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千百万人失业或没有稳定的工作时，人们就开始关注科学技术对劳动力的影响。我看了这些报道后，认为讨论的主题非常正确，但是，讨论的内容却完全没有抓住重点。讨论的主题也就是问题是：数字技术会不会影响到人的谋生能力？或者用稍微不同的方式换句话说：机器人会抢我们的饭碗吗？有证据显示，机器人确实抢了我们的饭碗。
“大萧条”（译者注：发生在1929年至1933年的人类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全球性经济危机）结束时，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开始重新缓慢、稳定增长，其他经济指标也开始迅速健康反弹。当时的企业利润很高，实际上，如果把银行利润也计算进去，当时的企业利润处于美国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企业在机械、设备和硬件及软件方面的投资，也达到了美国历史最高水平。当时企业花了很多钱，但是，这些企业却未能增加雇佣人数。这条红线就是就业人口比率，换句话说，就是美国达到劳动年龄的人的就业人数占达到劳动年龄的人口数的百分比。这一比例在“大萧条”期间显著下降，“大萧条”后并没有回升的迹象。
这一现象并不限于萧条时期。21世纪第一个年代就业增长相当缓慢，甚至远远不及过去一些年代的就业增长强劲。在21世纪第一个年代里，2009年的就业人数少于2000年的就业人数，一个年代末的就业人数少于这个年代初的就业人数，这是有记录以来的第一次。当然，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现象。如果用图来对比美国潜在就业人数与就业岗位数之间的差距，你们就会发现，两者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当然，在“大萧条”期间，这种差距非常大。我曾用简便的方法进行了一些计算，计算出过去20年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和劳动人口的增长，然后依据这些数据简单计算出要想保持经济增长，需要多少个工作岗位，也就是这条线。是好是坏？这条线是政府对劳动人口的预测。从图中可见，如果政府的预测精准，未来就业人口与劳动人口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无法弥合。
现在的问题是，我认为这些预测并不精准，尤其是在我的预测过于乐观的情况下。这是因为，我假定未来的劳动力增长速度与过去的相同，而我认为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我们在观察时，忽略了科学技术对劳动力的影响。在过去几年里，我们见证了数字技术展现给人类前所未有的技能，这些技能对人类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下面，我就给大家举几个例子。
在过去，如果你需要把一些文字从一种语言翻译成另外一种语言，你必须借助翻译人员。而现在，我们可以借助包括手机在内的多语言自动即时翻译设备获得免费翻译。我们在使用这些即时翻译设备时，我们知道它们并不尽善尽美，但总的说来还过得去。
在过去，如果你需要写点什么，例如一个报告或一篇文章，你也必须找个写作人员。现在就不需要了，不久前福布斯在线刊登了一篇关于苹果公司收益分析的文章，这篇文章就是由算法程序自动撰写的，它不但说得过去，而且非常完美。
很多人看到这一切，说：“那么，这些只不过是特定的、针对性强的工作，而且很多知识工人都是通才，他们拥有丰富的经验和知识，可以随时随地地应对各种预想不到的需求，这对机器来说就很难做到。”
在我最近的印象里，有一个令人敬佩的知识工人，他叫肯恩·詹尼斯，他在《危险境地》知识抢答竞赛中连续74次获胜，赢得了300万美元的奖金。幻灯片上的右侧就是肯恩，他被IBM超级计算“沃森”以三比一击败。（译者注：“沃森”是IBM公司开发的能够使用自然语言来回答问题的人工智能系统。2011年，“沃森”参加综艺节目《危险境地》，与该节目的前获胜者布拉德·鲁特和肯恩·詹尼斯对决，“沃森”最后获胜，赢得了100万美元的奖金。）所以，当我们考虑技术可以为通才工人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开始在想，关于通才也许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尤其是我们开始做诸如把苹果手机上的语音功能与“沃森”结合起来，这样，我们就可以让设备听懂我们的话，并回应我们的话。现在，语音功能远远没有达到完美的地步，我们甚至可以嘲笑它的缺陷。但是，我们也应该牢记，如果诸如语音功能和“沃森”的技术能够按摩尔定律（译者注：摩尔定律揭示了信息技术发展的速度，是由英特尔创始人之一戈登·摩尔提出来的，其内容是：当价格不变时，电脑性能每18个月翻一番）的方向发展，那么，在过六年，它们就不是提高两倍或四倍，而是现在的16倍。所以，我认为，很多知识工作会受到这些技术发展的影响。
数码技术并非只对知识型工作有影响，它们也开始在体力工作方面大显身手。最近，我有机会乘坐谷歌自动汽车，这种汽车和它的名字一样酷。我亲眼见证了它在拥挤的美国101公路上不断地停车、起步、行驶，应付自如。在美国，有350万人以驾驶卡车为生，我想，他们中的一些人肯定会受到这种自动驾驶技术的影响。
现在，人形机器人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它们还做不了多少事情，但它们的性能提高很快。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正在加速开发人形机器人的功能。
简而言之，机器人正在和我们争夺工作岗位。就眼前来看，我们可以通过鼓励创业和投资基础建设来创造工作岗位，因为今天的机器人尚不具备修建桥梁的能力。但是，在不太远的将来，我认为，今天会场上的多数人会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进入一个生产力高度发达而不需要很多劳动力的年代。如何应对这种转变，是我们人类社会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伏尔泰（译者注：1694—1778，十八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文学家、哲学家，被誉为“法兰西思想之王”）总结了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工作撵跑三个魔鬼：无聊、堕落和贫穷。”
