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才刚刚开头
他仍然相信成功最后会属于他的,在沮丧的士兵队伍中,他和他们握手,反复地说:“上帝保佑你们……”
林肯下令征集7.5万人入伍,爱国的热潮席卷全国上下,几千个大型的集会在厅堂和广场举行,乐队奏乐,旗帜四处飘扬,到处有人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讲,爆竹声冲天;原来拿犁具和铅笔的男人,成群地加入了军队。
10周之后,在“约翰·布朗的身躯虽在墓中腐朽,他的灵魂却继续前进”的歌声中,10.9万新兵士气高昂地操练、行进。
但是谁来带领军队赢得战争呢?当时军队之中只有一位公认的军事天才,就是罗勃·E·李。他是个南方人,原来林肯想把联邦军司令的重任交给他。李将军如果接受了,这场战争就会大不相同。他一度也曾经认真地考虑过接受这个职务:他斟酌着,读《圣经》,跪着做祈祷,整个晚上在卧室里踱着步,想做个正确的决定。
李将军的很多观点和林肯很相似。他们都讨厌奴隶制度;他早就解放了自己的奴隶。他像林肯那样热爱联邦,他深信联邦是“永久性的”,退出联邦和“革命”一样,对国家来说是“最大的灾难”。
但有个问题:他是个弗吉尼亚人,骄傲的弗吉尼亚人,他们向来把“州”看得比“国”更重要。两百年来,他们家族一直掌握着垦殖地和弗吉尼亚州。他的父亲“轻骑哈利”曾协助华盛顿追击乔治国王的红衣军,后来又成为弗吉尼亚州州长,爱“州”要甚于爱“联邦”就是他教儿子罗勃·E·李的。
所以当李将军听到弗吉尼亚州加入南方联盟之后,他终于宣布:“我不能带领敌军与我的亲人、孩子、家园为敌。我要回去分担乡亲们的苦难。”
这个决定使“南北战争”整整延长了两三年。
这下子林肯还能找谁呢?当时温莫尔·史考特将军指挥着军队。1812年,他曾在伦迪港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但如今已经是1861年,49年过去了,他的身心都已衰老;年轻时的勇猛和进取心已早消失殆尽了。
再加上他的脊骨有病。他自己说:“三年多来,我无法骑马,一次只能走上两三步,而且疼痛难忍。”他现在还患有“水肿和晕眩等一些病症”。
林肯要寄托希望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病弱之人:一个早该在医院让护士照料的老弱残兵。
到了7月,林肯4月征集的7.5万名士兵的3个月服役期就要到期了;于是“作战!作战!”的呼声在6月下旬日益高涨。
每天在《论坛报》的顶端,荷瑞斯·格里莱都会用大字印上“全国呼吁开战”,“攻占里士满”!
商业一片低迷。银行不敢轻易发放贷款、甚至连政府借款的利息都高达20%。人民惊恐不安,他们说:“嘿,听我说,再这样瞎折腾是没有用的。我们狠狠地打一仗,把李的军队打垮,这样混乱的局面马上就会结束。”
听起来,这样的论调很正确,人人都同意。
但是精通军事的专家们深知:现在准备不足的军队根本不堪一击。可是总统最后还是屈服于大众的叫嚷,下令进攻。
7月晴朗炎热的一天,三万多的“大军”在麦克朵威尔的率领下,对弗吉尼亚州的南方军发起攻击。在那之前还没有哪位将军指挥过人数这么多的军队。
这真是一支乌合之众!没有经验,训练得不足,好几个团的士兵入伍还不到十天,根本就谈不上纪律。
其中一个师的指挥官薛尔曼说:“我本人一个劲地约束部下,但是根本没什么作用,沿途士兵们取水,摘草莓,随心所欲,随意离开队伍。”
当时人们认为最优秀的军人是法国的东方籍轻步兵“朱亚夫”和“土库”军;所以他们的装束被许多士兵模仿。结果那天有几千头戴大红巾、身穿袋形红裤的士兵开往南方;活像一支小丑戏班,根本就不像是一群准备英勇赴死的战士。
几位众议员驾着车,戴着丝帽去看打仗,他们还带着妻子和爱犬同行,准备了一篮篮三明治和波尔多葡萄酒。
7月底,一个盛夏的上午10点,南北战争的第一枪终于打响了。结果怎样呢?
炮弹从天上呼啸着落下,马上有人尖声惊叫,口吐鲜血仆倒在地——宾夕法尼亚军团和纽约炮兵团突然想起他们已经服满了3个月的兵役期,硬要求退伍。在战场上退伍!快跑呀!据麦克朵威尔将军报告,他们是“跟着敌人的炮声往后逃窜”。
对方的部队却勇敢地战斗,下午4点30分,南方军的攻击部队突然增加了2500人的兵力,像闪电一样迅猛地扑过来。
流言纷纷传开了:“约翰斯顿的部队出战了。”战场上恐慌起来。两万多名士兵违抗军令,在战场夺路溃逃。麦克朵威尔和几十名军官拼命在后面弹压,但是毫无效果。
南方军的炮火迅速地轰炸道路,路上已挤满了逃兵、粮车、救护车还有那些戴丝帽来看热闹的议员们乘坐的马车。女人尖声惊叫着而晕倒;男人们嚷叫着,诅咒着,互相践踏。一辆车翻倒在桥上,阻塞了公路。那些戴红头巾穿红马裤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跳上马背逃走,马车后面拖着马具,在尘土中摇曳。
他们误认为南方军的骑兵追上来了。自己叫嚷的“骑兵!骑兵!”的喊声,就足以把他们吓得胆战心惊。这当真是一场史无前例、稀罕之极的战争。
风声鹤唳的败兵把枪支、外套、帽子、皮带和刺刀抛得满地都是,就像后面有凶神恶煞在追赶;疲劳得倒在路上的人,立刻就被接踵而至的马和车辆压死。
那天是星期天,林肯坐在教堂里20英里外的阵阵炮声传进他的耳朵。礼拜刚结束,他就冲进战争部,急切地翻看各个战场先后发来的电报。林肯带上零碎不全的资料,急着要找史考特将军讨论。当他赶到老将军的住处,惊讶地发现史考特正在午睡。
史考特将军醒来之后,打着哈欠,揉揉眼;他极其衰弱,自己根本站不起来。他拉着天花板上的滑车吊带,把自己肥胖的身躯拉起来,两脚从躺椅挪到地上。
他慢吞吞地说:“战场上有多少兵力,在哪个区域,武器是否精良,装备怎么样,他们还能干什么,没人把这些情报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清楚。”
而联邦军的统帅就是这位什么都不清楚的史考特将军。
看了几封战场发来的电报,老将军又宽慰了林肯两句,然后诉说自己背疼,说完又去睡了。
半夜,乱哄哄的败兵拥上了长桥,越过波托马克河,涌入华盛顿。餐桌在人行道上很快地支了起来,一车车的面包突然冒了出来,在热气腾腾的汤锅和咖啡壶旁边,女人们在分配着食物。
麦克朵威尔疲惫得要命,他拿着铅笔写电文,一句话还没写完,竟然在树下睡着了。他的士兵累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在雨中的人行道上,酣睡得像死人一般——有的还握着枪。
当晚,林肯通宵听着报社通讯员和目击者对溃败经过的报告。
民众们格外恐慌,荷瑞斯·格里莱则鼓吹应当即刻无条件停战,他一口断定无法征服南方。
伦敦的银行家们相信美国联邦很快就会土崩瓦解,他们派驻华盛顿的代表冲进财政部,要求美国政府立刻为4万美元的债务提供抵押。
联邦政府的官员让他下周一再来,那时联邦政府可能还没倒呢!
林肯对于失败一点都不感到新鲜。他这一生经常面对失败,但从没被击垮过。他仍然相信成功最后会属于他的。在沮丧的士兵队伍中,他和他们握手,反复地说:“上帝保佑你们。上帝保佑你们。”他鼓舞大伙儿,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豆子,让他们从衰颓中重新鼓起斗志,一起谈论光辉的远景。
现在林肯明白,这场战争将长期下去,他提请国会征集40万兵员。很快招募了10万人,他被授权可以征召50万人服役3年。
谁来统帅他们?难道是走不动路、下床得靠滑车、打仗时酣然大睡的史考特老将军!绝对不行,他根本就不堪一击。
有史以来最让人失望的一位将军,很快就要粉墨登场了。困难才刚刚开个头呢。
纸上谈兵的将军
转眼之间夏天过去了,秋天到来,秋天又过去了,寒冬来临。春天又快来了,麦克里兰依然按兵不动,只是在那里训练士兵,一次次地阅兵和空谈。
战争开始的几个星期,麦克里兰——一位年轻英俊的将军的部队携带20门大炮和一架手提印刷机,攻入西弗吉尼亚,把几个南方军赶跑了。这只不过是一场小胜仗而已,但却是北方第一次在战场上取胜,因此显得意义非凡。麦克里兰更是有意扩大影响。他用手提印刷机印制了几百份精彩而夸张的快报,向人们宣扬他的战果。
几年后,人们也许会嘲笑他的荒唐举动,但在当时,战争还是件新鲜事,国民非常恐慌,盼望着出现善于领军的天才,所以对这位年轻将军夸张的自我评价深信不疑。国会决议对他表示感谢,他被国人誉为“小拿破仑”。
第一次战役遭到惨败之后,林肯召他到华盛顿,出任“波托马克军”司令。
他具有天生的领袖气质。一看到他骑着一匹白马飞驰而至,士兵们都会齐声欢呼。尤其是他勇敢地接手败军之师,重新训练,鼓舞军心。这种事他干得比谁都好。到10月份,这支军队的规模已是西方世界数一数二的了。
将士们全都斗志高昂,盼望放手一搏。人人都请战心切——唯有麦克里兰除外。林肯再三敦促他进军,但都被他拒绝了。他组织游行,大张旗鼓地谈论种种计划,但是仅限于此——全是纸上谈兵。
他用各种借口拖延、耽搁、就是按兵不动。有一次,他推说部队正在休整,无法发动进攻。林肯问他:部队到底干了什么,如此劳累需要休息这么久。
还有一次在安蒂坦战役中李将军吃了败仗,麦克里兰手里的兵力远远超过李将军。假如麦克里兰出兵追击,也许李将军的人马就会被消灭,战争也就可以结束了。
一连好几个星期,林肯催促他攻击李将军的队伍——写信、打电报、派去特使。最后麦克里兰竟然借口马匹疲乏,马舌疼痛,他不能行动。
如果你游历纽奥良,你可望见一片低地,离林肯当年服务的杂货店约一箭之远。克拉利丛林少年帮,常在那边斗鸡为戏,请林肯当裁判。巴布·麦纳布一直在吹牛,说他有一只雄鸡可以打败桑嘉孟郡的任何对手。但等到真正把它放入斗鸡场时,它夹着尾巴不肯斗。麦纳布气极,抓起它向空中一扔,那只雄鸡便落在附近一堆木柴上,然后昂头伸颈,得意地啼叫。
“是呀,你该死!”麦纳布骂道:“你如果去时装表演一定很出色,但真打斗起来,却一文不值。”
麦克里兰使林肯想起巴布·麦纳布的雄鸡。
有一次在半岛战役时,南方军马格鲁德将军带着的5000名士兵,独挡麦克里兰的10万之众。麦克里兰不主动出击,只是一味地修筑防御工事,再三要求林肯增派兵力。
“如果,”林肯说,“我要是真的增派10万兵力,他会答应明天立刻向里士满进发;等到明天,他又会发来电报说,他侦察到敌军多达40万,没有后援的话他不能进攻。”
战争部长斯丹顿也说:“假如麦克里兰有100万的兵力,他会发誓说有200万敌军,接着坐到泥地上,嚷嚷着要增兵到300万。”
“小拿破仑”平步青云,像喝多了似的乐昏了头。他狂妄到了极点,把林肯及内阁成员称为“猎犬”、“可怜虫”、“我见过的那几只大笨鹅”。
麦克里兰在林肯面前十分傲慢。总统上门拜访他,他竟然让林肯在前厅足足等了半个小时。
甚至有一次,他直到深夜11点才回到家中,当他听到佣人通报说林肯已经枯坐数小时等着见他,麦克里兰并没理睬,从林肯等候的房门外走过,直接上了楼,然后派人告诉林肯,他已经上楼睡觉了。
这件事经报纸披露和宣扬,华盛顿人人都在谈论。满面泪水的林肯太太,要林肯撤了“这个糟糕的空谈将军”。
林肯回答:“太太,我很明白他的不是,但现在是非常时候,我不能仅考虑自己的好恶。只要麦克里兰能打胜仗,我情愿替他提鞋。”
转眼之间夏天过去了,秋天到来,秋天又过去了,寒冬来临。春天又快来了,麦克里兰依然按兵不动,只是在那里训练士兵,一次次地阅兵和空谈。
全体国民异常恼怒,责难和批评纷纷指向林肯。在给麦克里兰的公文中林肯说:“我方将毁于你的再三拖延。”
麦克里兰要是不想辞职,就只有马上采取行动。他立刻赶到哈普渡口,命令手下部队立即跟进。按照他的计划,准备从奇沙比克和俄亥俄运河运来船只,搭建浮桥,把波托马克河的两岸连接起来,接着从那个渡口攻入弗吉尼亚州。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船身宽了6寸,不能通过运河的水闸,只得中止这个计划。
麦克里兰向林肯报告了经过,说浮桥尚未准备好,这时,最有耐心,最能容忍的总统终于发火了。他用以前在印第安纳州农场的粗鄙的话说:“浑球,为什么还没准备好呢?”
