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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必读,读后是正文)

许多年后,当襄垣抱着他所铸造的剑走向鏖鏊山熔炉的那一刻,仍清楚记得八岁时蚩尤带他去草海边缘看龙的那个傍晚。

那天一只垂老的蛟奄奄一息地躺在草原上,任安邑人剥下它靛青色的皮,锯下深蓝色的角,人们大声喧哗,纵横来去,彼此庆祝。

八岁的襄垣眼中充满赞叹与好奇,问他的兄长:“哥,这是什么?”

“这是龙。”蚩尤答道。他摘下皮手套,在一旁坐下,健壮****的肌肤上涂满了蛟血。

日暮前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西边离开,夜幕温柔地覆盖了整个草原,蚩尤与他的弟弟并肩躺在草海上,和风吹过,带着干草的舒服气息。

繁星出现了,它们悄然无声地布满整个天穹,闪烁的银河从头顶横亘而过。

襄垣问:“哥,龙从哪里来?”

蚩尤答道:“龙从水里来,或许是海。”

襄垣又问:“它们是怎么在那里的?”

蚩尤说:“天地创造了它们,龙是从泥里生出来的。”

襄垣蹙眉不解,坐了起来,在蚩尤身边,埋头揪了几下草根,又问:“哥,那么谁创造了天地?”

蚩尤的声音仿佛充满力量,他答道:“老祭司说,盘古与烛龙创造了天地。你相信吗?”

襄垣不依不饶:“那谁创造了他们?”

蚩尤无法回答,他说:“我不知道。”

襄垣抬头望向璀璨的群星与光带般的银河,说:“那么这些星星呢?又是谁创造出来的?”

蚩尤出神道:“它们是太古天地存在时,就已经在那里的,听说和盘古撑天一样古老。”

襄垣又说:“可总有人把它做好放上去吧?哥,盘古和烛龙为什么会在那里?是有人创造了他们吗?”

蚩尤随口道:“你相信有人创造了他们,那便是了。”

襄垣又蹙眉问:“可是谁创造了那个最开始的人呢?如果有人创造了一切,又是谁创造出了创造一切的这个人?”

这似乎是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循环,蚩尤和襄垣都没有说话,躺在草地上,夜风吹来,襄垣渐渐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蚩尤说:“襄垣,起来了!”

襄垣迷迷糊糊地起身,被蚩尤牵着到火堆前去。他们站在蛟的尸身前,熊熊烈火直冲天际,安邑所有的战士围成一个圈,单膝跪地,向蚩尤效忠。

上元太初历六百八十七年,蚩尤接任安邑族长之位,持续数千年的太古战争拉开了序幕。

他专拣有死亡有争斗的地方走。或是荒山火魈单纯为一己喜怒大开杀戒,伏尸百万;或是沧海在鲲鹏的妖力下呼啸倒灌,淹没千顷良田。人的身体与灵魂的分离,阴风穿透死亡场时的景象俱收于他的眸中。

伏羲刻上元太初历后的六百九十九年起,天下大旱。

所有部族都陷入了漫长的惶恐之中,每天醒来面对的俱是碧空万里、晴朗无云。人们在黄昏目送火球般的夕阳沉下地平线,期待明日睁眼时会有一场暴雨。

雨季却迟迟不来。

部落间展开对水源的争夺战,大部落合并小部落,在鲜血与黑烟中,弱小的部族或拖家带口迁徙,或并入更强的部落,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不圆满。

迁徙的部族往往死在干旱区域,而归附新族的人群,老弱则被处死,留下健壮男女,以保证族人延续,跟随他们前去进行下一场掠夺。

合水部在湍流岸居住很久了,自定居以来的零落交战中,总能以食物、饮水或是刀戈、利箭解除部落的危机。

但这次不一样,只因来的人是蚩尤。

蚩尤是安邑的新首领,这支部族在谁也不知道的年代间,于北方荒原,断生崖与雪山的接壤处崛起,短短数年间荡平了风雪交界线上的零星部族,如饿狼般辗转南下。

合水部,烈火在冶坊的熔炉中跳跃,炉膛内红光映着襄垣的脸,汗水从他白皙的额角淌下,灼得他贴在颊上的黑发卷曲发黄。

襄垣取出刀胚,在砧上锤击,耳中传来工匠们的议论。

“安邑的人要来了……”

