什么狗屁命运?这老头真是白活了一辈子,到死也没求个自在。”
少年啐了一口,雪地上留下一双不深不浅的足印。
足印的主人名叫林萧,是立志成为一名顶天立地大英雄,保护她一辈子的倔强少年。
趴在他背上熟睡的少女名叫赵菁儿,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只想在他背上走过一辈子的天真女孩子。
回想起那幕幕酸楚,连林萧自己都觉得自己鼻子有些发酸,但他忍住了。
赵菁儿远远的看到了林萧,停下手中的动作,欢喜道:“少爷,你回来啦?”
林萧快步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木桶,将第二桶水倒入水缸。
他柔声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去做这种粗活,你看你好端端的一双手,都给磨成什么样子了?打水这种事情,交给我做就可以了。”
她顾不得自己的淋漓香汗,掏出手帕为林萧擦拭额头的汗珠,认真道:“少爷你是金贵之躯,怎么能做粗活?菁儿本来就是伺候少爷的奴婢,又不是大家小姐,留那么漂亮的手有什么用呀?”
她将手藏到身后背着,抬头看着林萧痴痴的笑。
林萧皱眉道:“什么奴不奴婢的?菁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不可以这样说的。也不知我娘当年是怎么想的,院子里好端端的水井非要给封了,我们打水都得去别的井,多走好远的路。”
他看向院落的正中位置,一方古井上盖着一块洁白如玉的石板,上边雕刻着古老的纹路。
曾有泼皮打这块石板的注意,认定这石板值不少钱,大半夜的聚集十几人来偷石板。
但任由这伙人施展浑身解数,始终无法将石板撬下。
不仅如此,这伙泼皮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怪事,灰溜溜回家以后,竟然全都患了失心疯!
这件事在林家堡沸沸扬扬一时,都说那口井中有妖怪,全凭那块石板镇压着。
还有人说那石板上的纹路正是传说中的“镇魔铭”,说得真真的,煞有其事。
也因为这种传言,再没有人敢打这栋农家小院的主意,谁有那胆子与妖魔鬼怪为伍啊?
至于为何林萧一家在井边生活却好端端的不曾有事,则众说纷纭。
算得上是林家堡的一大奇闻悬案了。
赵菁儿摇头道:“夫人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她慧眼如炬,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
林萧轻声道:“你原本有与亲生父母团聚的机会的,却被她拒绝,你还恨她吗?”
赵菁儿笑道:“菁儿是夫人拣回来养大的,若没有夫人,菁儿早就冻死在路边,哪能像现在这样天天看着少爷,给少爷做饭呢?菁儿谢夫人还来不及,怎会去恨?”
林萧释然一笑。
赵菁儿拉着林萧走向屋内,欢喜道:“好啦,少爷,别去想以前的陈年旧事啦,你快过来,菁儿给你做了套衣服,你且看看合不合身。”
她在房中取出一套白底墨纹绸缎衫,展开来比在林萧身上。
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配鞍,原本只称得上五官端正、干净的林萧在衣服的衬托下顷刻变得光彩照人起来。
尤其是眉宇间凝聚的那一小股英气,愈发出众,显得分外的坚韧、执着。
“少爷,好俊呀,连潘安、宋玉都被你比下去了呢。”赵菁儿欢呼雀跃道。
林萧苦笑道:“菁儿,你莫要挖苦我了,潘安、宋玉何等人物?我不过是个连武道门槛都迈不过去的废物小子,拿什么去跟别人相比?”
赵菁儿摇头道:“少爷做自己就好啦,何必一定要去跟别人比较?做籍籍无名的世外野人也好,出神入化的武道宗师也罢,在菁儿眼中少爷就是少爷,并没有什么分别,无论少爷怎样选择,菁儿都是支持你的。”
林萧随口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谈论这个了。对了,菁儿,如果我没记错,我上个月的月供在五天前就已经花光,买绸缎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赵菁儿神情一慌,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是菁儿为王婆婆做针线活,恰好有多余的半匹绸缎,她为了感谢菁儿,就将这半匹绸缎赠给菁儿……”
林萧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沉声道:“不对,王婆婆为人最是吝啬,兼又世故狡诈,怎舍得赠半匹绸缎给你?菁儿,你不许撒谎,实话告诉我买绸缎的钱究竟从何而来?”
赵菁儿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轻轻摇头示意林萧不要再逼问。
但林萧只当她是成心跟他作对,恼怒之下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说还是不说?!”
赵菁儿掩着嘴小声啜泣,声音哽咽,显然是受尽了委屈。
林萧怒火中烧正要发作,但很快他惊觉本该握到的温润触感竟是了无他物!
他撩起赵菁儿的衣袖,她的右腕空空如也。
他惊道:“菁儿,你的玉镯哪儿去了?你全凭这只镯子才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你怎么弄丢了?”
她依然没有说话,满脸珠泪。
林萧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天啊,菁儿,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玉镯当了,就为了给我买半匹绸缎?你怎么这么傻啊!”
林萧心头一震,如遭雷击,回想起方才对她说的重话,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赵菁儿抹掉脸上的晶莹珠泪,温柔笑道:“一个镯子能有什么用?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的,还不如给少爷换半匹绸缎做一身好看的衣服呢,我家少爷怎么也得有一身像样衣裳的。”
林萧终于抑制不住鼻子的酸楚,哽咽道:“菁儿,都怪我没用,连累你一起跟我吃苦,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失去这样重要的信物,我一定会把玉镯给你要回来的!”
赵菁儿安慰林萧,笑意盈盈道:“不过是一个镯子而已,不必太在意的,少爷就不要再去想啦,不然菁儿可真的要生气了。少爷,我们快吃晚饭吧,今晚上菁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清蒸茄子呢。”
“嗯。”
————
夕阳褪下。
月光悄无声息的攀爬到了半空。
四下寂寥,天上星辰点点。
晚风徐徐而起。
月光铺洒在这栋农家小院中。
这是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
直到一团黑影渐渐遮挡住了圆月。
那块盖在死寂古井上的石板。
光华浮起。
雕刻在石板上的古老铭文竟仿佛活过来一样!
天狗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