举国上下都用类似的口气提出相同的质问。
到了4月,“小拿破仑”终于像拿破仑那样对士兵们做了一通堂皇的演讲,然后率领12万唱着“我留在后方的姑娘”的大军出发了。
战争进行了将近一年。麦克里兰夸下海口,声称自己要马上结束这场战争,战士们凯旋之后还来得及种谷物和玉米。
乐观的林肯和斯丹顿也给各州州长发去电报,让他们不用再征集志愿军,终止征兵处的工作,把里面的公物卖掉。
“认清你的敌人”,这是腓特烈大帝的一句军事格言。
他们的对手是一位多么优柔寡断的“拿破仑”,这是李将军和史东威尔·杰克逊非常了解的,这位“拿破仑”怯弱而谨小慎微,悲悲切切,从来没上过战场,而且一见到血他就难以忍受。
在3个月里,李将军率领南方军悄悄地到达里士满附近,在那里等着麦克里兰靠近,近得甚至都能听见教堂的钟敲了几下,突然发起一阵暴风骤雨式的突击,仅仅用了7天,麦克里兰就被迫退回军舰上,军队损失了15000人。
麦克里兰宣称的“大计划”就这样变成一场惨重的失败。
麦克里兰依旧指责“华盛顿的叛徒们”送来的兵员不足。他把惨败的原因归结为他们的“怯懦和愚蠢”。现在他对林肯和内阁成员的憎恨似乎要远甚于他对南方军的轻蔑。他们的行动被他说成是“有史以来最可耻的”。
麦克里兰的兵力超过他的敌手。但仍然一再要求增兵,增兵。他先要增加1万兵力,接着又要5万,最后甚至要10万。他明白这根本不可能,林肯同样也明白。林肯认为麦克里兰“简直荒唐极了”。
麦克里兰发了一封无礼的电报给斯丹顿和总统。他在电报里像疯子似的咆哮,摧毁了他的军队的责任被完全推到林肯和斯丹顿身上。甚至连电报员都拒绝发送这封蛮横无理的电报。
人民都感到恐慌,华尔街乱成一团,国家的前景一片暗淡。消瘦而憔悴的林肯说:“我简直是世间最忧伤、最绝望的人。”
麦克里兰的岳父,参谋长P·B·马西说如今除了向南方投降外,没有其他办法了。
林肯听到这话时,气得涨红了验,他找来马西,对他说:“将军,听说你提起‘投降’这个词。这个词根本不该和我军连在一起。”
难以驾驭的内阁成员
虽然他们之间存在着不愉快,林肯的态度却是那么高贵而宽宏大量。
林肯的内阁,也和军队一样彼此忌妒不和。
差不多每位内阁成员都认为自己比林肯要强。他们认为没有教养、笨拙、爱说说笑话的林肯当选总统,只是一件政治意外,他只是个走了大运,得以入主白宫的西部农夫罢了。
首席检察官贝兹,1860年作为总统候选人参加竞选,呼声也很高。他的日记中这么说:共和党提名的林肯“意志和目标都显不足”、“缺乏指挥才能”,他们犯了“致命的错误”。
财政部长柴斯曾经有机会取代林肯,成为候选人,他终生都怀着对林肯的“一种慈悲的蔑视”。
国务卿西华更是怀恨不已。有一次他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对朋友大声喊着:“失望?别和我谈什么失望,我本来可以被共和党提名为总统候选人,结果呢?却被迫眼睁睁地看着伊利诺伊州的一个小律师当选!我还能谈什么失望!”
西华认为,要不是荷瑞斯·格里莱的捣乱,他一定会入主白宫。他深谙治国之道,已有20年的从政经验了。
而林肯呢?他管过什么?只经营过纽奥良的一家木屋杂货铺,还“弄得负债累累,最后黯然倒闭”。哦,林肯还干过邮递员——帽子里放着信件到处走。
这位“草地政治家”的管理经验只有这么点。而现在,粗鲁笨拙、心慌意乱的林肯却成了白宫的主人,什么也不干,任国势浮沉,国家正迅速地变得混乱。
西华认为——成千上万的人也都认为——他担任国务卿就是要主持国政,而林肯只不过是个傀儡。大家称西华为“总理”,他很高兴。相信拯救美国的责任全在他身上,非他莫属。
他接受任命时说:“我将尽力维护自由,拯救国家。”
林肯到任还不到5周,西华就给他送来一份备忘录,内容蛮横无理,美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位内阁成员敢给总统呈上如此冒失、傲慢的文件。
在文件的开头,西华说:“我们已经执政一个月,但却没有一点内政、外交上的成绩。”接着他用老师的口气,指导这位原本是纽奥良小杂货店员的总统,应该怎么治理国家。
在文件的结尾,更是不知羞耻地建议林肯从此待在幕后,让精明强干的西华执掌政权,以免国家坠入深渊。
西华曾经提出一个荒唐的建议,让林肯大为惊讶。对于当时法国和西班牙在墨西哥的横行霸道,西华很看不惯,于是他建议让美国政府要求两国解释自己的行为。还有英国和俄国也该照此办理,假如“没有得到满意的解释”,你猜他准备干什么呢?
宣战!这位精明的政治家认为一场战争还太少。他想让美国同时面对几场热闹的战争。
西华真的准备好一份措词傲慢的通牒,准备送交英国政府,里面充满了警告、威胁和侮辱。如果林肯没有把最严重的几个段落删掉,又把文句改得缓和一点,也许真的会导致战争。
西华手里拿着鼻烟说,他很想见到一个欧洲势力援助南卡罗来纳州,这样北方军就会攻击外国的军队,南方各州也会转而联手对付外国的敌人。
美国差点就要和英国发生战争。在公海上,北方的炮艇拦截了一艘英国油轮,上船带走两个前往英国和法国的南方联盟官员,把他们关在波士顿监狱里。
英国开始备战,几千名士兵乘船横越大西洋,在加拿大登陆,准备攻击北方军。林肯只得交还南方联盟官员,并公开向英国道歉。
对于西华的一些荒唐的想法,林肯感到非常震惊。一开始他就深知,自己应付眼前局面的经验略为不足。他需要有经验的助手的帮助和引导。为此他任命西华担任国务卿,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结果全华盛顿的人都认为是西华在执掌大权。这大大挫伤了林肯太太的自尊心,她愤怒异常,眼里露出凶光,催促自己谦卑的丈夫使点颜色。
林肯保证说:“可能我不善于自我管理,不过西华也强不了多少。我只听从良心和上帝的主宰,早晚有一天人们会清楚的。”
人们终于清楚了。
沙门·P·柴斯可以称得上内阁中的“契斯菲尔德爵爷”。他相貌英俊,身高6.2英尺,看上去天生就是领袖之才,他有着良好的教养,是位古典学者,而且精通三国语言,他有一位女儿,是华盛顿社交场最迷人、最受欢迎的东道主。说实话,当他发现白宫的主人竟然不知道怎么点菜时,格外的震惊。
柴斯非常虔诚地信仰上帝,他真的难以相信,一个总统居然在床上翻阅阿提莫斯·华德或比托林·纳斯比的作品。让柴斯更为气恼的是,不论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林肯都能幽默起来。
有一天,一位老朋友从伊利诺伊州大老远赶到白宫拜访林肯。门房鄙夷地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然后告诉他内阁正在举行会议,林肯无法会客。
来访者说:“开会不要紧。你对亚伯说,奥兰多·凯洛格来看他了,想给他讲讲结巴法官的故事,他马上就会见我的。”
林肯果然立刻让人把他请进来,和他热烈地握手,林肯回到会议室对内阁成员说:
“先生们,我的老朋友奥兰多·凯洛格来看我了,他想讲个结巴法官的故事给我们听。很逗的,我们暂且把公务放一放吧!”
于是这些大政治家放下国事,听奥兰多讲故事,林肯被逗得哈哈大笑。
柴斯对此十分不满,他担忧国事。埋怨林肯“把战争当成笑话”,带着国家滑向“破产和毁灭的深渊”。
柴斯就像一个女中学生一样忌妒。他曾希望国务卿是自己。为什么自己没被任命为国务卿呢?自己为什么受到冷落呢?大权为什么会落到傲慢的西华手里?为什么自己只能当财政部长?一想到这些他就愤愤不平。
是啊,他现在是第三号人物,可是他要让民众看看。很快就要到1864年了,新一届的大选将要开始,他一定会入主白宫的。他的所有心思都用在这件事上,一门心思放在林肯所说的“柴斯对总统职位的疯狂追求”上。
在林肯面前,他装出一副朋友的样子。但是当林肯一不在眼前,柴斯就变成他的仇敌。林肯常常作出让权势们不满意的决定。这时柴斯赶忙找到心里不服的当事人,对他们深表同情,并表示他们是正确的,加深他们对林肯的怨恨,并保证如果让他——沙门·P·柴斯当政,他们一定得到良好的待遇。
林肯说:“柴斯和苍蝇一样,要在那些腐烂的地方下蛆。”
对于这些事,林肯心里一清二楚,但是他从来不会为自己的权力计较。他说:“柴斯这个人精明强干,但他对当总统这件事非常痴迷。近来他的言行比较出格,大家都劝我:‘不能再留着他了。’算了,我反对把任何人排挤出去。要是一个人能把事情做好,我主张还要让他做。所以只要柴斯这个财政部长恪尽职守,我就不去追究他的‘白宫热’病。”
但是事情却越来越糟了。柴斯稍不顺心就马上提出辞职。他5次请求辞职,林肯再三挽留他,对他大加夸奖,劝他留任。
但最后连坚韧的林肯也受不了了。他们彼此反感,见面都闹得很不愉快。这一次,林肯真的批准了柴斯的辞呈。
柴斯大吃一惊。他的辞职居然被批准了。
参议院的财务委员们一起赶来见林肯。他们一起表示抗议。称柴斯的离职是非常不幸的事,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林肯静静地听着,让他们把话都说完了。然后讲述了他多次和柴斯交涉的痛苦经历,他认为柴斯执迷于总统之位,对自己的权威愤愤不平。
林肯说:“他可能是想气气我,可能想要我拍拍他的肩膀,劝他留职。我觉得不应该这么做,他的辞职被批准了。他内阁成员的职权已经成为过去。我不愿再这样继续下去。必要的话我宁愿主动下野,我宁愿回伊利诺伊州的农庄,靠农田和耕牛为生,也不愿在目前的处境下忍气吞声。”
对于这个屡次羞辱、侮慢他的柴斯,林肯是如何评价的呢?
虽然他们之间存在着不愉快,林肯的态度却是那么高贵而宽宏大量。他让柴斯担任美国最高法院的审判长,这是美国总统所能颁赐的最高荣誉了。
不过,跟脾气火暴的斯丹顿相比,柴斯简直就是只温和驯服的小猫。斯丹顿活像个圆球,矮矮胖胖的,他的性情刚猛而残酷。由于爱女露西去世,令他伤心欲绝,她下葬的13个月之后,他还把尸体刨了出来,摆放在自己的卧室长达一年多。
他的太太去世后,斯丹顿夜夜把妻子生前穿过的睡衣和睡帽放在身边,睹物思人,垂泪不已。
斯丹顿举止怪诞,有人认为他已经半疯了。
林肯和斯丹顿结识,是在办理一个专利案件的时候,他们和费城的乔治·哈定一起被聘为被告的律师。林肯认真地分析过案情,非常精心地做好了准备,想好好地作一番发言。但是斯丹顿和哈定都瞧不起他,他们不但对他十分漠视,而且还羞辱他,故意不让他在法庭上发言。
林肯把准备好的发言稿交给他们,他们却认为是“毫无价值的一堆废纸”,连看都不肯看一眼。
来往于法院时,他们不愿和林肯一起走,不邀请他到自己的房间,甚至连同桌吃饭都不肯。
斯丹顿曾经这么说——林肯也知道:“那是一头笨拙的长臂猿,我可不愿和他来往。如果不能和绅士模样的人合作,我宁可不办这件案子。”
林肯说:“从没有人比斯丹顿更残忍地对待我了。”回家之后,他觉得深深的屈辱,又深陷于可怕的忧郁之中。
林肯成为总统之后,斯丹顿更加轻视和厌恶他了。他把林肯叫做“讨厌的白痴”,认为他根本没有管理政府的能力。应当被取代。斯丹顿经常说:“杜夏露根本犯不着为了找大猩猩而远赴非洲,此刻就有一只大猩猩坐在白宫里搔痒呢!”在给布坎南的信中,斯丹顿把林肯痛骂了一通,措词实在不堪入目。
在林肯就任的第十个月,一件丑闻在全国传扬:政府的几百万美元没了!投机分子!虚假的战争契约等等。
除了这些麻烦,林肯和当时的国防部长西蒙·卡梅隆在武装奴隶的问题上存在着很深的分歧。林肯要卡梅隆辞职,国防部必须由他另外派人主持。林肯很清楚,他选择什么样的人将直接影响国家的前途。他对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非常清楚。林肯告诉一位朋友:
“我决心不考虑个人的自尊,任命斯丹顿为国防部长。”
事实证明,林肯的任命恰当之极。为了国家统一的目标,林肯可以忍受任何事情。
有一天,一个国会议员建议林肯调动一些兵团。他跑到国防部,把总统的命令放到斯丹顿桌上。斯丹顿厉声地拒绝了。
议员抗议:“你看看我拿来的这份总统命令。”斯丹顿反驳:“总统要是下这样的命令,他就是该杀的蠢货。”国会议员回去找林肯告状,满以为林肯会愤怒而把斯丹顿撤了。
不料林肯静静地听完之后,眨了眨眼说:“如果斯丹顿说我是该杀的蠢货,那我肯定是,他总是对的。我这就亲自找他去。”
来到国防部,斯丹顿指出林肯命令错误的地方,于是林肯就把那道命令取消了。
斯丹顿讨厌别人干涉,对此林肯非常了解,所以通常都让他自己做主。他说:“我不能再去麻烦斯丹顿先生了。他担任着世上最难的职务。有几千名军人因为没能升迁而埋怨他,还有数千人因为没有得到职务而怨恨他。他随时受到难以想象的、无穷无尽的压力。如今他犹如海岸上的一块巨石,被浪涛不断地拍打。他阻挡着海浪,保护陆地不至于被大海淹没。而他竟然没有粉身碎骨,还能活下来。要没有他,我可就完了。”
不过,有时候总统也会“坚持自己的立场”——按他自己的意见去办,这时就要当心了。“老战神”斯丹顿咆哮着不同意某件事,林肯会很平静地说:“部长,我已经决定了,你只能照办。”
最后只有照办了。
一次他签署了这么一份命令:“不要说‘如果’、‘可是’或‘但是’,艾略特·W·莱斯上校必须晋升为美国联邦军陆军准将——亚伯拉罕·林肯。”
另一次,他让斯丹顿任命某人担任一个职务,他给斯丹顿写道:“任命他,别管他是否知道恺撒头发的颜色。”
慢慢地,斯丹顿、西华以及许多原来鄙视、辱骂过亚伯拉罕·林肯的人,都对他尊敬起来。
后来在福特剧院对面的一栋出租公寓里,当林肯奄奄一息的时候,斯丹顿——这位曾经骂他是“可恶的蠢货”的铮铮铁汉说:“在这儿躺着的是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一位领袖。”
约翰·海依——林肯的秘书,在提起林肯在白宫的工作情形曾这样描述:
他不按清规戒律办事。我和尼克莱花了4年时间才使他按照某些系统化的规则办事。每当一项规定刚订好,马上又被他打破了。任何使他和人民群众隔离的事,他都不准,尽管百姓常有一些无理的抱怨和要求,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很少写信,收到的信50封中难得看上一封。起初我们设法叫他看,最后他把事情完全交给我,我以他的名义写的信他看都不看就签了名。
他一个星期可能会写6封信——绝对不比这个数目多。假如是华盛顿之外的地方出了什么需要总统前去处理的麻烦事,他一般不会写信,常常是让尼克莱或我前去处理。
他总是在10点和11点之间休息……早早就起床了。在乡下‘军人之家’居住的时候,他常常是8点钟之前就换好衣服、吃早餐——他的早餐极其简单,一个鸡蛋、一片烤面包、一杯咖啡,然后骑马上华盛顿去。冬天在白宫居住时,他起得比较晚。但是并不睡觉,而是在床上待一会儿……他冬天的午餐只是一片饼干、一杯牛奶;夏天则要加点葡萄之类的水果……他的饮食非常节制——是我认识的人中间吃得最少的。
除了水之外他不喝别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因为他不爱喝别的……
“他想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就会去听演讲、音乐、看戏……他不怎么读书。除了我们提醒提醒他注意的一些特别的文章,他差不多不看报纸。他常常这么说:‘我比他们更懂这事。’说他谦虚根本就是撒谎。伟人没有一个是谦虚的。”
拯救350万黑奴
他在提及联邦时说:“我们将崇高地挽救或卑鄙地丧失世界上最后及最好的希望。”
你若问一位美国公民,为什么会有南北战争?