“这次带队的是蚩尤……”

“老祭司撑不住……”

隐隐约约的议论,话题中心都是蚩尤。

襄垣把刀放进水中淬火,以钳夹着伸进炉膛,抡锤的手因力度过猛而有点微微发抖。他斟酌许久,把刀朝砧旁一放,转身离开冶坊。

“襄垣,你要去哪里?”一名少女从树后现出身形。

襄垣静静站着,他认得这名少女,是合水部的少祭司。

“走。”襄垣说,“不想被族人抓回去。”

少祭司道:“我倒是觉得,你想去通风报信。”

襄垣话中带着淡淡的自嘲之意:“通风报信?让他们进合水部来劫掠一番,把我抓回去,再关在安邑一辈子?”

少祭司微微眯起眼。襄垣转过头,在夜色里看着远处的树林,若有所思道:“你们最好先作迁徙的准备。蚩尤不怜悯人,他能力非凡,嗜好杀戮。等你见到他了,如果有机会不死的话,你会发现他的身上挂着许多兽牙,还有比翼的喙、鱼妇的目珠……”

少祭司打断了襄垣,话中充满讽刺意味:“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安邑人只是人。”

襄垣道:“安邑人不是人,在安邑人眼中只有强者和死者,从来没有弱者。他们的首领,你应该知道有多强,看在这段日子里受你们合水部照顾的分上,听我一言,走吧。”

襄垣侧身而过,少祭司横行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没有弱者?”少祭司貌似同情地嘲弄道,“你就是弱者。”

襄垣低声道:“所以我离开了安邑。”

他伸手推开少祭司的肩膀,潜入寂静的黑夜,沿山路离开。

女孩追了上来,与襄垣并肩而行:“从你来合水部的那一天起,我就问过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为什么离开安邑?”

襄垣的步伐沉滞却坚定,夜空群星闪烁,旱季的一丝风吹起他的衣襟。

“安邑不是个好地方,但如果这场大旱不结束,世上就只剩下安邑人能活到下雨的那一天。”

安邑缺粮少水,酷寒时下的灰雪带着腐血的气味,上天赋予他们的资源只有零星几个盐湖以及山里的矿石。

安邑人擅铸冶的消息渐渐在各个部落间传开,起初他们狩兽,渐渐连飞禽走兽也避开了他们的活动范围。自大旱起,他们开始狩人,一路南下,扫荡所有资源或丰富或贫瘠的部落,把食物运回部落中。

弱肉强食的不成文规矩不知何时开始流传,体弱多病、哭声不响的幼儿会在出生后由母亲抱着上山,放到断生崖边,死在风雪里,以免长大后占去族人的生存机会。

也有侥幸逃过这一劫的弱小者,但长大后必定会遭受族人的白眼与排斥,譬如襄垣。

襄垣不像安邑的其他族人,他自小身体孱弱,十二岁前甚至抡不动锻冶的石锤。若不是因为亲生兄长把他从断生崖的风雪中抱下来,襄垣或许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个世上。勉强成为一名工匠后,又因奇异的想法与沉默寡言的性格,遭受了不少族人怜悯的眼光,最终他忍无可忍,离开了安邑。

少祭司同情地说:“所以你出生时身体孱弱,本来也会死在断生崖。”

襄垣停下脚步:“对,最后是哥哥把我抱了回来,成为唯一一个天生体弱,却没有死在襁褓中的小孩……”

少祭司忽然道:“你的兄长也离开了安邑?”

襄垣摇了摇头:“没有,他……很强大。”

少祭司追问道:“他在族中担任什么职位?也跟随蚩尤出征?”