尽管人类会面临如此巨大的挑战，但从我个人角度而言，我仍对数字技术持乐观态度，我坚信，我们现在发展的数字技术会把我们带入一个理想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悲惨的世界。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在这里提出一个宽泛得似乎荒唐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在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发展是什么？
现在，我想和大家一起分享我得到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这是一个很奇妙的问题，因为它引出了无休止的辩论。一些人认为这个答案应该是改变了世界上许多人观念的东西方哲学体系。而另一些人会说：“不是这样，实际上，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和伟大发展，是世界主要宗教的建立，宗教改变了人类文明，并改变和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方式。”还有人会说：“实际上，改变和促进文明以及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是帝国，所以说，人类社会的伟大发展史就是征服和战争的历史。”这时，一些生性欢快的人会跳出来说：“嗨，别忘了，还有瘟疫。”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乏乐观主义者，有人会提出打开了世界大门的是探索时代。也有人认为，诸如数学之类的知识教育让我们更好地把握世界。还有人会谈到科学和艺术繁荣时代。总之，这场辩论会一直进行下去，这个永无休止的辩论不会有结论，也并非只有一个答案。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是个不落俗套的人，你会说：“那么，数据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然后，你就着手绘制图表，因为我们对此很感兴趣，例如世界人口总数，或某些衡量社会进步的指标，或社会发展的状态，你就开始用图来描绘这些数据，因为用这种方法，人类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和伟大成就都会对这些曲线带来重大变化。
那么，当你进行这番研究，并把数据转化成图表后，你就会立刻得到一个怪异的结论。你的结论是：实际上，上述这些因素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并不是很重要，它们甚至对曲线没任何影响。人类历史上只有一件事、一个发展影响了这条曲线，把这条曲线向上弯曲了将近90度，它，就是科学技术。
工业革命期间的蒸汽机及其相关技术改变了世界，对人类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用历史学家伊恩·莫里斯的话说，这些技术让人类以前所取得的所有成就相形见绌，因为它们把人的肉体力量无限放大，克服了肉体力量的局限性。现在，我们正经历克服个人大脑的局限性，把我们的脑力无限放大。难道这不与把我们肉体的力量无限放大一样重要吗？
请允许我再次强调，从目前数字技术的发展看，我们离其发展目标还相距遥远。但是，当我回顾我们的经济和社会发生的一些变化时，我得出的唯一结论是：我们还没有看到真正的变革，最美好的时光还没有到来。
下面，我给大家举几个例子。发展经济不是靠能源，也不是靠资本，更不是靠劳动力，而是靠创意。所以说，创新工作和提出新思想才是发展经济的最大动力，也是我们在一个经济体中所要做的最基础的工作。在过去提到创新，就是找一群长相相似的人（幻灯片是一群着正装的青年），我们从精英组织中把他们挑选出来，再放到其他精英组织之中去，然后就等着收获他们的创新成果。现在，有个白人一直在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工作，这对我并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其他人有看法，由于放宽了准入门槛（幻灯片是几个穿T恤的青年），他们闯进了创新团队，这是“顶尖程序员”比赛的获奖者，我相信，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孩子在哪里长大，在什么地方上学，以及他们长得什么样，人们在意的是他们的成果质量，他们的创意价值。
就这样，科学技术不断促进世界的发展，创新工作变得更加开放，更有包容性，更透明，更注重绩效，而且这种趋势也在不断发展。不管麻省理工学院和哈佛大学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我非常高兴能看到这种变化。
我时常听到这样的说法：“好，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科技仍然是富人世界的工具，问题是，这些数字技术产品未能改善处于金字塔底层的人们的生活。”对这种说法，我的态度很明确：纯属无稽之谈。科学技术让底层的人的生活得到了显著改善。
不久前，经济学家罗伯特·甄森曾做过一项很出色的研究，他认真考察了印度喀拉拉邦一些小渔村的居民生活，当他们第一次有了手机，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经济学季刊》刊登的文章大多用枯燥的学究语言，但是，当读到甄森写的文章时，我感到他在向我们疾呼：看，这真了不起。物价稳定，这样人们就可以更好的计划自己的经济生活。在那里，浪费不是减少了，而是被彻底被消灭了。村庄里的买卖双方的生活都得到了极大改善。我认为，并非甄森很走运，恰好来到了一些生活水平因科技而大大改善的村子。事实上，他只是非常详细地记录了新技术第一次被引进到新的环境和社区时，会发生些什么，居民的生活和福利会得到显著改善。
因此，我多方寻求证据，构思未来的发展空间，我对数字技术相当乐观，我开始认为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提出的惊人观点并不夸张，那是对目前所发生的事情的精准评估。我们的数字技术是伟大的礼物，现在，随着数字技术的繁荣，随着数字技术向深度和广度发展，以及数字技术在世界范围的重大影响，我们的生活前景将非常美好。
所以说，机器人确实抢了我们的饭碗，但是，如果只关注这一个问题，那就完全背离了问题的本质。问题的本质是，数字技术解放了我们，我们可以做其他事情，我相信，我们可以减少世界上的贫困和不幸，减少那些单调乏味的工作。我也相信，我们能在地球上生活得更轻松。我更相信，随着新的数字设备的广泛应用和造福人类，过去的任何冷嘲热讽都会销声匿迹。
最后，我用数字技术的积极促进者、我们的老朋友肯恩·詹尼斯的一句话结束我的演讲，我很赞成他的这一说法，他说：“我个人欢迎我们新的计算机领主。”（译者注：肯恩在《危险境地》知识抢答竞赛中败给IBM超级计算“沃森”后，他写下这句话表示认输。）非常感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