他们多半回答:“为了解放黑奴,对吗?”
让我们看看这句话,这是林肯在第一次就职演说中说的:“我不想干涉现在存在奴隶制度的州。依照法律我无权干涉,我也不想干涉。”
事实上,林肯在发表《废奴宣言》以前,南北战争开火就已有十八个月之久了。在那之前,激进派和废奴主义者都在催促他采取行动,他们在报纸上猛烈地攻击他,在公开的演说中指责他。
一天,白宫来了一个芝加哥牧师代表团,他们给林肯带来所谓《上帝的即刻释奴令》。林肯回答:如果上帝有什么圣命,会直接送到司令部,而不会绕道芝加哥而来。
后来,林肯的拖延不决使荷瑞斯·格里莱大为恼怒,他写了一篇攻击总统的文章《两千万人的祈祷》。文中充满尖刻的抱怨。
林肯的回击成为这次战争的一篇名作——简洁清晰,充满活力,结束部分令人过目难忘:
“这场战争中,我们的最高目标是拯救联邦,而非保全或消灭蓄奴制度。如果一个奴隶都不解放就能拯救联邦,我就不解放;如果拯救联邦需要解放所有的奴隶,我就解放;如果拯救联邦需要解放一些,保留一些奴隶,我也将这么做。如果采取了一些针对奴隶制度和有色人种的措施,因为我认为这能够拯救联邦。我容忍,是因为我认为容忍有助于拯救联邦。每当我认为做什么事会危及这个目标,我就会少做;当我认为多做对此有益,我就会多做。当什么事被证明是错误的,我会试图去改正,而什么观点一经被证明是正确的,我会立刻接受。以上我所谈的是站在我的职位的立场上;我经常希望‘世上人人得享自由’,我的这一愿望不会改变。”
林肯认为自己如果能拯救联邦,将会防止蓄奴制度的发展,日后奴隶制度会慢慢地消失。如果联邦不复存在,那么数百年后蓄奴制还会存在。
北方的联盟里有4个蓄奴州,林肯深知如果《废奴宣言》过早发布,这4个州就会被迫投向南方的阵营,南方军的实力将大大增加,甚至使联邦万劫不复。当时流传着一句话:“林肯希望上帝站在他这一边,但他更要抓住肯塔基。”
因此林肯等待时机,小心谨慎地准备着。他的妻子从他父亲手中所得的财产中,就有一部分是贩卖奴隶所得的钱。他唯一的心腹之交施毕特家里也有奴隶。林肯对南方的立场比较同情。加上他作为律师,尊重宪法、法律和产权。他不愿对任何人有什么苛求。
他认为北方和南方人对奴隶制度在美国的出现同样都负有责任,而要废除它,就必须共同努力。当时他拟定了一个自认为很重要的计划。按照计划,每解放一名黑奴,奴隶主可以获得400美元的补偿。奴隶将一步步地被解放。他在白宫召集边境各州的代表,诚恳地请求他们接受这个计划。
林肯说:“这个计划犹如露珠那样温和,什么都不会损害。你们为什么不同意?从古至今都没有这么有益的事。你们执行它正好顺应天意,否则以后你们会后悔的。”
但他们不接受这个计划,林肯失望极了。他说:“我必须尽力保全联邦政府。我可以断然地向大家宣布,我绝不会轻易放弃,我将用尽一切我所能采用的手段……我相信解放黑奴,把他们武装起来已经是军事上的必要之举。在这件事和放弃联邦之间我不得不选择其一。”
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南方联盟眼看就要被法国和英国承认了。
先看看法国。拿破仑三世新妻伯爵夫人,她被公认为世上第一美女。他想仿效叔叔拿破仑一世那样耀武扬威,在妻子面前炫耀一番,他看到美国国内正在自相残杀,对“门罗主义”一定无力实行了,于是派军队前往墨西哥,在屠杀几千名土著之后,征服了这个国家,在墨西哥建立起隶属法国的帝国,由马克西米林大公统治墨西哥。
拿破仑三世相信如果南方取得胜利,对他的新帝国将比较有利;要是北方军获胜,美国一定会断然采取行动,把法国人从墨西哥驱逐出去,所以他希望看到南方脱离联邦,他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南方。
战争之初,南方的所有港口都被北方海军封锁了,北方海军监视着189个港口,在9614英里的海岸线上巡逻,监视着海峡、港湾和河流。
这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封锁。
南方联盟绝望了。他们的棉花卖不掉,也没法采购军火、日常必需品和食物。他们喝的咖啡是用煮栗子和棉花籽的汤汁来代替的,茶则用黑莓叶和黄樟根炖汤代替。用糊墙的纸来印报纸。咸肉房的地板,因饱浸咸肉油而被掘出来炼制食盐。教堂的钟被熔铸成大炮。炮艇上的甲板是铁轨做的。
南方军无法恢复铁路和购买新器材,运输差不多停顿了;佐治亚州2美元的谷物在里士满就要上涨到15美元。整个弗吉尼亚州都处于饥饿之中。
南方必须立刻想出办法,他们希望和拿破仑三世作如下交换:法国如果承认南方联盟,派舰队解除封锁线,他们愿意送1200万美元的棉花给法国,外加大量的订单,足以使法国的每一座工厂日夜运转。
拿破仑三世于是劝说俄国和英国一起承认南方联盟。英国掌权的贵族调着单片眼镜,边喝着威士忌,边兴致勃勃地听着拿破仑三世的建议。他们可不愿意看到美国的富强。美国分裂,联邦瓦解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事。此外,对南方的棉花,他们也极其需要。英国的几十家工厂早已停产,一百多万人无事可做,陷于极度贫困之中。饥饿的孩子们哭泣着;成百上千的人忍饥挨饿,濒临死亡。他们到处募捐,足迹到达世界最偏远的地方——甚至遥远的印度和中国,以便为英国的工人提供食物。
英国有一个办法能获得棉花,而且这是唯一的办法——和拿破仑三世一起承认南方联盟,解除封锁线。
要是那样,美国的情况会是怎样呢?大批军火、贷款、食物、铁路设备会送到南方,南方军的信心和士气将空前高涨。而北方呢?面对新出现的两个强大的敌对国家,原本就不怎么妙的局势会更加不可收拾。
对于这一点,亚伯拉罕·林肯比谁都清楚,1862年,他承认:“我们最后的一张牌已经打出去了。现在只能改弦更张,否则我们只能接受失败。”
在英国人看来,所有殖民地都是从大英帝国分割出去的。现在南方殖民地想从北方独立出去;北方是为了镇压他们而战。对于这班伦敦的爵爷或者巴黎的王子来说,田纳西州和得克萨斯州属于华盛顿或里士满有什么区别呢?几乎什么区别都没有。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毫无意义。
英国历史学家卡莱尔这么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所有战争中,没有比美国内战更愚蠢的了。”
林肯深知他必须要改变欧洲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他知道在欧洲至少有100万人读过《黑奴吁天录》——他们一边读着一边流泪,对奴隶制度的不仁和带来的苦难深恶痛绝。亚伯拉罕·林肯知道《废奴宣言》一旦发布,欧洲人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就会大大转变,南北双方流血争斗的不再是联邦存在与否——这个欧洲人毫不关心的问题;反之,这场战争将升华为摧毁奴隶制度的圣战。那时,欧洲的所有政府都不敢承认南方。对于政府援助一帮用武力延续奴隶制度的人,舆论必定不会容忍。
因此在1862年,林肯终于下决心发布宣言,但麦克里兰和波普新近吃了败仗。而西华对总统说还没到火候,应该在一场胜利之后才发布。
这似乎很有道理。林肯于是坐等良机。终于一场胜利在两个月之后到来。林肯召开内阁会议,讨论发布《废奴宣言》——这一美国《独立宣言》以来最著名的文件。
这个重大而严肃的历史时刻。林肯的表现是否庄严肃穆呢?不!每当他读到一则好故事,总是喜欢和人分享。他入睡之前总是读一本阿提莫斯·华德的书,读到幽默之处,他就会起身穿着睡衣走过白宫的各个厅堂,到秘书办公室里读给他们听。
内阁讨论《废奴宣言》的第一天,林肯刚拿到华德最新的一本书。他觉得里面的一个故事很逗。干是在正式会议之前,他就把这个叫《乌蒂克的专制暴行》的故事读给大家听。
笑够了,林肯放下书,郑重地说:“当南方军在菲德烈城之时,我就决定一旦他们被赶出马里兰,立刻发布《废奴宣言》。我没向任何人提起,可是我许诺过——对上苍许诺过。现在我们把南方军赶走了,我该实现自己的诺言了。我召集这个会议,是要你们看看我写的这份文件。大体上我不希望做什么改动,我已经决定了。每个地方我都经过深思熟虑。不过在文句或者小的地方,你们各位如果认为哪里需要修改,我很乐意接受。”
西华建议稍微改动一处文句,几分钟后又提议修改另一处。林肯问他为什么两个建议不同时提。然后林肯停止讨论《废奴宣言》,转而说起一个故事:
一位印第纳那州的雇工告诉农场主:“你最好的一对公牛中的一头死了。”过了一会儿,雇工又来报信:“另一头也死了。”
农场主问:“你为什么不把两只都死了同时告诉我呢?”雇工回答:“哦,我不忍心同时说出来,使你太过伤心。”
1862年9月,林肯把宣言提交内阁,但是要使它生效,必须等到1863年1月1日。12月的国会会议上,林肯恳请国会支持。他写了一句壮丽并有几分诗意的话作为请求。
他在提及联邦时说:“我们将崇高地挽救或卑鄙地丧失世界上最后及最好的希望。”
1863年元旦,在好几个小时里,林肯忙于和白宫里众多的来访者握手。那天下午他回到办公室,把笔蘸上墨水,准备签署《废奴宣言》。他有点迟疑地对西华说:“假如奴隶制度正确,那天下就没有什么是错的了。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不过从早上9点开始接见来访者,握手握得手臂僵硬麻木,人们将会密切地关注我现在签下的名字,他们如果发现我的字发抖,一定会这么说:‘他的良心不安!’”
他让自己的手臂休息了一下,才在文件上慢慢签下自己的名字,宣布解放350万名黑奴。
但是对于这份宣言,并未像想象的那样得到热烈的赞许。林肯的密友和忠实的支持者奥维尔·H·白朗宁写道:“收到的唯一效果就是气愤的南方更为团结了,而北方内部意见不统一,人心涣散。”军队叛变连连。原本从军是为了拯救联邦的官兵发誓说,他们可不愿意为了解放黑奴作战,从而使黑人获得和白人一样的社会地位。一时逃兵成千上万,连各地补充的新兵数量都减少了。
林肯原本希望得到平民的支持,没想到事与愿违,他们纷纷放弃对他的支持。他在秋季的大选受挫,随之而来的是军事的重大失败——蛮干的本塞,在菲德烈堡发起对李将军的攻击,折损13000人。这样的失败愚蠢而无益。这类事件在以往的18个月中不断重演。难道永远无法结束吗?举国震惊。人民绝望已极。到处是对总统的猛烈抨击。
他失败了,手下的将军失败,政策失败,国民再也无法容忍,甚至参议院的共和党议员也开始背叛他,逼迫林肯从白宫引退,或者改变政策,更换内阁。
面对这样屈辱万分的打击,林肯承认,愿此时是他从政以来最灰心的一刻。
他说:“他们想把我赶走,我想干脆顺从他们的心意算了。”连荷瑞斯·格里莱对自己在1860年时促成共和党提名林肯都悔恨不已。
他说:“这个错误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格里莱召集一群杰出的共和党成员发起一项运动,旨在逼迫林肯辞职,由副总统哈姆林接替他,然后让哈姆林任命罗斯克兰斯指挥联邦军。
林肯承认:“我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我想甚至上帝都在和我作对。我看不到一线希望。”
葛底斯堡演讲
有人认为总统太忙了,根本不会有时间准备讲话稿,还有人很坦白地说:“算了吧,他就是有时间,水平够吗?”他们表示怀疑。
1863年春,连续取得的光荣的胜利使李将军得意洋洋,他决定主动攻入北方。计划攻占富庶的宾夕法尼亚州——这个北方的生产中心,以便衣衫褴褛的军队获得急需的食物、药品和新的装备,说不定还能攻下华盛顿,迫使法国和英国承认南方联盟。
这项军事行动大胆而冒险。但南方军经常自夸一个南方人可以对付三个北方佬,他们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当士兵们被告知,占领了宾夕法尼亚州,每天可以吃上两顿牛肉,他们巴不得马上就出发。
在从里士满离开前,李将军收到一封让他忧虑的家书。他的一个女儿上课时看小说被老师逮住了。为此李很苦恼,他在回信里要女儿读一些诸如柏拉图、荷马等人的古典名作,以及普鲁塔克的“传记”等书。信写好之后,李将军像往日那样读一段《圣经》,然后跪在地上祷告。之后把蜡烛吹灭,上床睡觉……
很快李将军就统帅着75000人出发了。这支饥饿的南方军从波托马克河横渡而过,北方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康伯兰山谷到处是赶着马匹和牲口逃亡的农民;黑人害怕得两眼翻白,惊慌地逃避,唯恐又被拉回去当奴隶。
在哈里斯堡前面,南方军的大炮已经开始轰鸣,李将军忽然得到情报,联邦军将要把他的补给线切断了。于是他率部猛地回转过头,就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用角去顶咬住自己后蹄的狗一般。在宾夕法尼亚州一个昏昏欲睡的小村庄中,公牛和狗在这里展开了激战。这是个叫葛底斯堡的小村,有一座神学院,在这里,进行了美国南北战争史上最著名的一场战役。
联邦军在战役的开始两天里就折损了20000人。第三天,李将军计划让乔治·匹克特特将军率生力军发起强攻,准备一举歼灭敌军。
这是李将军的新战法。一直到那时,他们打仗时都是躲藏在墙后或树林里。但是现在他要开始发动强攻了。
朗斯崔将军——这位李将军手下最有才华的助手十分惊慌。他惊呼:“天啊!李将军,你睁开眼看看,多少难以克服的困难横亘在我们和北方佬的阵地之间:陡坡、炮火、围墙。而且我们的步兵暴露在炮火下面。我们冲锋经过的地段,在一英里路之内差不多是无法藏身的,完全在他们的枪炮和榴弹攻击范围之内。我认为从来就没有人能用15000人的兵力攻占那个据点。”
但李将军非常坚决。他回答:“我们的战士是以前的军队无法比拟的。如果有高明的指挥,他们哪儿都能去,什么都能做到。”
李将军一意孤行,因此铸成他一生中最悲惨的错误。
沿着神学院的山脊,联邦军已经布好150门大炮。今天去葛底斯堡参观,还可以看到大炮仍安放在那儿,和那个致命的7月下午一模一样——这些炮火形成的火力网,是当时威力最大的,称得上是所向无敌、滴水不漏。
这次朗斯崔的判断比李将军正确。他相信这次攻击的结果只会是毫无价值的牺牲。朗斯崔将军低头饮泣,他不愿发布攻击的命令,只好由另一位军官代替他发布命令。军令如山,乔治·匹克特将军率部发动了一次极为悲壮的进攻。
这位率部攻击联邦军阵地的将领正是林肯的老朋友。还是林肯促成他进入了西点军校。
匹克特部小跑着前进,穿过果园、玉米田、草地,趟过小溪。联邦军的炮火横飞,在他们行进的队伍中间炸出一个个可怕的弹坑,但是他们毫不畏惧地往前冲,杀气腾腾地往前冲。
突然,联邦军的步兵从藏身的石墙后站了起来,瞄准那些毫无防御的士兵,接二连三地射击。山顶顿时成了一片燃烧的屠场,变成了一座硝烟弥漫的火山。几分钟内,匹克特军团中的指挥官全都倒在地上,幸存的仅有一位,5000士兵倒下了四千多人。康伯部折损一千多人;耀眼的烈焰和窒息的硝烟之中,剩下的战士冲过一处处石墙,在阿米斯泰的带领下冲过联邦军的防线。
阿米斯泰率部发起最后一击,他往前冲,翻过石头墙,用剑尖挑着军帽挥舞着高喊:“弟兄们,给他们来几刀!”
