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结果就是我掉下去了你没掉下去,我淹死了你活着,不用算都知道不划算。”
他循循善诱,眼睛亮晶晶:“我没这么坏,你看我对你多好,请你吃巧克力请你吃中饭,我肯定会救你的。”
我怀疑地看着他:“其实你就是为了把我从摩托艇上甩下去玩吧?”
他一脸冤枉,眼里仍是笑:“唉呀很好玩的,平儿是好人啊。”
两个人都恶寒地打了个冷战,相对大笑。
我抵抗不了好奇和跃跃欲试,真就跟了他到游艇后舷,穿戴好,他咧嘴一笑,真把我和他绑在一起,笑嘻嘻地说:“我是好人吧?”
其实我一上艇就后悔了,这真是个疯子,几乎一开始就加足马力狂飚出去,然后那速度简直能叫海啸来形容,我的五脏六腑都冲到喉咙口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感受到速度的刺激,那真是剌激,我整个人几乎飞起来,海水激辣辣直扑上身,我紧紧抱住他的腰,我觉得我都能把他的腰掐掉两块肉了,腹部肌肉的震动让我感觉到他肯定在大笑,但此时此刻我只能闭上眼,努力去呼吸。
但是,在极度的速度之下,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快意,觉得解脱,觉得无以伦比的轻松,仿佛我的生命经过了卸载,所有的一切都扔在了原地,轻装上阵。
然后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看摩托艇飞速切浪而过,于是我尖声大叫,叫的绝对不是恐惧和惊慌。
真快意真爽!
不知道过了多久,摩托艇慢下来,我犹未尽兴,他似乎知晓,低声一笑,突然又加速。
再次慢下来,已经停在后舷。
我正打算去换衣服,走到中间就被舒卡叫住:“咦你换了泳衣了?他们划了安全范围,你抱个泳圈去泡下水吧。”
我觉得有点冷,摇摇头。换了衣服坐在栏杆上看大家玩。他们仰头同我打招呼,我笑嘻嘻同他们挥手。
舒卡和唐珞珈等游鱼似地在碧波间穿梭。男士那边最醒目的是骆家谦,骆家谦的泳技好我一直知道,小时候他曾经试图教我游泳被我骄傲拒绝后我的泳技就一直没有进益。
这里已经过了浅海,海水灰蓝,青远的天空飘着白云,远处有几声汽笛,整片海域仿佛只有我们在游乐。非常的……美而舒服。
身边熟悉的声音笑,转头又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没想到你不会游泳。”
我笑嘻嘻不以为意:“我游得不好而已嘛。”
他取笑:“在这里游得不好就是不会游。”
我说:“那我就不下水,有什么大不了。”
他哈哈笑:“不是呀,如果万一这游艇沉了呢?或者炸了呢?或者遇到鲨鱼了呢?又或者可能会遇到冰山呢?……”
我跟他胡扯:“哎呀,这就没办法了,老天这么费尽心思要灭人,总不大好意思硬要活着让他下不来台吧?我很好商量很给人面子的。”
他几乎乐得打跌,又来安慰我:“没事啦,我会救你的。”
然后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了一声,我看着他的目光斜下来,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马上先下手为强,嗤之以鼻:“扯那么远有啥用,拿你的鱼子酱来救我的肚子先。”
他笑得露出两排雪白牙齿磨了磨:“其实我就是叫你来吃中饭的。”
午餐过后他就不见了,我略微留意了下,果然是影踪全无。
因为一直是各自各活动,他以为我和她一起玩,她又以为我和他她一起玩,故此没有人问我如何度过整个上午,我意识到他们都没留意到这个人。
下午游艇往回驶,速度很慢,大概因为离海岸太远过夜不太安全。有人钓上石斑,大呼小叫,有的晒太阳流油。游艇上溜达时间长了也无聊,我找到床睡了一觉。
醒来时刚好看到日落与晚霞,一望无际的海上,圆圆落日明亮而不耀眼,大方自在缓缓向海平线移动,大片大片七色霞彩毫不吝惜铺展开来,次第深浅,涂染半片天空,绮艳非凡,而另一侧天空则青蓝碧浅,隐隐透一点点色晕,如同最剔透美玉。
真是美到了极处。
然后也就成了灰。
我目不转睛,专注眼前美景,所有人事全不听不闻。成了灰又怎样,最要紧是享受眼前。每一刻有每一刻的快乐,从前和以后,那是从前和以后,不是现在,眼前,此刻。我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是上午那人吧,他的态度与行事,那样尽兴那样肆意,也许只是他的随意为之,但是我此刻心有触动。