襄垣从这句话里嗅出一丝危险的意味,望向少祭司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怜悯,对自己的,以及对合水部的怜悯。

“他出现了又如何?想把我当做人质?”襄垣低声威胁,“别动这个念头,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

他话音方落,一枝哨箭发出尖锐的呼啸,带着火光从河畔飞来,钉在合水部的哨楼上。

宁静的夜,方圆十里沉睡的森林被惊醒,陷入嘈杂与****中,大火蔓延开去,安邑的入侵开始了。

“你应该回去,与你的族人同生共死。”襄垣说,“炉旁有一把刀,是我亲手冶炼的。”

少祭司迟疑片刻,最终打消了把襄垣强行带回去当人质的念头,转身下山迎战。

“蚩尤来了——”

“蚩尤来了!”

当!当!钟声催命般一声急过一声。

冶坊外有人碰翻了浆炉,铜水蔓延开,遇草即燃,登时熊熊烧成一片。

惊恐的声音被切断,风里带着刺鼻的血腥气,一道旋转的银光映着血色掠过,将逃跑不及的合水部众拦腰斩断!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掠过人群,冲向部族中央的塔楼。

“在那里!是蚩尤——”

“他落单了!”

骤雨般的箭矢化做一道洪流追着那身影而去。

疾速扑来的房屋、恐惧的人脸、飞旋的火星、倒下的树木、天顶的繁星与陷入烈火的大地高速旋转于深邃的瞳孔,重重一收。

最后映入双眸中的面孔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他的脖颈在刀光下断裂,正在念诵的水神咒文戛然而止,头颅喷洒着鲜血飞向半空。

蚩尤一击得手后在空中翻身,甩开手中利刃,一蓬血洒向大地。他犹如一只伸展双翅的夜枭,身影落向塔楼后的树林,再度没入夜色。

老祭司无头的身躯在塔楼上轻摇,继而带着血栽倒下来。祭司一死,合水部众犹如一盘散沙,弃了战场开始逃亡。

树林中现出无数埋伏的安邑战士,蚩尤转身面对战场,推起额前骨制面具,随手凌空一戳。

“杀!”

“杀!!”

安邑人从四面八方掩杀上来,树林中、长流河岸,到处都是伏兵,火焰绵延燃起,人们临死前的呐喊响彻夜空。

婴孩的大哭声凄厉回响,一名孩童抱着婴儿求饶哭喊,被冲过身旁的安邑战士斜斜砍下一刀。

蚩尤道:“等等……”

然而那一声已来得太迟,孩童连着怀中婴儿被一起砍成两半。

蚩尤长长出了口气,略有点烦躁地以手指捏了捏眉心,看着火海出神。

山坡下满是嘶哑的喊声与哭声,远处的合水部陷入一片火海,房屋着火熊熊燃烧,女人们的哭喊传遍原野。

襄垣反而不想走了,他在岩石前抱着一膝倚着,深邃的黑眸中倒映出远处火与烟的映像。在他的头顶是璀璨的银河与闪耀的繁星,脚底下不远处则是杀戮与战火。

婴儿的啼哭声令他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这些年他走过神州的许多角落,见证过无数小部落的消亡与新部落的崛起,他曾跟随天虞族人逃出穷奇的利爪,也曾混在赤水族的朝圣队伍中觐见过他们的神。

他专拣有死亡有争斗的地方走。或是荒山火魈单纯为一己喜怒大开杀戒,伏尸百万;或是沧海在鲲鹏的妖力下呼啸倒灌,淹没千顷良田。人的身体与灵魂的分离,阴风穿透死亡场时的景象俱收于他的眸中。

他有一个不可宣之于人的目的,抵达合水部只是第一步。

襄垣需要的,是人的魂魄。他最开始动起这个念头,是在安邑时的一场战斗中。那时族人为躲避强大的比翼殚精竭虑,无数勇士前赴后继,以鲜血与肉身对抗妖兽,争取其余人安全逃离的时间。