战士们冲了上来。他们跳过石头墙,用刺刀劈杀北方军士兵,挥舞着棒状的滑膛枪砸开了对方的脑壳,南方军的战旗高高地飘扬在公墓岭上;旗帜只飘了一会儿。虽然短暂,却是战役中南方军光芒四射的时刻。
匹克特将军的这场攻击虽然英勇而光荣,但南方军的覆灭却由此开始了。李将军遭到失败,他再也没有机会攻入北方了,对此他自己非常清楚。南方军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匹克特的残部挣扎着逃了回去。骑着战马的李将军亲自上前去鼓舞士气,用符合身份的庄严话语问候他们。他自责道:“这都是我的责任,是我输了这一仗。”
7月4日晚,李将军率部开始撤退。当时天降大雨。他们到达波托马克河的岸边时,河水猛涨,无法渡过河去。
李将军被困住了,前面是难以穿越的河流,后面是乘胜追击的敌军。眼看他就要落入梅德的手里了。林肯非常高兴,他相信,现在只要联邦军猛攻李将军的侧后两翼,就可以打败他,俘虏他的士兵,这场战争就可以宣告结束了。假如格兰特在那里,战事很可能就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可惜在战场上的是博学而又自负的梅德,而不是像猎犬似的格兰特。林肯每天好几次催促梅德进攻,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但是梅德太过于谨慎胆小了。他不想打这一仗;他犹豫着,在电报中找各种借口,违抗命令不肯召开军事会议——什么都不做,河水退去,李将军逃走了。
林肯愤怒极了。
他喊道:“这是为什么?天啊!这是为什么?南方军已经在我们手中了,只要伸出手,就可以逮到他们;但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军队都不行动。在那种情形下,差不多所有的将军都能把李打败。哪怕是我在战场上,我自己也完全可以击溃他。”
失望之极的林肯,给梅德写了一封信,内容是这样的:
“将军,我相信你完全不清楚把李放走造成多大的损失。他就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如果攻击他,再加上近来连连的胜利,这场战争可以就此结束了。可是现在战争不得不打下去;在上星期一,你既然没抓住机会攻击李,等你到达河的南岸,只有当时2/3兵力,你还能做到吗?现在如果我希望你取得多大的战果,未免很不妥当,我也没有这样的指望。你失去了一次最好的机会,为此我痛心之极。”
写完这封信,林肯茫然地眺望窗外,暗自思索。他想:“如果我站在梅德那样的立场,性格和他相仿,耳边又满是懦弱军官的忠告,如果像他那样,在半夜醒来时目睹那么多的鲜血,我可能也会把李放走的。”
这封信并没有寄出去,梅德也没有看到过,直到林肯去世之后,才在他的文件堆中被找到。
7月的第一个星期进行的葛底斯堡战役,有6000具尸体和27000名伤兵留在战场上;教堂、学校、谷仓成了临时医院,痛苦的呻吟声随处可闻。每个小时都有数十人死去,正值盛夏,尸体很快就开始腐烂。从事埋葬的人员只好加紧工作;他们没时间挖墓坑;常常只盖点土在死尸上面,就地掩埋。大雨之后,许多尸体又被冲刷出来。于是他们把临时墓地中的联邦士兵的遗体另行改葬。第二年秋,公墓委员会将要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仪式上邀请了美国著名演说家爱德华·艾佛瑞特发表演讲。
被正式邀请参加仪式的还有林肯总统和内阁成员、参众两院议员、梅德将军、几位德高望重的平民和外交使团。应邀前来的人不多;因为大部分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收到过邀请函。
委员会根本没意料到总统能参加。其实他们并没有给他发去亲笔邀请函;林肯收到的只是一张印刷的卡片。他们原本以为秘书并不会交给林肯,而直接扔到废纸篓里。
所以收到林肯应邀参加的信函时,委员会大为吃惊,觉得非常尴尬。怎么办呢?请总统发表讲话吗?有人认为总统太忙了,根本不会有时间准备讲话稿。还有人很坦白地说:“算了吧,他就是有时间,水平够吗?”他们表示怀疑。
是的,在伊利诺伊州林肯发表过政治演讲,但是在公墓神圣的仪式上演讲?那可大不一样,和林肯的文风不相符。当然他们也不便拒绝。于是在回信上他们说,在艾佛瑞特先生的演讲之后,希望总统能说“几句合适的话”。就是这么写的——“几句合适的话”。
这样的邀请函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但林肯还是接受了。是什么原因呢?这就得说是一件趣事。去年秋天,林肯曾去安蒂坦战场。一天下午他乘车和伊利诺伊州的一位朋友华德·拉蒙一起去的,林肯要拉蒙唱自己心爱的歌曲,他所谓的“小哀歌”。
拉蒙说:“我和林肯两人在一起时,无论是在伊利诺伊州巡回办案还是在白宫,我时常唱这首简单的歌,曾多次使他流泪。”
歌词是这样的:
我流浪来到乡间,汤姆,来到学校操场曾经为我们遮阴的那棵树下;但是很少有故人问候我,汤姆,二十多年前,是谁和我们一起在绿地玩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
小溪边,榆树上,你知道在那里我刻下过你的名字——下面还有你情人的芳名,汤姆,你也这样刻下我的名字,不知是谁狠心地把树皮剥掉——它慢慢地枯死,就像20年前你刻下过的那个芳名,她已经死去。我的泪水早已流干,汤姆,但我的眼睛又一次潮湿起来。我思念她,我深爱的人啊,爱早已飘零;我寻找芳冢,在20年前我们心上人的坟上,撒上鲜花。
在拉蒙这首歌的歌声里,林肯大约想起他唯一爱过的安妮·罗特利基,想起在伊利诺伊州草原的荒冢里,她冷冷清清地长眠着。想起心酸的往事,他流泪了。为了排解林肯的忧郁,拉蒙就接着唱了首诙谐的黑人歌曲。
如此简单一件事,原本无伤大雅,但却被林肯的政敌们添油加醋,肆意歪曲,说是亵渎阵亡将士,说成国家的耻辱。这件“丑闻”的各种版本在纽约的《世界报》上天天刊登,持续了近3个月。林肯被安上在“人们忙着埋葬死者”的战场上说笑话,唱滑稽歌的恶名。
但事实是他没说什么笑话,没有唱歌,政敌们不顾真实的情况,他们一心要挑拨,使全国发出非难的声音。
这使林肯很难过,他无法忍受这些攻击他的文字,但他并不想反驳,因为那样只能抬高对方的身价。他默默地忍受着,当他被邀请前往葛底斯堡公墓祭奠仪式上发表演说时,他非常高兴。这正是他渴望的好机会,可以向死者致敬,回击政敌。
邀请函送达的时间太晚了,短短的两周内,他必须把演说稿准备好。他利用点滴的空闲思考——换衣服、刮胡子、吃午餐、从斯丹顿办公室和白宫之间往返的时候。躺在国防部的皮沙发上等着最新的电文时,他都在推敲着讲稿。初稿在一张浅蓝的大页纸上拟了出来,被他塞在帽子里,跟着他来往于各处。他在演说前的星期天说:
“我已经重写过两三次,但还没最后完成。要再修改修改我才放心。”
在祭奠仪式的前一天,林肯抵达葛底斯堡。这个平时只有1300居民的小镇,这天涌来了近3万人。天气很好,夜色宜人,明月高悬夜空。能找到床睡觉的人不多;有成千上万的人四处溜达,等着天亮。很快人行道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在土路中间,几万人挽着手边走边唱着:“约翰·布朗为国捐躯。”
整个晚上,林肯都在“改一下”他的演讲稿。11点,他到隔壁的屋子找西华部长,大声地把稿子读给他听,请他提提意见。第二天的早餐之后,林肯还在继续推敲,一直到有人笃笃地敲他的门,他才记起去公墓的时间到了。
游行开始了,刚开始林肯挺直地坐着;过了一会儿,他就往前倾倒;头耷拉到胸前,长长的手臂绵软地垂着……他又出神地思考;正在温习他那篇短短的讲稿,“再改一下”……
祭奠仪式的特邀演说家爱德华·艾佛瑞特,在葛底斯堡犯了两个很严重而且都是不该犯的错误,他先是迟到了1个小时;接着,他又讲了两个小时。
艾佛瑞特的演讲稿林肯看过,他知道艾佛瑞特的演讲快结束了,下面就该轮到他了,他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充分,于是就紧张起来,在椅子上扭动着身躯,把手稿从大礼帽里抽了出来,戴上他那副过时的眼镜又飞快地温习了一遍。
很快地他拿着讲稿上台,做了一次2分钟的短短的演讲。
观众知道他们在那个风和日丽的11月下午,听到的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讲吗?不,大多听众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聆听一位美国总统的说话,对于他们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在他们眼中,林肯个头这么高,而声音却是尖细的,说话还带着南方口音,他们非常惊讶,根本不记得他来自肯塔基,南方口音是他的家乡口音。人们认为他才致完开场白,就要开始演说了——而他却坐下了。
怎么说!他忘词了?或者他只准备说这么多?惊讶而又失望的听众竟然没有鼓掌。
以前林肯在印第安纳州时,经常用一个生锈的犁具耕作,被泥土一粘上就变得一团糟,“擦不亮”——这个词是当地人常说的话。终其一生,在说什么事干砸了,林肯经常用这个词。这时林肯转身对华德·拉蒙说:
“拉蒙,我的这次演讲失败了。大家都很失望,擦不亮。”
他说的没错,大家都很失望,包括一起坐在台上的爱德华·艾佛瑞特和西华部长。他们都认为他的演讲失败了,都替他感到难过。
苦恼之极的林肯,感到剧烈的头疼,因此在返回华盛顿时,他只得在火车的特别车厢里躺着,用冷水敷头。
一直到死,林肯还是认为他在葛底斯堡是彻底地失败了。事实上,若拿当时演说的效果来说,他的确是失败了。
他谦卑的天性,令他真的感觉这个世界将“不会留意也不会永远记住”他在葛底斯堡所讲的话。假若他今日重生,也必然会大为惊奇,因为他认为“擦不亮”的演讲词,却是一般人最记得的一篇!当南北战争的一切渐被遗忘时,他那些名言,却永存不朽,被认为是文学上的珠玑。
林肯的葛底斯堡讲稿,不只是一篇讲稿,那正是一个饱经困苦,而造就伟大灵魂的高尚表现。那是一篇极自然的散文诗,庄严美妙,抑扬顿挫:
80有7年前,
我们的祖先在这大陆上,
建立了一个新国家,
在自由之中孕育而成,
奉献致力一个理想;
凡人类皆生而平等。
现在我们正忙于内战,
为了要考验如此孕育,
如此贡献的国家或任何国家,
能否长存。今天我们
在这个伟大的战场上相聚。
我们来此要将这战场的一部分土地,
奉献给那些为国家生存而捐躯的人们,作为安息之处。
这固然是我们的责任和本分,
但从大处来看,
我们不能奉献——不应奉献——
也不配奉献这片土地。
曾在此地作战的英勇将士,
无论存亡,
所贡献的已远超过了我们尽力所能做的一切。
世界不会留意也不会永远记住我们在此所说的话,
但绝不会忘记他们在此地所立的功绩。
我们这些存活世上的人,
应该将自己奉献给在此作战的将士所努力而未完成的工作。
我们应该将自己奉献给当前巨大的事业——
由这些光荣的阵亡者,
我们应获取对正义更深的信仰,
因为他们已为了正义贡献了最大的牺牲——
使我们的国家,
在上帝的领导下,
能重见自由再生——
并使这民有、民治、民享的国家,
不致灭亡——
传奇的格兰特将军
林肯的希望日增,他深信,有了格兰特将军,一切将顺利成功。但是他错了……
1861年战争开始时,在伊利诺伊州的伽勒纳镇的一家皮革店里,有位不修边幅而失望的人坐在一个皮箱上,叼着陶制的烟斗。到目前为止他只能找到一种职业,就是收购员,收购猪和猪皮。
店主是他的两个弟弟,他们原是不肯雇用他的,然而好几个月来,他在圣路易的街上游荡,仍然没有找到工作,妻子和4个孩子贫困无依。失望之余,他便借了几块钱,动身前往肯塔基州求父亲帮助。这个老头子有不少钱,但因舍不得花,于是写信给两个小儿子,嘱咐他们替哥哥找份工作。
于是他们雇用了他,完全是为着家庭的和谐和施恩。
一天2块钱——这是他的工钱——这似乎超过他所应得的,因为他实在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他又懒惰又不整洁,他爱喝玉米酿制的威士忌酒,他永远背着一身债。他经常向人借用小额的钱,后来,当他的朋友一看见他,总是赶忙走过对街,以免和他碰面。
他所做的事,结果总是失败和挫折。
这是以前,以后就不然了。
好消息和意外的好运气快要来临了。
不久他便光芒万丈,在荣誉的天空像彗星一般闪耀!