时间流逝,美景消逝,只余青灰暗淡天色,适才光华也只残留一抹曳影,可那一角天边已有淡淡圆月临空,这一角亦有大星隐隐现身,
也很美。
我心满意足地笑。
游艇最后停泊的地方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渔灯,天幕蓝黑,月轮高悬,星子暗浮,一切美得不象真的。这个短假是我最近最愉快的假日了。
我不舍得进舱,坐在下层侧边的栏杆上吹海风。这里背光,有侧舷突出来挡了一块,很隐蔽。夜深了海风有点凉,我多穿了一件薄外套。
坐栏杆上看风景有一个好处,整艘船在自己身后,所以眼前的视线完全不受遮挡,无边无际是海和天。虽然很黑,但一样开阔悠荡,我仰着头,愉悦而轻松。
有脚步声慢慢过来,是谁这么好兴致在甲板散步?我漫漫地想,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唐珞珈:“你知道我是为了你回来的。”
我呆了呆,糟糕,有人也看中了这块隐蔽地方诉衷情来着,可恨一开始就直入主题,我想现身都来不及。
脚步声停下,骆家谦的声音很淡:“可是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我的脑子转了转,啊,果然骆家谦在美国的女朋友就是唐珞珈。
唐珞珈:“你当年说是你忘不了一个人。可是快两年了,你从东岸到西岸,从西岸回中国,我没有看到听到过你身边有谁。”
骆家谦不语。
唐珞珈:“那么就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忘不了的人忘了你,二是根本没有那个人。Colin,我爱你,从来没有改变过,你是知道的。无论是哪个原因,我都想过很久,你能不能给自己、也给我一个机会?至少,你也曾经喜欢过我。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
骆家谦断然:“珞珈,别傻了。”
唐珞珈:“难道你是要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不相信。你不是这种人,你会和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骆家谦很慢很慢地说:“不,我对你有好感。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以为,因为这份好感,我会慢慢爱上你,因我立誓忘掉那个人。可是,珞珈,我和你说过,我最终也没有做到。所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不致于耽误了你。请容我再次跟你说:对不起。”
唐珞珈:“那个人是谁?!”
沉默。很久。
唐珞珈倔强地说:“我等你,我等你忘了她,我等你重新开始。Colin,忘了那个人,你只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我等你。”
骆家谦安静的声音:“这不是一件有结果的事情,你应该做的是回美国去。”
唐珞珈温柔地说:“你已经真正决定要忘了她了,是不是?这次的决定和上次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许久许久,骆家谦叹了口气:“是。”
脚步声慢慢消失。我僵坐在栏杆上,一动也不敢动。
再等一会儿吧,等他们走远了才好上去,海风有点大起来,冷得很。我眯着眼无意识地看月亮,心中微微有些难过,骆家谦,为什么呢,总是这么傻。
我叹了口气,抬脚要跨回栏杆,僵坐太久,另一只踏在栏上的脚一麻,无法着力地一滑,我急忙伸出放开的手要抓栏杆,另一只脚同样因为发麻猝不及防地掉落,撑久了的左手支撑不住体重,整个人往海里直落,我惊恐地叫了一声,就落入了海水当中。
起先还是冷静的,想窜上海面叫救命,但我忘了我的双脚都坐得麻掉,在冰冷的海水里完全使不上力,用尽力气只窜上一下,说了个“救”字就沉了下去,最要命的是停泊的游艇水下部分是庞然大物,挣扎间先是我的头重重撞上硬物,闷痛发晕,然后是左腿被什么划了一下,刺痛过了一会儿传入大脑,而我已经骨嘟嘟喝了一口海水。这一口冰冷海水喝下去,我真的慌了,东南西北全分不清地伸手乱抓,不知是些什么东西在身上乱擦,却抓不到东西,身体如沉石直堕下去。
海水真冷,我渐渐无法动弹,在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竟然溜过一句话: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