战士死后,襄垣拾起他们生前的兵器,几乎能感应到英魂在武器周遭阵阵哀鸣,不甘于就此消逝。

最后蚩尤杀死灵力强大的怪鸟,解决了自安邑立族后最大的生死危机。那场浴血奋战惊心动魄,然而在襄垣眼中,不过是蚩尤逞勇斗狠的一次英雄表现。

他关注的是那些戈与矛——英魂留驻的武器。但蚩尤不多时便重整安邑,把刀戈与战士们的尸身一齐下葬,襄垣也不可能去亲手掘出,看个仔细。

所以他留下了那把刀给合水部……

可是他明白,在刹那间自己真正的想法是,希望蚩尤见到那把刀时顾念旧情,不至于一刀杀了那个女孩。

襄垣思忖片刻,起身下山,决定还是回合水部看看。

满目疮痍,黑烟四起,黎明的第一缕金光降临,照上蚩尤尽是污血的****胸膛。

又是一个晴天。

空地中央躺着半死的少祭司,手中仍紧执一把锋锐的长刀。

蚩尤的手臂淌着血,方才清剿合水部余人时,这女孩从侧旁忽然冲出,砍了他一刀。

偷袭惊动了安邑不少人,两名战士与一名祭司跑过来,站在蚩尤身边。他们是安邑的核心。

“辛商,你是与我换过刀的兄弟。”蚩尤沉声道,“现在族中刀法好的不多。”

被叫到名字的成年男子眉头深锁,躬身拾起刀,刀刃映出他粗犷的浓眉与棱角分明的双唇,他的双眼蒙着一层白雾。

“这不是他们能做出来的。”辛商侧头看了身边的安邑少年一眼。

另一名神情阴森、肤色灰蓝、活死人一般的男子是安邑的新祭司玄夷,此刻插口道:“比安邑的刀好。”

“我看看。”接过刀的少年神情有点不安,他的名字唤做陵梓,眉目间尚带着些许稚气。他将刀翻来覆去地看,目光中透露出征求之意,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许久后,活死人祭司开口道:“有何内情?”

“你不认识这把刀的主人。”辛商淡淡道,“不要插嘴,玄夷。”

“……是襄垣吗?”陵梓终于打破了这段沉默,“只有襄垣做得出这样的刀!”

玄夷问:“襄垣是谁?”

蚩尤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沉思片刻,开口道:“有人跑了,陵梓。”

陵梓眉毛动了动,不答话,片刻后迟疑道:“追?”

辛商说:“蚩尤,合水部的死人都在这里了。”

蚩尤的声音低沉,却带着隐约的担忧:“但这把刀的主人不在这里。”

玄夷道:“为抓一人,大动干戈不值得。”

辛商与陵梓同时使了个眼色,示意玄夷不要再说。

玄夷微微蹙眉,蚩尤自得到此刀后,便对满地尸体与空地周围的粮食视而不见,这刀的来历有何蹊跷之处?

辛商道:“自那人离开后,安邑便无人称得上真正的铸冶师。恕我直言,蚩尤,若真是他……”

蚩尤推起眉间的兽型面具,将它戴在额前,目不转睛地端详长刀,许久后开口道:“你也觉得……果真是他?”

陵梓插口道:“算了,蚩尤,抓到他,他也不愿回来。”

玄夷警觉地问:“铸此刀者是安邑之人?”

蚩尤不答,玄夷又道:“首领,族人逃离后被追回,须得杀一儆百……”

陵梓怒道:“襄垣是安邑的纯正血裔!本族人离开后被追回,只会关在族中,不应处死!你这外来客……”

蚩尤抬起一手,陵梓噤声。

片刻后陵梓才不服气地说:“襄垣身子弱,意志不弱。他只想以自己的力量,做到与我们同样的事,他会铸刀,不是废物!”