当时在他的故乡无人尊敬他,3年后,他却指挥一支了不起的军队。
4年后,他战胜李将军,结束战争,并且名垂青史。
8年后他进入白宫。
以后,他洋洋得意周游世界,各国元首极力款待他,都要对他献上尊荣、勋章、鲜花,请他作餐后演说等等——而以前在伽勒纳时,人们看见他就向对街躲避。
这是一个惊人的故事。
关于他的一切都很奇怪!连他母亲的态度都很不正常,她好像一直不喜欢他,当他做了总统后,她拒绝会见他。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她也不替他取名字,倒是亲戚们用抽签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各人将自己喜爱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扔进帽子里,然后抽出一个。他的祖母辛普逊读过荷马的史诗,就在她的纸条上写了:“海蓝·尤利西斯”,结果抽到了这张,这个名字他用了17年。
他天生怕羞,口齿迟钝,所以乡村中好事者称他“无用的格兰特”。
在西点军校报名时,替他填报材料的军官以为他的中间名字一定是他母亲的姓辛普逊,于是就替他登记为U·S·格兰特。当军校同学晓得他的名字后,便大笑将帽子扔向空中,喊叫:“兄弟们,我们这里有位‘山姆叔叔’咧!”从此以后,凡是和他在西点军校同班的军官,都称他山姆·格兰特。
他并不介意,他朋友极少,人家怎么称呼他,他都不在乎。他老是不修边幅,总是不扣上他的上衣扣子,不擦枪;不擦鞋;点名时常迟到。他在西点军校时,并没有熟读拿破仑和腓特烈大帝所运用的军事学说,却专爱看《撒克逊英雄传》和《马喜坎族的最后遗民》。
有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就是他生平未曾读过任何一本军事战略的书。
当他胜利归来后,波士顿的人民筹款要赠送他一座图书室,委员会询问他到底己有了哪些书。出乎意料,委员会发现他没有任何一本关于战略的书。
他厌恶西点军队及与军队有关的一切,等他成为举世闻名的将领后,有一次他在德国阅军时,向俾斯麦说:
“我对军事不大感兴趣,老实说,我实在是一个农人而不是士兵。虽然我参战了两次,每次入伍,我就感到不快;每次退伍,却非常高兴!”
格兰特承认自己最大的缺点是懒惰。他从来不爱读书,甚至西点军校毕业后,他拼写Knocked时常把开头的K漏掉,拼Safety少掉e;不过,他算术还不错,而且希望做一个数学教授呢!但始终没有机会,所以他只得在军队里待了11年。他必须设法糊口,留在军队里是最简便的方法。
1853年他驻扎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洪德炮台。在邻近的一个乡村里,有一个奇特的人,名叫赖安。赖安开设了一家店铺,还经营一家锯木厂,礼拜天他还讲道。那时威士忌酒很便宜,赖安牧师在店铺后面,经常有一桶开好的酒,桶上吊个小锡杯,任何人想喝时,随时都可以去喝一盅。格兰特常常去喝,他很寂寞,很想忘掉他所厌恶的军队生活,结果呢?他屡次烂醉如泥,以致被军队开除了。
他既一文不名,又没有工作,于是荡回东部,在密苏里州他岳父的一所80英亩的农庄上,耕种玉米喂猪达四年之久。冬天,他劈柴,运到圣路易城,卖给城里的人们。可是每年的收入越来越少,因此他不得不再向人借钱。
最后他离开农庄,搬进圣路易,在那边找工作。他想做房地产的买卖,但完全失败,在城里流浪几个星期,想找份工作——任何一个工作。最后到了穷途末路,只得把妻子的黑奴出租,赚些钱来支付杂货店的账单。
有一件南北战争中最令人惊奇的事实:李认为蓄奴是错的,早在战事未发生之前,就将他的黑奴解放了;但是格兰特的妻子,在她丈夫率领北军要求废止蓄奴制度时,还是拥有黑奴。
战争开始时,格兰特已厌倦了伽勒纳镇皮革店的工作,又想再回到军队里去。
这对于一个西点军校的毕业生来说,应该是不难吧!因为那时军队里正在征募成千上万的新兵。但事实并不然,伽勒纳镇组织一支志愿军时,格兰特却只能站在人行道上,目送他们远去,原来他们已经另选一位队长了。
于是格兰特就写信给国防部,叙述自己的经历,请求被派为上校。他的信从未得到答复。等到他做了总统之后,才在国防部的一堆卷宗里找到这封信。
最后他在春田市的副官办公室找到一份职业,做些十几岁女孩也能胜任的秘书工作。他整天戴着帽子工作,不断地抽烟,在一张仅剩3只脚的破烂桌子上抄写命令,桌子靠着屋角,以免翻倒。
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事件,这件事使他一举成名。当时,伊利诺伊州志愿军的第21军团己腐化成一群武装的暴徒。他们蔑视军令、咒骂长官,并将老顾德上校驱逐出军营,发誓说,假若他再回来,就要剥他的皮钉在酸苹果树上。
叶特州长着急了。
他并不认为格兰特是个人才,但是他至少是西点军校毕业的,所以州长想试一试。在1861年6月,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格兰特走到春田市的操场,要接管那个无人可统驭的军队。
他手持一根棍子,腰间束着大红巾——这是他权威的唯一象征。
他没有马匹、没有制服,也没有钱去买这些。他那一顶汗渍斑斑的帽子上有好几个破洞,破袖子露出双肘。
他的士兵们立刻对他开玩笑,有一个家伙在他背后用拳打他,另一个甚至走到那个拳击家的背后,用力一推,使他向前倾,撞在格兰特身上。
格兰特立即制止了他们一切的胡闹。若有人敢违抗命令,将整天被绑在柱子上。若是他开口骂人,就用东西塞住他的口。若是团里点名迟到——有一次果真全团如此——便24小时没有饭吃。这位伽勒纳镇收买猪皮的人,竟然驯服了他们暴躁的脾气,带领他们到密苏里打仗。
不久,他又走好运。当年,国防部分派准将军衔。西北伊利诺伊州曾选派伊利·华士本为国会议员。华士本对于政治野心勃勃,总想对本州的父老们表示他有办法,于是他就到国防部要求他的辖区内至少有一个准将。好吧!但谁行呢?那很简单,在华士本的选民当中,只有一个人是西点军校的毕业生。
过几天,格兰特拿起一份圣路易的报纸,看到这件令人惊喜的消息,他已晋升为准将了!
他被派驻伊利诺伊州开罗的司令部,立刻开始工作。他将军队用船运往俄亥俄上游,占领了肯塔基州的一个重要战略据点帕度加,而后直下田纳西州去攻打那个控制着甘巴兰河的铜立城炮台。哈莱克一流的军事专家们都说:“乱讲!格兰特,你简直在开玩笑!这是不可能的,这样尝试无异于自杀!”
格兰特不顾一切,尝试成功了,一个下午便夺取了炮台,并且俘虏了1.5万人。
在格兰特进攻期间,南方联盟的将军送来一份短笺,请求讲和,要谈投降的条件,但是格兰特毫不客气地回答:
“我唯一的条件是南方联盟无条件地立即投降,否则我提议立刻攻城。”
收到这份短笺复函的南军将领西门·巴克那,原是格兰特在西点军校的旧识,当初格兰特被军队开除时,还向他借钱付积欠的房租呢!看在借款的分上,巴克那认为格兰特至少在措辞上应该客气些;但是巴克那还是原谅了他,而且终于投降,整个下午和格兰特抽烟斗叙谈旧事。
铜立城炮台失守,影响极大,使北方保住了肯塔基州,北军得以安然进军200里,将南军逐出田纳西州的大部分地区,并切断了他们的接济,造成那士维的陷落,以及素有“密西西比河上的直布罗陀”之称的哥伦布堡的失守,使南方的士气低落;而在北方则使缅因州到密西西比州的教堂鸣钟不已,火焰连天。
那是一次令人惊异的大胜利,欧洲人都大为佩服。这一仗真是战争的转机!
从此,U·S·格兰特就被称为“无条件投降”格兰特,而“我提议立刻攻城”变为北军的口号。
全国所期望的大将终于出现了,国会晋升他为少将,派他为西田纳西军部的司令官,不久便成为全国的偶像了。有家报社写到他在打仗时喜欢抽烟,立刻就有上万盒的烟送到面前。
但不到3个星期后,格兰特却因一位忌妒他的上级军官给他极不公平的待遇,而愤怒不已!
他在西部的直属上司便是哈莱克,一个莫名其妙的笨驴,海军上将富特称哈莱克为“军事上的白痴”,林肯的海军部长基甸·威尔斯和哈莱克极熟,给他写下这样的评语:
“哈莱克毫无才智、毫无希望、毫无建议、毫无计划、毫无决断、毫无用处、一事无成,只会骂人、抽烟和搔手肘。”
但是哈莱克自命不凡,他曾在西点军校当过副教授,写过有关军事战略、国际公法以及冶矿学的书籍,当过银矿的经理、铁路局长,还是个有地位的律师,精通法文,曾翻译了一部关于拿破仑的书。在他自己看来,他是著名的学者——亨利·华格·哈莱克。
格兰特算什么?只是个无名小卒、酒徒,被革职的军官。当格兰特在进攻铜立城炮台前来见他的时候,哈莱克显得非常无礼,十分藐视、厌恶他,将他的军事建议置之不理。如今格兰特已获得一次大胜利,全国崇拜他,而哈莱克依旧在圣路易搔他的手肘,无人理会,备受轻视,这下可惹怒了哈莱克!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这位曾经收买猪皮的人在侮辱他。他每天拍电报给格兰特,而格兰特竟然不理他的命令。至少,哈莱克是这么想。其实他错了!格兰特写了不少的报告给他,却因铜立城失守致使电信截断,无法互通信息。哈莱克并不知道这事,他大怒!胜利和人民的爱戴使格兰特昏了头!好吧!非请这位年轻小伙子吃点苦头不可。于是他接二连三地与马克廉通电话,不断地毁谤格兰特。格兰特这样,格兰特那样——无礼、狂饮、懒惰、藐视命令、低能。“我为他的不听命令和低能,已感到厌倦和疲惫了。”
马克廉本来就忌妒格兰特的名望,因此他复电给哈莱克一份南北战争中最令人不解的电报:“假如是为了职务上的需要,不必犹豫,尽速拘捕他(格兰特),改令G·F·史密斯统率军队吧!”
哈莱克立刻夺去了格兰特的兵权,令他降级为阶下囚,然后靠在椅背上,搔搔手肘倍感得意。
战争已历一年,而唯一为北方军队赢得胜利的将军,却被人夺去军权,当众侮辱。
后来格兰特又复职,然而他却在西罗战役造成悲惨的大错。假若南方盟军的将领约翰斯顿在战争中,不曾因失血过多而阵亡的话,也许格兰特将全军覆没而被擒了。西罗之战是当时了不起的战役,而格兰特的损失惊人——13000人。他因处置失当曾遭袭击,许多指责都降到他头上。他被诬告曾在西罗酩酊大醉,几百万人都信以为真。群众狂怒的浪潮弥漫全国,民众要求把他革职。但是林肯却说:
“我不能失去这个人,他善于打仗。”
当人家告诉林肯,格兰特喝威士忌酒过量时,他却反问:“是什么牌的?我正想送几桶给另外的几个将军呢!”
第二年的1月,格兰特受命远征维克堡。这是一所天然的要塞,高居密西西比河面上200尺处的高耸绝壁上。这一段路不但费时且困难重重,城中防卫森严,河上的炮舰,因为弹力不足无法开炮射击,格兰特的困难是如何使军队挨近它而加以攻击。
他回到密西西比河滩地带,想由东面进攻,但那个计划失败了。
于是他决定断了河上的堤防,让他的军队坐上小船,渡过沼泽地而从北面进攻,但又失败了。
后来他挖掘一条运河,想改换密西西比河的河道,也失败了。
那时正是严冬,不停地下雨,河水泛滥着整个河谷,格兰特的军队在沼泽地带、湿地、河水支流、凌乱的树林中和蔓延的野藤中挣扎着。泥沼高至腰部,他们在泥沼中吃饭,在泥沼中睡觉。疟疾流行,又有麻疹和天花。卫生设施根本谈不上,死亡率高得骇人!
维克堡之役是失败了——到处都有这个呼声。是一场愚蠢的失败、悲惨的失败、近乎犯罪行为的失败!
格兰特的亲信将军们——雪曼、麦克法逊、罗干、威尔逊——都认为他的计划是荒谬的,并深信必然惨败无疑。全国的报纸都大肆讽刺,人民都要求格兰特辞职。
“除了我以外,他是没有朋友了。”林肯说道。
不顾一切反对,林肯始终支持格兰特。他的信心终于得到了善报,7月4日,梅德将军在葛底斯堡让李将军逃回南方的同一天,格兰特骑着一匹从杰弗逊·戴维斯农庄上取来的马,冲进维克堡,打了一次大胜仗,自华盛顿以来,美国将军还不曾如此大胜过。
8月份,格兰特在维克堡俘虏了4万人,整个密西西比河都归入北军手里,而且把南方联盟截为两半。
这个消息令全国上下大为兴奋。
国会通过特别法案,升格兰特为中将——自华盛顿死后,一直没有人得到过这项荣誉——林肯邀请他来白宫,作了一次简短的演说,任命他为联邦军的总司令。
事先已知在就职时他必须致答谢辞,格兰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发皱的纸条,只有3句话。他开始宣读时,纸就在手里颤抖,脸颊发红,双膝发抖,怎么也读不出声音来。他只好以双手紧抓住那张颤抖的纸,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重新再读。
这位伽勒纳出身的“猪肉和皮革收购人”,觉得面临枪林弹雨,比起在11个人面前作一次答谢辞要容易得多。
林肯夫人,一心一意要使格兰特在华盛顿的期间热闹一番,已经安排了酒宴和晚会,要为这位将军洗尘。但格兰特辞谢了,说他必须赶回前线。
“可是我们不能让你离开啊!”总统坚持着:“林肯夫人的晚宴若没有你在场,就好像‘哈姆雷特’的剧中没有哈姆雷特出场一样了。”
“我吃一顿晚饭,”格兰特答道:“国家1天要损失100万美元。而且,我已经受够了这些排场了!”
林肯就爱说真话的人——一个像自己一样,讨厌“热闹场面和酒宴”的人,一个“负起责任干”的人。
林肯的希望日增,他深信,有了格兰特将军,一切将顺利成功。
但是他错了。4个月后,国家又陷入比从前更黑暗更失望的地步,林肯又再度彻夜不眠,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憔悴、疲乏,并且绝望。
人民没有“临阵易帅”
11月,林肯在大选中获得连任,他认为这不是自己个人的成功,反倒说:“显然,国民认为不应该‘临阵易帅’。”
“我不是非赢不可,但不能错;我不是非成功不可,但一定要遵从良知。”
1864年5月,得胜的格兰特将军率122万大军渡过拉比丹河。这次他要给李将军以毁灭性的打击,结束这场战争。
在弗吉尼亚州北部的“旷野”,李将军率部迎击。这个地名取得非常恰当。那是一片起伏的山丘、沼泽、丛林,浓密茂盛的丛林里长满松树、橡树和灌木,而使美洲的白尾灰兔都没法钻过去。在这片阴森浓密的丛林里,两军展开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恶战。死伤的人数十分惊人,丛林燃烧起来,火焰吞噬了数以千计的伤兵。
第二天晚上,素来顽强的格兰特将军也感觉受不了,回到帐篷时他独自哭了。
但是每场恶战之后,不管战况如何,他都下同样的命令:“进攻!进攻!”
血战的第六天,他发出一封著名的电报:“我提议,在这条阵线上拼到底,就拼上一个夏天吧!”
战斗不仅打了一个夏季,而且持续到接下来的秋天、冬天,一直到次年春天。
格兰特有超过敌人两倍的兵力,而且他的身后还有北方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而南方的兵源和补给都濒临枯竭了。
格兰特这么说:“连摇篮里的孩子和快进坟墓的老人都被征调到南方的军队中了。”
格兰特认定,继续杀戮李将军的人马就是结束战争唯一的、最快的办法,这样就可以逼迫李将军投降。
即使是南北两军的伤亡比例是1:2又有什么关系呢?格兰特有源源不断的补充,而李将军却没有。于是格兰特把炮轰、射击、屠杀持续下去。
他的部队在6星期内损失了54926人——这个数字相当于南方军在这场战争中的所有伤亡人数。
北方军在冷港之战中,每个小时就要损失7000人,两军在葛底斯堡战役的3天中死亡人数总和,与之相比还要少1000人。
部队如此惨重的大批伤亡换来什么呢?
格兰特自己的结论是这样的:“什么都没有。”
他一生中犯下最悲惨的错误,就是对冷港的攻击。军队的士气在长期的消耗战中变得涣散;士兵都快叛变了,军官们则准备倒戈相向。
格兰特部的一个团长说:“已经36天了,我看到的出殡队伍从没有间断过。”
林肯虽然非常痛心,但他知道,只能坚持下去,此外再也没其他办法了。所以林肯给格兰特发去电报,下令他“要像斗犬那样死守不放”。他还宣布再征集50万人,服役期一至三年。
征集令一出,举国震惊,人民陷入深深地绝望之中。
“现在到处都笼罩在一片黑暗、怀疑与沮丧之中。”林肯的一位秘书在日记中这么写。
国会在7月2日通过一项决议,这简直就是《旧约》中希伯来先知的哀歌,在决议中他们要求国民:“向上帝承认自己的各种罪孽,并且为此忏悔,祈求上帝同情,宽恕我们,祈求万能的主不要毁灭我们的民族。”
这个时候,南北双方的人民同声咒骂林肯。篡权者、叛徒、暴君、魔鬼、妖怪,各种恶名被安在他的头上。
有的人甚至认为林肯该杀。一天晚上,他在骑马前往他的夏季总部“士兵之家”时,一名自称刺客的人向他开枪,子弹居然穿透了他的丝质高帽。
过了几个星期,在宾夕法尼亚州梅德维尔城的一家旅馆,老板在一个房间的窗户上发现了一行刀刻的字句:“亚伯·林肯,1864年8月3日中毒而死。”而前一天住这里的客人是约翰·威尔克斯·布尔斯,一位著名演员。
共和党在6月份曾提名林肯连任。但是如今他们却对此后悔不已。几位共和党的元老劝林肯辞职。还有人提议重新选举一次总统候选人,撤销对林肯的提名,更换另一个得票最多的候选人。
连林肯的密友奥维尔·白朗宁也在1864年7月的日记中写道:“现在国家需要的是一位精明强干的领导人。”
林肯自己也觉得毫无希望了。他已经不再奢求竞选连任了。
他的领导已经使人民失去信心,他担心联邦就要土崩瓦解。
他说:“连天空都变得黑暗起来。”
最后,反对林肯的一大群激进派另行召开一次共和党大会,推选约翰·C·弗里蒙为总统候选人,共和党自此一分为二。
后来如果不是弗里蒙退出竞选,这次选举的胜者一定是民主党候选人麦克里兰将军,那么美国的历史就会因此改变的。
即使是在弗里蒙退出竞选的情况下,林肯获得的选票也只比麦克里兰多20万张。
林肯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仍然镇定地行使职责,他倾尽心力,任何尖酸刻薄的指责他都不予理睬。
他说:“当我不再履行总统职务时,假如世上所有的朋友都离我而去,我至少还会有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深深地留存在我的灵魂中……我不一定要取得胜利,但我一定不能犯错误。我不一定非得成功,但一定不能丧失良知。”
疲惫而又心情沮丧的林肯,时常会躺在沙发上,捧着一本小小的《圣经》,翻阅《约伯记》,从中寻求安慰:“像大丈夫一样,振作起来,这是我的吩咐,你应当服从。”
1864年夏,林肯完全改变了,3年前,那个从伊利诺伊州草原走来的巨人不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一年年减少;而皱纹却变深了;他的肩膀垂了下去;脸颊深陷,他被慢性的消化不良折磨着;腿上总是冷冰冰的;经常失眠,悲苦的神情常年布满他的面容。他告诉朋友:“我感觉自己永远无法快乐了。”
当看到1865年春完成的林肯半身像时,著名雕塑家奥古斯特·圣高丹斯以为那是在林肯去世后做的,因为从雕像上可以看出林肯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死亡的痕迹。
艺术家卡本特曾经为了完成《废奴宣言》的画作,在白宫待过几个月,他写道:“在旷野战役进行的第一个星期里,林肯总统几乎都不睡觉了。有一天我从大厅走过,看见身穿长长睡衣的总统,背着手在那里踱步,他的眼圈发黑,头在胸前低垂着——看起来那么伤心、忧虑、焦急……那几天,一看到他布满皱纹的面孔,我忍不住就要流泪。”
来访者常见林肯困倦地瘫倒在椅子上,他们向他打招呼时,他不抬头也不说话。
他曾经说过:“每天都有来访的群众,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在用手指不停地把我的精力挖走。”
他告诉写出《黑奴吁天录》的斯托太太:他将无法亲眼看到和平的到来。
“这场战争会害死我的。”他说。
朋友们劝他去休一段假。他回答:“休两三个星期的假,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无法让自己的思绪离开这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放松。我的身体被厌倦的心灵所占据,挥之不去。”
他的秘书说:“在林肯的耳边总是回响着寡妇和孤儿的哭泣声。”
每天都有哭泣的母亲、妻子、情人来为被判死刑的囚犯申请特赦。林肯不管多疲乏、劳累,都得随时听她们的哭诉,接受她们请求,一见到女人流泪哭泣他就心软——尤其是她们怀里抱着婴儿。
他说:“在我死后,但愿人们提起我时会这样说‘我在每个可能生长鲜花的地方,拔掉荆棘,播种下花的种子’。”
对此将军们痛骂不止,斯丹顿更是大发雷霆:认为军队的纪律会因为林肯的仁慈而破坏,让他千万不要干涉。但是对于长官们的残酷作风,林肯非常看不惯,他厌恶专制的正规军。相反,对于那些取得胜利所必不可少的志愿军,他倒是非常热爱——和林肯一样,他们都来自森林和农场。
假如有人因胆怯而被判枪决,林肯会宽恕他,他说:“我想我自己要是应征参战,也会扔下枪逃走的。”
要是听说有的志愿军因为思乡而当了逃兵,他会说:“哦,我看他的思乡之情是枪毙也无法改变的。”
如果有的佛蒙特农家子弟因为站岗时疲惫不堪打瞌睡而被判死刑,林肯会说:“没准我也会这样干的。”
他开出长达数页的特赦名单。
有一次他给梅德将军发去电文说:“我不希望见到未满18岁的小伙子被枪毙。”在联邦军中,最少有100万未满18岁的小伙子。有20万未满16岁,有10万未满15岁。
有时候,在发布最为严肃的总统令时,林肯仍会来点小幽默。比如他曾给莫利干上校发去电文:“假如还没有枪毙巴经·D·怀特就别下手。”
林肯为那些因失去儿子而悲痛的母亲们深深感动。1864年11月21日,他写了封一生中最为优美、最为著名的信。这封信的抄本被牛津大学挂在墙上,作为学生们学习“纯美句法的典范”。
这封信虽是散文体,却可以看做是一首共鸣诗。
华盛顿白宫总统宫邸,1864年11月21日,致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的毕克斯贝太太——
亲爱的女士:
在国防部的档案中,我读到麻省司令官的一份报告,得知在战场上夫人失去了5个儿子,他们光荣捐躯。夫人的损失太惨烈了,对夫人来说,所有安慰的话全都无济于事,全都徒劳无用。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感谢夫人,代表夫人的儿子们生死与共的共和国感谢夫人,愿夫人为夫人的儿子们感到骄傲。
我祈求万能的主,稍微减轻夫人的丧子之痛,只为夫人留下对死去的心爱的儿子们的珍贵回忆,以及在自由的祭坛前夫人应该享有的庄严与荣誉。
诚心诚意的林肯敬上
有一天诺亚·布鲁克斯给林肯拿来一本奥利弗·温德尔·福尔摩斯的诗集。林肯翻开诗集,大声朗读《莱克辛顿》这首诗:
埋葬烈士们的地方芳草萋萋!
他们没有裹尸布,
没有坟墓,
就安息在那里。
他的声音颤抖哽咽,他把诗集还给布鲁克斯低声说:“你读吧,我没法再读下去了。”
过了几个月,在白宫里,他一字不差地朗诵全诗给朋友们听。
1864年4月5日,林肯收到一封来信,是宾夕法尼亚州华盛顿市一位伤心的姑娘写来的。信里说:“在长期的恐惧和犹豫之后,我终于决定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你。”她告诉总统,他曾经“傻乎乎地放纵情感”。现在“你如果不可怜我们,特准他回家完婚,我就会产下非法的孩子……我向万能的上帝祈祷,希望你不会因为蔑视我而置之不理”。
读完信之后,林肯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他凝视着窗外……
林肯在信尾批示了一行字,把信转给斯丹顿:“无论如何,让他回到她的身边。”
原来她订婚多年的男友从军征战,如今他获准返乡参加选举。1864年恐怖的夏天终于结束了,秋风中好的消息频频传来:薛尔曼攻克大西洋城,马上就要穿过佐治亚州。经过一番海上的激战,海军上将法拉固也已攻占摩比湾,并使墨西哥湾的封锁线更加坚固。在雪南道山谷,谢利丹率部取得大捷。如今李将军不敢越雷池一步,而格兰特正在计划攻下彼得堡和里士满……
南方联盟的气数已尽。
接踵而至的捷报证明,林肯制定的战略完全正确,北方军的士气日益高涨。11月,林肯在大选中获得连任,他认为这不是自己个人的成功,反倒说:“显然,国民认为不应该‘临阵易帅’。”
4年的战争,林肯对众人没有丝毫恨意。他总是说:“审判你没有受审判的事。设身处地地想想,我们也会像他们那样。”
1865年2月,南方联盟几乎要崩溃了,这时距离李最后投降只有两个月了,林肯提议由联邦政府支付4亿美元的奴隶赎金给南方各州,但是遭到内阁所有成员的反对,他只好作罢。
一个月之后,林肯再度就任总统,他的那篇就职演说,是“人类所说的——不,神灵所说的金玉般珍贵的话”——这是已故的牛津大学校长科松伯爵的赞誉之词。
林肯往前跨了几步,吻了吻翻到以赛亚书第五章的《圣经》,开始演讲,和戏剧中伟人的演讲一模一样。
卡尔·舒兹赞美道:“就犹如一首圣诗,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位领袖曾经向人民吐露这样的肺腑之言。”
在这位作家看来,演说的结束部分是人类最高贵、美丽的心灵的声音。当你阅读这段文字,耳边仿佛回响着圣洁的大教堂里的柔美琴声:
我们真诚地希望——我们虔诚地祈求——这场战争带来的巨大浩劫能尽快过去。但是,假如上帝要战争继续下去,直到二百五十年来,奴隶们无偿劳动所积累的财富完全耗尽,直到每一滴皮鞭抽打出来的鲜血,都用刀剑锋刃之下的鲜血来偿还干净,我们还是要说:“天的判决是完全公正的。”
让我们不对任何人怀有怨恨之心,愿仁慈的心灵充满世间;我们仍然要坚持正义,依照上天的引导而行;努力完成我们的目标;治疗国家的创伤;抚恤烈士们的遗孤、遗孀——尽我们所有的力量追求、珍惜国内和国际的永远公正与和平。
这篇演讲稿在2个月之后,在春田镇林肯的葬礼上又一次被宣读。
来之不易的胜利
在弗吉尼亚州一个叫“阿波马托克斯”的小村庄里,一场死了50万人的战争就此结束了。
1865年3月下旬,反常的现象在弗吉尼亚州的里士满发生了。南方联盟总统的夫人杰弗逊·戴维斯太太,把拉车的马匹卖掉,在一家绸缎店中寄卖自家的财产,把其余的财物收拾好准备南行……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
南方联盟的首都已经被格兰特围困了9个月。李将军手下的军服已经破烂不堪,饥饿困乏,粮饷皆无,好容易发下来的军饷,也是南方联盟的纸币,早就是废纸一堆了。物价飞涨、货币贬值,一杯咖啡要卖到3美元,一根木柴标价5美元,一桶面粉要1000美元。
退出联邦的要求被拒绝,奴隶制土崩瓦解。李将军很清楚,他的部下也很清楚。己有10万南方军人私下逃走。有个军团甚至集体收拾好行李,一起出逃;还有人在宗教里寻找安慰和希望。每个帐篷差不多都在举行祈祷会,士兵们喊叫、哭泣、占卜星象,整个军团在征战前集体跪地祈祷。
虽然祈祷是这样虔诚但里士满还是摇摇欲坠。
4月2日,星期天,李将军实行坚壁清野的战略,纵火焚烧城里的棉花和烟草仓库,焚烧兵工厂,把码头上制造了一半的船只毁掉,趁着熊熊烈火在黑暗中呼啸作响之际,在夜幕的掩护下逃离城市。
一出城,他们就遭到格兰特所率7000多名将士的追击,南方军的两翼和后翼遭到枪炮猛烈的射击,谢利丹的骑兵部队在前面拆毁铁路,拦截后勤补给车辆。
谢利丹向总部发去电报:“我想这样的情形如果持续下去,李非投降不可。”
林肯回电:“那就持续下去吧!”