蚩尤淡淡道:“就算不追他,合水部一定也有人朝北面逃了,这点粮食,远远不够。带一百人去追,陵梓。”

玄夷却接口:“首领,且慢决断,听我一言。”

“洪涯境诸神以长流河划分南北两界,想是为保护南方诸部不受北方侵扰……”

“我们已经渡过长流河,如此说来,神州屏障已失,即将沦陷于安邑的刀兵之下,诸神呢?又在何处?”蚩尤冷冷道。

玄夷不理会蚩尤满带嘲讽的语气,淡淡道:“首领,无论如何,这本是天设的阻碍,到此处已是逾界,现今未知洪涯境意向,你先摧合水部,后诛信奉共工的部族祭司,再赶尽杀绝,实在有违天和,万一惊动洪涯境……”

辛商缓缓摇头,示意玄夷不要再说。

蚩尤看着玄夷,深黑双眸中蕴着一股赤红的血色,缓缓道:“凡事成与不成,不在伏羲,而在你我。”

玄夷一时无言,想了想,又问:“此刀,究竟有何来历?”

一语既出,诸人又陷入静默。

少祭司身下的血漫了一摊,瞳孔缓缓扩散,辛商躬身把她提了起来,问:“此刀何人赠你?”

少祭司不住痉挛,鲜红的嘴唇动了动。

蚩尤眼见她没了气息,转身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去追。”

同一时间,襄垣缓缓转过一间石屋,朝空地中央窥视。

蚩尤前去追敌,陵梓开始清点战利品,辛商与玄夷留在空地上,对着未燃尽的火堆出神。

“祭司。”辛商道,“你既运筹天数,何不把那刀的来历放到一旁,先测测什么时候下雨?”

玄夷正在揣测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骤然被辛商说破心思,也不驳斥,淡淡答道:“该下雨的时候,自会下雨。”

四年前天虞部被凶兽穷奇剿灭,玄夷只身逃出熊耳山,遇安邑收留。他凭借一手筹算之术与缜密推断获得蚩尤的信任,然而始终无法完全融入安邑人的群体。

自他来到安邑后,隐约察觉到有什么是不可提的,常有人谈及自己抵达前发生的某件事便会在旁人的提醒下自觉噤声,不在蚩尤面前多说。

这种“我们的事”的感觉,令他一直不太舒服。

玄夷拾了截枯炭,在地上随手写画。

辛商又问:“那么,测算蚩尤何时回来?”

玄夷淡淡道:“该回来时,自会回来。”

太阳出来了,他扔了枯炭,走向树荫,站在阴影里。

辛商看到地上有一行玄夷倒着写的字:

背后的房屋,有人窥视你我。

片刻后,辛商无声无息出现在破屋的间隙中,一手按住襄垣的肩膀,制住了他。

襄垣没有挣扎,安邑随便挑一人都比他强壮,辛商更是武力仅次于蚩尤的战士。妄想从他手下逃脱是徒劳的。

“那家伙是谁?新来的?”襄垣问。

辛商朝后望了一眼,玄夷站在阴影里,不见表情,仿佛一个无从捉摸的鬼魂。

他松开手,压低声音道:“天虞族的人,前来归顺蚩尤的,你最好快点走,我不想把你抓回去。”

襄垣说:“刀在蚩尤手里。”

“你居然还没有死,这些年里,你在做什么?”

“随处走走,没做什么。”

辛商话中带上威胁之意:“你在用人魂铸刀?!襄垣?”

襄垣正要回答,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破空哨响。

陵梓把粮食放在空地上,茫然抬起头,问:“辛商呢?”

玄夷冷冷道:“不知去了何处,首领让我们集合,走吧。”

蚩尤锋毅的唇间衔着一管竹哨,哨声穿透力十足,有种催命的急促。

陵梓与玄夷赶到长流河畔,水汽浓厚,河水哗哗流逝,一具尸体半身浸在水里,紫黑色的血被河流带往下游。

蚩尤的胸膛微微起伏,似在抑制不住地喘息,眼神像头临死的困兽,压抑、悲伤、愤怒而濒临崩溃。

那具尸体已被践踏得面目全非,脖颈上有根红绳,绳上系着坚硬的兽牙与鸟喙。

“此人就是襄垣?”玄夷不合时宜地问。

那一瞬间,玄夷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杀气所笼罩,他丝毫不怀疑蚩尤会拔刀把他砍成两半。

然而玄夷不惧,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首领。”

陵梓看了蚩尤一眼,上前检视尸体,说:“不是他!”