情势果然持续下去了。在追击了80英里之后,格兰特终于团团围住南方军。李明白再流血厮杀,已经是毫无意义了。
这时格兰特的头正剧烈地疼痛,眼睛已经差不多看不见东西了,他落到了部队的后面,星期六傍晚,他就停在一家农舍中休息。
他的回忆录中这么记载:“那天晚上,我用热水和芥末泡脚,手臂和脖子、背上涂满了芥末糊,指望在天亮的时候能恢复一些。”
翌日早晨,他真的霍然而愈。但是治好他的不是芥末糊,而是从大路飞奔而来报信的一位骑兵,他身上带着李将军的降书。
格兰特写道:“报信的到了我跟前时,我的头还在疼痛不止,但一看到信,我的病一下子就好了。”
那天下午,在一幢砖房的小客厅里,代表南方和北方的两位将军举行会谈。格兰特像平素那样不修边幅:他穿着肮脏的鞋子,没有带佩剑,穿一身和士兵一模一样的军服——只有肩章上的三颗银星,才能看出他的军衔。
和戴着串珠长手套、挎着镶着珠子的宝剑的李将军比起来,格兰特将军的差异十分强烈!李就像是从铜版画中走下来的高贵的征服者,格兰特则活脱是个密西西比农夫,要进城贩卖小猪和猪皮。格兰特第一次为自己邋遢的外表感到惭愧,他为自己穿得过于随便而向李表示歉意。
格兰特和李在20年前就相识了,当时美国和墨西哥正在打仗,他们都是军队里的军官。两人追忆往事,说起正规军怎么在墨西哥边境上过冬,聊起怎么整晚上打牌,聊起演出《奥赛罗》的情景,聊起格兰特演女主角苔丝狄蒙娜的趣事。
格兰特说:“我们谈得非常高兴,差不多都忘了会谈的目的。”
最后还是李把话题扯到投降的条件上,格兰特草草地答应一声,回忆又飘到20年前,过基督圣礼节的情景:1845年冬天,旷野上野狼凄凉的嗷叫……波涛上阳光跳跃……一匹野马才卖3块钱。
如果李不打断他的回忆,又一次提醒他讨论投降的正事,也许整个下午他都会这样回忆下去。
格兰特拿来纸笔,很快地写下条件。这次受降不像1781年华盛顿要求约克城英军的屈辱:战败的士兵解除武装,游街示众,两边是一大排得意洋洋的胜利者。
这次也没有任何报复行动。在战火纷飞的4年中,要求将李和叛军中毕业于西点军校的军官以叛国罪论处,判以绞刑,一直是北方的激进派的言论。但今天格兰特写下的条件却是那么宽厚:李部下的军官可以保留武器,士兵们宣誓之后可任意返回;军人们有马或驴子的都被允许骑着回到农场、棉花地,回去耕种土地。
为什么会有这么宽厚的受降条件呢!因为这都是亚伯拉罕·林肯亲自颁布的。
在弗吉尼亚州一个叫“阿波马托克斯”的小村庄里,一场死了50万人的战争就此结束了。在一个安静的春季下午,举行了投降仪式。紫丁香的芬芳弥散在空中。那天正好是圣棕树节(复活节前的礼拜天,耶稣基督进耶路撒冷的纪念日)。
那天下午,乘着“河上女王号”的林肯返回华盛顿。他为朋友们读莎士比亚的作品,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他读到《麦克白》的这段:
邓肯已经在坟墓之中安睡了,
经历了一生的阵阵狂热,他长眠了;
叛逆者已经用了最卑劣的毒手,
刀剑、毒药、内忧外患,都已无法伤害他了。
对于这几句诗,林肯感触很深。他读完之后,双眼凝望着舷窗外的河水。
然后又一次高声诵读。
5天后,林肯就离开人世了。
飞扬跋扈的第一夫人
……她好像一只母虎似的攻击他,他只得走开,藏起那因气愤而变得扭曲的脸,免得人们看见他的悲痛表情。
我们来看看发生在里士满陷落之前的一件事——由此可以清楚地了解,林肯在二十几年里默默地忍受了怎样的家庭生活。
这是在格兰特指挥部附近发生的事。林肯夫妇应将军的邀请,去前线附近待一个星期。
他们非常向往这次出行,因为自从林肯入主白宫以来,从来就没有休假,他就要累垮了。还有那些整天纠缠不休的求职者,他也想躲避他们。
林肯夫妇乘坐着“河上女王号”沿着波托马克河航行,经过奇沙比克湾,绕过古老的“安慰岬”,从詹姆斯河逆流而上,来到崎娜城。格兰特——这位来自伽勒纳的将军,在比水面高200尺的堤坝的山崖上,正抽着烟发愁呢。
过了几天,总统的度假行列增加了来自华盛顿的一群名人——其中有法国大使乔福洛。客人们都急着想去十二英里外的“波托马克军”战线参观,第二天,他们迫不及待地动身前往,男人们骑马,林肯太太和格兰特太太则乘坐半敞篷的马车随同前行。
亚当·巴铎将军——格兰特的秘书、副官,同时也是格兰特的密友,奉命护卫夫人们。坐在马车前座的亚当·巴铎将军,目击了事情的全部过程,他在《和平时期的格兰特》一书的第356~362页中写道:
在谈话中,我随意提到前线所有军官的内眷,都奉令要退往后方——这显然表示不久将有大战。我说到所有的眷属都必须离去,只有查理士·格利芬夫人例外,因为格利芬夫人曾得总统特准。
林肯夫人动怒了。“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她嚷道:“你是说她可以单独见总统吗?你不知道我不许总统单独接见任何女子吗?”
她的占有欲真是太强烈了。我试着安抚她,并且减轻我的语气,但她已经相当气愤了。“先生,你那个微笑就非常可疑,”她嚷叫起来:“立刻让我下车!我要问问总统,他是否单独接见过那个女人?”
格利芬夫人,后来是伊斯他海兹伯爵夫人,是华盛顿最有名又最优美的女人,出身名门,又和格兰特夫人相识。格兰特夫人努力想使这位激愤的妻子平静下来,但始终无效,林肯夫人又命令人喊住车夫,当我犹豫不决时,她竟伸出手臂一把抓住了车夫。最后格兰特夫人总算劝服了她,等全体下车后再说。
晚上,我们回到营地后,格兰特夫人和我谈起这件事,又说这件事太不礼貌了,所以我们两人都不应再提起;至少,我要绝对保持缄默,而她也只想对将军提一提而已。但是第二天,我已不必受到约束了,因为有更糟糕的事发生了啊!
这个参观团次晨又去看欧特将军所指挥在詹姆士区的军队。依照昨日的安排。我们先搭乘汽艇往上游去,而后男子骑马,林肯夫人和格兰特夫人乘车。我仍奉命护送,但我请求要多加一个同伴,因为有了一次经验以后,我不愿独自随车而行。于是贺瑞斯·波德奉命随行。欧特夫人陪同她的丈夫,因为她是集团军总司令之妻,所以不必遵命撤退;然而我确定,当然她必定后悔而希望自己是在华盛顿,或其他远离军队的地方。她骑马,因为车上已坐满。有一阵子她在总统的旁边骑行着,因此就走在林肯夫人的前面。
当林肯夫人发现时,立刻怒不可遏。“这个女人是什么意思?”她嚷叫起来:“竟然骑在总统旁边?又走在我的前面?她以为他需要她陪伴吗?”
她极其愤怒,致使言语行动都显得太过火了!
格兰特夫人只得再加以劝慰,然而林肯夫人又开始生格兰特夫人的气;波德和我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使事情扩大。我们生怕她会跳下车,向着队伍大嚷大叫啊!
有一次,她在车里对格兰特夫人说道:“我看你是自以为会进白宫的,不是吗?”格兰特夫人非常平静而有尊严地回答她对现在的地位已感满足,已超出了她所期望的地位。但是林肯夫人嚷道:“噢!你若能得到,最好还是争取吧!那是很舒服的呀!”说完这话之后,又再度指责欧特夫人,格兰特夫人只得冒着触怒林肯夫人之危险,为她的朋友辩护。
休息的时候,西华上校——国务卿的侄子,也是欧特将军的部下,想说几句轻松的话。“总统的马非常殷勤啊,林肯夫人。”他说道:“它总是要在欧特夫人的旁边走。”
这无疑是火上加油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先生?”她嚷道。
西华发觉他闯祸了,但幸好他的马立刻出了毛病,不得不留在后面,而逃出了这场风波。
终于全体到达目的地。欧特夫人来到车旁,林肯夫人便对她加以侮辱,在一群军官的面前谩骂她,并且质问她追随总统是什么意思。这个可怜的女子竟放声大哭,问她犯了什么错误,然而林肯夫人还是不肯罢休,一直大吵大闹,到她疲倦为止。格兰特夫人还极力帮她的朋友辩护,每个人都大感愕然!但一切风波总算结束了,过了一会儿,大家便回崎岬市。
那天晚上,总统和夫人在汽艇上设宴招待格兰特将军和夫人,以及将军的幕僚。当着我们的面,林肯夫人向总统大骂欧特将军,极力主张必须将他革职,因他不配有这地位,她说,他的妻子更不配。格兰特将军坐在旁边,勇敢地为他的军官辩护,当然,欧特将军没有被革职。
在这次旅行中,类似的情形发生多次。因为格利芬夫人和欧特夫人的缘故,林肯夫人当着众多军官的面,不断抨击她们的丈夫。我从来没有因一个朋友,而受过比这个更难堪的苦楚,我竟眼看着一国元首,在这危急关头——担当着全国的一切责任——还要当众忍受着无法形容的大耻辱。他简直和基督一样地凡事忍受,但是痛苦抑郁的表情却令人为之心碎!而外表又依然庄严平静。他仍然质朴地喊她“大妈”,用好话和眼神哀求她,努力想为别人的过失说情或解围,结果她好像一只母虎似地攻击他,他只得走开,藏起那因气愤而变得扭曲的脸,免得我们看见他的悲痛表情。
这样的插曲薛尔曼将军也曾目睹过好几次,在他的回忆录中这么写道:
荷诺·威尔西·莫罗在《玛丽·陶德·林肯传》曾这么写:“问任何一个美国人:‘林肯太太这个人怎么样?’十个有九个半会说,那是个泼妇、祸种、疯子、下流的蠢货。”
林肯一生最不幸的不是遇刺,而是和玛丽结婚。
当布尔斯朝他射击的时候,林肯不知道击中自己的是什么;但他在23年里,几乎每天都在吞咽赫尔顿所说的“不幸婚姻的苦果”。
巴铎将军说:“处于政党的仇恨和反叛的斗争,在背负十字架一般的极度痛苦之中……林肯还要忍受家庭不幸的苦难,他说:‘主啊,宽恕他们吧,他们不知道自己所干的事。’”
林肯担任总统时的好友,伊利诺伊州参议员奥维尔·H·白朗宁,结识林肯已经有二十余年。白朗宁是白宫的餐桌上的常客,偶尔也会留在白宫过夜。他的日记很详细,但我们不知道他是如何描写林肯太太的,大家只能胡乱猜测,任何人要看他的日记原稿,都必须发誓,对于任何有损玛丽·林肯人格的资料,绝不能透露。这部稿子最近出售以供发表,但是也附带了一个条款,所有和林肯太太有关的资料,在刊印前都必须先删掉。
按照惯例,在白宫的公开宴会上,总统须选择一位女客和她一起领队进入餐厅。
但什么惯例啦,传统啦,林肯太太才不管呢,就是不允许这样做。什么?让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和林肯在一起?而且还挽着林肯的手臂?做梦!
华盛顿社交界把她的飞扬跋扈当成笑柄。
总统不仅不能和其他女人并肩领队,连和女士们讲句话,都会被她的眼睛忌妒地盯着,遭到严厉的斥责。
林肯在参加公开宴会之前,必须先请示善妒的妻子,自己可以和谁说话。提起一个又一个的女人,林肯太太则总是厌恶这个,痛恨那个。
最后林肯说:“大妈,我总不能傻站在那里,我总要和人说话啊。假如你说不清我可以和谁说话,就告诉我不能和哪些人说话吧。”
她可是言出必行。一次她威胁林肯,如果不让一位军官升迁,她就要当众躺在泥地上。
另一次当林肯和一个重要客人谈话的时候,她跑到办公室滔滔不绝地唠叨。林肯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把她拉出办公室,然后转身回来,把门锁上继续办事,全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玛丽曾听一个招魂家说,内阁的全体成员都是林肯的仇人。她对此深信不疑,对他们所有人,她都没有什么好感。
李投降之后,格兰特夫妇来到华盛顿。华盛顿城一片灯火通明,人们尽情地欢歌笑语,燃起焰火,纵情地畅饮作乐;林肯太太给格兰特将军发去邀请信,请他和总统夫妇一起乘车兜风,“观看灯火”。
她没有一同邀请格兰特太太。
但是几天之后,她安排了一场戏剧演出,邀请格兰特、斯丹顿两对夫妇一起在总统包厢里就座。
一收到请柬,斯丹顿太太就去找格兰特太太,询问她是否前去。斯丹顿太太说:“你要是不接受邀请,我也就不去了。假如没你在那儿,我可不愿意和林肯太太待在一个包厢里。”
心有余悸的格兰特太太当然不敢去。
她深信,格兰特将军这位“阿波马托克斯的英雄”一走进包厢,肯定会受到观众的喝彩欢迎。
谁知道那时林肯太太会做出什么举动呢?谁能知道她会闹出什么有失体面、伤害别人的事情呢?
对于这个邀请,格兰特太太婉言谢绝了,斯丹顿太太也同样谢绝了。也许正是她们的这一举动,挽救了自己丈夫的生命呢。那天晚上,在总统包厢里林肯遇刺;当时斯丹顿和格兰特如果也在场,凶手布尔斯可能会一并刺杀他们的。
剧院里的暗杀
斯丹顿流着泪拉下百叶窗,挡住黎明的晨光,同时说了一句那个夜晚唯一让人无法忘怀的话:“现在,他属于千秋万代。”
1863年,在弗吉尼亚州,一个以暗杀林肯为目标的秘密协会成立,成员都是一些蓄奴的大亨。1864年12月,阿拉巴马州西尔玛城的一份报纸刊登了一条广告,请人们为这个行动捐款,此外,还有南方的报纸重金悬赏刺杀林肯的人,但是杀害林肯的刺客,既不是出于对故乡的热爱,也不是因为悬赏的重金,刺客约翰·威尔克斯·布尔斯这么干完全是为了出名。
布尔斯是个什么人呢?他是个演员,有一副天生的英俊相貌和非凡的魅力。他“俊美得犹如月神的情人——他是上天的宠儿”,林肯的秘书们这么说,法兰西斯·威尔逊的《布尔斯传》中描述“他是当世一流的大众情人……当他走过大街,妇女们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他”。
布尔斯在23岁那年,就成了戏剧界的偶像人物,他扮演的最成功的角色是罗密欧。他无论到什么地方演出,总会收到多情的少女们寄来的一大堆甜蜜的信。他去波士顿演出时,在特里蒙宾馆前的街上,挤满了大批的妇女,只是为了一睹心目中偶像的风采。一天晚上,女演员亨莉塔·埃文争风吃醋,在饭店的客房里捅了他一刀,接着企图自杀。布尔斯刺杀林肯的第二天早晨,他的另一个情人,爱尔拉·特尔诺,晓得了她的情人居然成为谋杀犯,便逃出了城市,心中忧虑至极,最后就把他的照片紧抱在胸前,服毒自杀。
但是这么多女性的逢迎爱慕,给布尔斯带来幸福了吗?很少!因为他的胜利几乎全在中下层社会,然而他也许心中一直有颗火热的野心,就是要在大城市博得喝彩!