蚩尤整个人松懈下来,闭着双眼,话中充满杀意:“怎么看出来的?”

陵梓道:“小时候被烫的印迹不在,你忘了?他的左手……”

蚩尤打断道:“想起来了,继续找!”

玄夷忽道:“此人狡诈,将随身之物放在这具尸体上,想必已发现我们了。”

蚩尤道:“他跑不了多远。”

玄夷又道:“方才我看到辛商……在石屋后与陌生人交谈。”

陵梓愕然问:“哪里?!我怎么没见?”

蚩尤这才意识到辛商没有来,唇间一翻亮出竹哨,三长一短,哨音带着责备之意。

辛商从怀中摸出一物,是以血写就的三块木片,襄垣如获至宝,低声道:“多谢了,那天走得匆忙,忘将这东西带出来……”

辛商却不把它交给襄垣:“上头写的是关于魂魄的事,玄夷懂祭文,他告诉我的。”

襄垣注视辛商双眼,对方终于把木片放开,襄垣收进怀中,催促的哨声响起,二人同时心中一凛。

襄垣道:“我走了。”

“这次又要去何处?跟我们回去吧。你身子弱,不能在外头跋涉。”

“我不是废物。”襄垣说完转身离去。

转过房屋时,眼前站了三个人,襄垣猛地停了脚步。

蚩尤摘下面具,冷冷道:“你自然不是废物,你铸冶出的刀,划了我一道伤口。”

襄垣深吸一口气,静静站着,目光扫过数人面容,最后落在蚩尤脸上。

“多年不见了,哥哥。”

“我要铸造一把无双的利器,许多年后,人们会奉它为百兵之祖。”襄垣的眼眸里闪着热切而明亮的神采,“它能劈山分海,断河裂地,上至神明,下至游魂,都不能触其锋芒!”

后来,襄垣取火神祝融之源火“燎原火”、金神蓐收之源金“烈瞳金”、水神共工之源水“玄冥水”、风神飞廉之源风“青萍风”所铸。燎原火熔炼,玄冥水淬冶,金铁铸就,榣木制柄,烈瞳金为剑身,长三尺六寸五,宽三寸三。剑身犹如太古黑金与天外陨铁糅合而成,泛着隐约的幽光。一条明亮的金线划过剑身,流泻至剑尖,成为这把凶器的心枢。

那道金线便是熔冶后注入剑身的烈瞳金,它仿佛一条有生命的蛇,被牢牢禁锢在剑里,隐约闪烁着光芒。不知是光在流动还是金在流动,当光芒流过金线时,整把剑竟是隐隐有雷鸣之声。

剑身铸成后,襄垣又使用血涂之阵将17610名俘虏的魂魄强制剥离注入剑中。此时,剑尚未成。最后,襄垣以身殉剑成为剑灵,断生方才铸成。那是一把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可斩天地裂河山的剑——因为那是世人明确所知的第一把剑,所以许多人将它称为“始祖剑”。

始祖剑铸成时烈焰熔炉崩毁,释出靛蓝与绯红两圈耀眼的光芒。山峦在这撼天动地的天崩之威下发出巨响,随即垮塌!所有景象随着烈火的焚烧而飘零破碎。无尽的长夜里,天与地震动起来。鏖鏊山顶间,赤色光柱直冲云霄,击穿了天穹!黑云在空中翻滚,一场突如其来、数月未停的大雨,终酿成了冲刷神州大地的洪水。

此地在铸剑后的几十年、上百年,乃至上千年寸草不生。死亡终于不再是一个虚幻的名词,它仿佛成为真切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梦魇在眼前凝聚,久久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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