但纽约的评论家觉得他的演技不行,在费城他竟然被轰下台了。
这太气人了!因为布尔斯家出了许多名演员。30年来,他的父亲邱尼司·布鲁达斯·布尔斯,一直是第一流的明星。他演出莎士比亚的角色,是人人皆知的。是美国戏剧史上史无前例的成就啊!老布尔斯最爱布尔斯,使他自信将来是布尔斯家中最伟大的一个。
可是事实上,布尔斯并没有具备多少天分,他又不肯努力。他长得漂亮,被宠坏了!又懒惰,他总是懒得学习。相对地,他蹉跎了他的年轻时代,专爱骑马,在马里兰农庄的树林里奔驰,对着树木或松鼠发表英雄般的演说,拿着一支墨西哥战争时用的长枪,在空中胡乱挥舞。
老布尔斯家不许吃肉,而且教儿子们不可杀生——甚至响尾蛇也不可。但是布尔斯显然不受他父亲的影响,他喜欢射击和破坏。有时候他拿着枪对着猫或猎犬乱打一阵,有一次他竟然杀死了邻居的一只猪。
后来他在启沙比克湾捉牡蛎,之后成为一位演员。他已26岁了,是热情女孩们的偶像,但在他自己眼里他还是失败的。而且,他非常妒忌哥哥爱德因,因为他看到爱德因得到了他一直所热切渴望的名声。
他深思许久,终于决定要使自己一夜成名。
这便是他的第一个计划:他晚上跟随林肯到戏院,趁着他的同谋者熄灭灯光的时候,布尔斯便冲进林肯的包厢,将他捆绑起来,扔下舞台,由后门送出去,丢入马车里,在黑夜中奔驰而去。
努力加速奔驶,他可在黎明前到达烟草港镇上。然后他乘船渡过波多马克河,骑马奔驰南下,冲过弗吉尼亚州,直到他把这位北军总司令,安全地送到李奇蒙南军的刺刀前。
然后呢?
唔,那么南方就可以开列条件,使战争立刻停止。
这样辉煌的成就要归于谁呢?就是天才约翰·威尔克斯·布尔斯啊!他便可以加倍成名,比他的哥哥爱德因出名一百倍,在历史上他可以和威廉·泰尔相比——这便是他的梦想。
那时他在戏院一年可赚20000美元。如今金钱对他没有多少意义了,因为他正为着远比物质更重要的名声而奔波呀!他用存款供给一班南方联盟的人,就是他在巴尔的摩和华盛顿一带找出的一群同情南方的人。布尔斯向他们保证,他一定会富有而且成名。
至于他们,是多么杂乱的一群啊!司邦格勒,一个酗酒的养牛兼捉蟹者;阿泽洛,目不识丁的油漆匠、走私商,有着细丝般的头发和颊髭,是个粗暴凶野的家伙;安诺德,游手好闲的农夫,也是南军的逃兵;欧拉林,马厩的工人,浑身是马和威士忌酒的气味;苏拉特,一个爱摆架子的傻店员;鲍威尔,一文不名的粗汉,眼光凶狠,半疯癫,是一位浸信会牧师的儿子;赫楼,一个愚蠢的懒惰虫,整日在马城闲荡着,谈论马和女人,全靠他的寡母和7个姊妹所给的零用钱过日子。
就靠着这一批不成材的同党,布尔斯正准备要扮演他一生中的重要角色呢!他不惜耗费时间和金钱。他买了一副手铐,在适当地点安排了接替用的快马,买了3艘船,安置在烟草港的小湾里;装备了桨和船夫,随时准备一有机会,便要出发。
终于,1865年1月,他认为时机已到,林肯要在那个月18日去福特戏院,看爱德因·福烈斯特演出的《杰克·开德》。消息传遍全镇,布尔斯也听到了,于是那天晚上他准备好绳索,怀着满腔希望——结果呢?什么也没有!林肯没有出来。
两个月后,据说林肯在某一天下午要乘车出城,到附近一个军营里看戏。于是布尔斯和他的同谋们骑着马,带着猎刀和手枪,躲在总统要经过的树林里。但是当白宫的马车经过时,林肯却没有在里面,又碰壁了,布尔斯气极了!咒骂着,拉着那乌黑的胡须,并用马鞭打着靴子。他受够了!他不要再上当了。假若他不能够逮捕林肯,老天在上,他就杀死他。
几个礼拜后,李将军投降了,而战争也结束了,布尔斯知道此时活捉总统也没有什么意义,便决意要射杀林肯。
布尔斯不必久等了。在下个星期五,他理好头发,到福特戏院去拿信件。听说当天晚上有一个包厢是总统定的。
“什么?”布尔斯叫起来了:“那个老流氓今晚会来吗?”
舞台管理员已经在准备今晚的迎接总统的工作。包厢里悬挂着国旗,背后衬着花边帐幕和华盛顿的画像,并拆除中间的壁板,加宽包厢,糊上大红纸,又特地放了一张胡桃木制的大摇椅,为了使总统的长腿得以舒适地伸展。
布尔斯向一个舞台工役贿赂,将摇椅放在他所希望的位置——放在包厢里最靠近观众的角落,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留意到他进来。在摇椅后面有一个门,他在门上钻了一个小洞,又在由前排通到包厢的门后的墙壁上,挖了一个缺口,这样,他可以用木板来拦住门口。之后,布尔斯回到旅馆,写了一封信给“国内消息”的编者,说明这次谋杀是出于爱国心,并宣称后世的人一定会尊敬他。他签字,亦交给一个演员,吩咐他第二天发表。
然后他又去租了一匹栗色的马,他夸它跑得“像一只猫”般地轻快迅速,而后召集他的同谋者,叫他们也都找来坐骑;他交给阿泽洛一支枪,要他射杀副总统;又给鲍威尔一支手枪和刀,吩咐他谋杀西华。
那天是星期五,平常是戏院生意最清淡的日子,可是那天镇上却挤满了军官和士兵,都想要瞻仰这位军队的总司令,城里还是欢欣鼓舞着,庆祝战争结束了。凯旋拱门仍旧横跨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街上喜气洋溢,有舞蹈和火把的游行。那晚当总统乘车上戏院时,人民高声欢呼。他到达福特戏院时,已经客满,有几百个人竟然买不到票了。
第一幕演到一半时,总统一伙人才进场,刚是8点40分。演员都暂停,鞠躬致敬。盛装的观众高呼欢迎,乐队奏起“向领袖致敬”!林肯点头答礼,分开礼服的燕尾,坐在红绒的胡桃木摇椅上。
林肯夫人的右边坐的是她的客人:拉斯朋少校和他的未婚妻克丽拉·哈利斯小姐,亦即纽约参议员伊拉·哈利斯的女儿,在华盛顿社交圈内颇有地位,为林肯夫人所欣赏。
罗拉·金尼正在演出有名的喜剧《我们的美国表亲》,场面轻松愉快,满堂的观众,笑声荡漾不已!
林肯下午曾和他的妻子驾车出游。她后来说,那天他似乎显得比平日更高兴。为什么不呢?和平、胜利、联邦、自由。那天下午他向她提起,在他第二任职期满后,他打算做些什么事。第一,他们要在欧洲或加州休息许久;回来后,他或许要在芝加哥开一个律师事务所,或是返回春田市,静度他的余年,如从前一般,乘车巡回出庭,这是他所喜爱的。他在伊利诺伊州认识的几个老朋友,也在那天下午到白宫来看他,他忙着谈笑,以致林肯夫人几乎没法儿催他去吃晚饭。
前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怪梦。早晨他向内阁人员谈起:“我像是乘坐一艘很特别而无法形容的船,”他说:“那船以极快的速度驶向一个黑暗的对岸。我每次面临大事或胜利前,必做这种不平常的梦。在安提坦、石河、葛底斯堡、维克斯堡之战前,我都曾经有过这个梦。”
他相信这个梦是吉兆,预告着好消息,有什么美妙的事情即将发生。
10时10分,布尔斯喝够了威士忌酒,穿着暗色的骑马裤、马靴和马刺,最后一次进入戏院——并且注意了总统的座位。手里拿着一顶黑色的软边帽,他就上了那通到前排的楼梯,在排满椅子的通路里挤过去,直走到通至包厢的走廊上。
总统的守卫挡住他,布尔斯出示他的名片,堂而皇之地说总统要召见他,也不等守卫的允许,便推门挤进去,随手关上走廊的门,用一根木条把门顶住。
他先在总统背后门上的小洞里偷看,目测好距离,然后安静地打开门。把枪口对准林肯的头部,扣动了扳机,然后迅速地向舞台上一跳。
林肯的头向前低垂,然后再向旁边倒下。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起初,观众以为枪声和跳到舞台的那个人都是剧情的一部分。连演员在内,没有人知道总统遇害了。
突然,一声女人尖厉的喊叫响彻整个剧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总统的包厢。拉斯朋少校的手臂上鲜血淋漓,他大声喊:“拦住他!拦住那个家伙!他刺杀了总统!”
静了一会儿。一缕烟雾从总统包厢飘出。忽然秩序大乱起来,观众都因受到刺激而狂乱,他们从座位上跳起来,拉开地板上的椅子,翻过栏杆,拉拉扯扯,彼此践踏。老弱被踩到地上。有的人骨头被挤断了,女人尖叫着晕了过去,痛苦的叫喊声中,不时响起“绞死他!”……“枪毙他!”……“把剧院烧掉!”的狂暴的喊声。
有人惊叫着剧场要爆炸了,惊恐很快就蔓延开来。一队狂热的士兵迅速地冲进剧场,用滑膛枪和刺刀对付观众,一边大喊:“滚出去!快滚,滚!”
观众中有位医生来查验总统的伤口,断定他处于危险之中,为了避免垂死的林肯从鹅卵石路上颠簸着送回白宫,4个军人把他抬起来——两个抬肩膀,两个抬脚——他瘦长的身躯被抬出剧院,到大街上,林肯身上流淌的鲜血把人行道都染红了。这些鲜血被人们跪在地上用手帕浸染——这些手帕被终生保存,被当成无价之宝传给子孙后代。
骑兵手握闪亮军刀、骑着骏马在街上清道,重伤的总统被抬过街道,对面是一个裁缝开设的廉价出租公寓,林肯长长的身躯被放在一张显得有些短小的床上,床被抬到昏黄的煤气灯旁边。
那是一间长9尺,宽17尺的厅堂,一幅罗莎·彭胡画的《马展》的劣质复制品挂在床头。
华盛顿被这条悲剧消息潮水一般淹没了;另一件悲惨的事也接踵而至:与林肯遇刺同时,睡在床上的西华国务卿也遇刺,命在旦夕。由于不幸的祸事接连发生,一时谣言纷起——副总统被杀死了,斯丹顿遭到暗杀,格兰特被枪击……闹得人心惶惶。
人们都认为李将军投降是个骗局,华盛顿已经有南方军潜伏,他们打算把政府要员都杀掉,南方联盟已经在备战了,更加惨烈的战事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各个住宅区都出现了神秘使者,他们在人行道上敲出三长两短的声音——这是“联邦同盟”秘密组织的危险的暗号。暗号把成员们都唤醒了,他们拿着步枪,疯狂地跑到街上去。
手举火把和带着绳索的暴民在华盛顿横行,他们叫嚣:“把剧场烧了!”……“绞死叛徒!”……“杀掉反叛者!”
这是美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疯狂之夜。
消息立刻通过电报传遍整个美国,举国震惊。南方的同情者或是合作者被架到围栏上,身上被涂满柏油,粘上羽毛;有的人脑袋被石头砸得开花。人们认为巴尔的摩的照相馆里有布尔斯的照片,于是冲进去大肆破坏;马里兰的一位编辑,因为曾经谩骂过林肯而遭到枪杀。
总统已经濒临死亡;副总统约翰生喝得烂醉躺在床上,头发上满是烂泥巴;国务卿西华身上被刺刀刺伤,有生命危险,粗鲁而暴躁易怒的国防部长爱德华·M·斯丹顿一下子手握重权。
斯丹顿认为政府要员都成了凶手行刺的对象,情绪非常激动,他坐在国家元首临终的床边,发出一道道命令,在丝质礼帽顶上直接书写命令。他命令加强防范,缉拿凶手。
布尔斯射出那颗子弹,从林肯左耳的下方打到脑部,斜着穿过脑子,在右眼半寸以内的地方停住了。如果换个身体弱一点的人,一定会当场毙命;但林肯却挨了9个小时,沉重地呻吟着。
林肯太太被挡在隔壁,她一遍遍坚持要到他的床边,她又哭又闹:“哦,天啊,我是不是要在这里任凭自己的丈夫死掉?”
有一阵子,她抚摸着他的脸,把自己满是泪水的湿脸贴在他的脸上,林肯突然呻吟起来,喘息得更厉害了。精神已经有点错乱的林肯太太发出一声尖叫,往后倒退几步,昏厥在地。
听见吵闹声,斯丹顿冲进来大喊:“带走那个女人,不要再让她进来。”刚过了7点,呻吟停息了,林肯的呼吸变得平静起来。一位当时在场的秘书写道:“一种难以描述的平静从他那疲惫的五官上呈现出来。”
有时候,渐渐暗淡下去的意识闪过一丝知觉,转瞬又消失了。
在弥留的平静时刻,他的心灵深处也许曾经飘过快乐的回忆片段——那是早已消失在过去的图景:印第安纳州鹿角山谷,一个敞篷屋,夜晚时分烧着熊熊的柴火;嘉孟河从纽奥良的水车坝流过;在纺车边安妮·罗特利基的歌声悠扬;“老公鹿”求食的鸣叫声传来;奥兰多·凯洛格那些逗人发笑的结巴法官的故事;春田镇的律师事务所,墙上有墨水印,书架上长出花芽……
在数小时与死神争斗中,军医李尔大夫一直陪伴在总统身边,拉着他的手。7时22分,大夫把林肯那脉搏已经不再跳动的手臂叠放好,把两枚5角的硬币放在眼皮上,使眼皮合拢,又拿一条手帕绑好他的下巴。一位牧师提议做祷告。外面传来寒雨的滴答声。巴尼斯将军拿来一块布,把总统的脸盖上;斯丹顿流着泪拉下百叶窗,挡住黎明的晨光,同时说了一句那个夜晚唯一让人无法忘怀的话:“现在,他属于千秋万代。”
第二天小泰德问白宫的来访者,他父亲是否进了天堂。
那个人回答他:“我相信是的。”
泰德说:“他走了,我为他庆幸。在这里他总是不快乐,这个地方不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