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补课开始了。此时高一的学生已经放假，学校里只剩下高二和高三的学生在补课。人数减了不少，校园显得比以前安静了许多。
补课内容主要是上课和考试，几乎是三天一考，考试的时间占了不少，实际并不比正常上课时间轻松。
这天下午课后，玉婷瞧教室里只剩几个人了，于是悄悄过来对天赐说：“年初一我生日，你过来吗？”
“哦，去哪儿？”
“我到迎宾馆开个房，到了年初一晚上，我请几个人去。”
天赐想了想说：“好，我一定去。到时把光辉也请上吧，我和他一起去。”
“嗯，你对光辉说说就行了，我不便对他说。”玉婷点点头说。
“你爸妈要参加吗？”
“我想，他们可能不会来参加了。”停了停，又说，“上次我种的花长了好几片叶子了，看来真的不会开花，受骗了。”
“呵呵，因为你不是农村来的，没经验。”
“即使是草，我也会当宝一样看待。毕竟，亲手种的十多株只剩下一株了。”
“呵，这株草真好命啊，遇上你这个善良的‘妈妈’，它也像块宝了。”
补课时间虽然只有一周多的时间，但有些同学度日如年一般。看着公路上越来越多的客车、货车、小车……春节气氛浓重，那归家的心情愈显迫切。
终于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七，上午结束了补课。下午不补课是为了让离学校较远的同学可以搭车回家。当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奔向各自的目标。有的提了昨晚就已收拾好的大包小包的衣物、书籍等，赶紧去推自行车；有的在校门口搭上摩托车就走了。
天赐和光辉骑上自行车正要出发，玉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他们。天赐与玉婷眼光交错，顿有一种与心爱的恋人离别之感。虽然在学校里他们没有过多的单独相处，但他们天天见面，相视一笑间互相传递了心中的感情。自从平安夜之后，他们的关系并没像火山一样爆发，所以很多人，包括密友罗光辉都蒙在鼓里。他们理智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要如决堤之水一般泛滥。特别是天赐，深知自己的处境，如考不上大学，可能会成为高加林第二。面对人见人爱的玉婷，面对愈来愈赤裸的爱情信息，天赐实在无力抗拒！他不想失去鲜花一样娇美的玉婷，但他又深怕早恋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她。如果做到鱼与熊掌皆得，那是最好的结果。
仅沉默了几秒钟，玉婷低声说：“记得啊，年初一晚上七点，我在迎宾馆大厅等着你。”
天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光辉已经听天赐说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忙问：“是哪间房？”
“我还不知道，去了就清楚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天赐对玉婷说。
“不，我妈说会来接我的，我等她。你们先走吧。”
天赐两人与玉婷话别后，向县城方向赶去。路上车辆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整个热闹场面如《清明上河图》一般。真的要过年了，天赐这样想着。
当他们来到县城最繁华的中山路岔道口时，这里拥挤不堪，一辆拉货的车堵在路口，进不得退不得，卡在那里。后面的几辆小车不停地按喇叭也无济于事。一些摩托车见状发挥机动灵活的优势，忙掉头绕道而行。行人见缝插脚，夺路而走。天赐两人忙跳下车来，看着这拥挤的场面，寻找可以穿过去的路。光辉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突然拉了拉天赐的衣服，说：“我发现一到春节，神女县的女孩子突然又多又靓了。”
“呵呵，是这么回事，这些女孩子平时在外地打工，一到春节，全回来了，所以就多；她们在外面见多了世面，学会了打扮，也敢于打扮，个个争奇斗艳，所以就靓。”天赐笑着说。
“对，还有个原因，是外省的漂亮女孩嫁到这里来了，锦上添花。像阿杰哥，他不是娶了个漂亮的贵州妹嘛。”
提到婚娶，天赐很自然地想到了思莲姐，问：“莲姐应该回来了吧？”
“我也不知道呢。现在她男朋友有车，什么时候回家都无所谓了，前段时间还回过一次。如果要坐客车，要赶紧订车票，不然越到春节票价就越贵，宰你没商量。”
“莲姐男朋友做什么的？”天赐觉得莲姐的男朋友很不顺眼，不是本地人且年龄太大了，心里想想就不舒服。他不知道莲姐为何要选上这样的人。
“据说是搞建筑装修的。对了，我姐说过年后要给家里多盖两层楼呢。”
“哦？她真的这么有钱了？”天赐感到吃惊。
“唉。”光辉叹了口气，“建楼的钱也是那个人给的。”他的内心也不喜欢这个未来的姐夫。
说话间，他们走出了那拥挤的岔道口，扶着自行车向中山一路走去。中山一路有一条岔路通向西湖镇。此时，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鞭炮声。
刚到西湖路口，天赐“哎呀”一声：“我忘了我爹要我买对联回去呢。”
“西湖镇不是也有卖吗？”
“我爹不要印刷的，说在县城的人写得比较好，要我挑字写得好点的买。”
“那回去吧。”他们赶紧掉转车头往回骑。到中山二路时，只见一个书写对联处围了一圈人，那写好后用夹子夹着挂出来的对联美观，字体遒劲有力。于是他俩挤了进去看看。
只见一张八仙桌边，一个戴眼镜的人手握毛笔，弯腰认真地书写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在帮他的忙。
天赐一见写字的人，眼睛一亮，叫了声：“钱老师！”写对联的正是钱华文老师。他闻声抬起头来，见是天赐，忙说：“天赐，你还没回家？”
“就要回家了。不过，我爹要我买副对联回家。刚好见到你，我跟你买吧。”
钱老师停下来，用帕擦了擦手说：“你就不要买了，老师会写，我送你一副对联。”说完朝后面喊：“小丰，取一副对联给这个哥哥。”“好。”他的儿子小丰应了声，手忙脚乱地从几叠写好的春联里抽出了一副，用橡皮筋捆好后交给了天赐。
天赐要交钱给钱老师，被他骂了几句只好把钱收回。
天赐与光辉告别了钱老师，赶紧往回赶了。
路面车水马龙的，愈来愈热闹。一些从广州、深圳开回的车在半路上就不断地停车下客，一些摩托载客的一见停车便如土匪一般冲上去，把出口处团团地围住。两人边踩车边看着热闹的场面，在西湖镇是没有的。
天赐两人好不容易挤了出来，突然一个外省妇女拉着一个小女孩伸手拦住去路。她们衣着褴褛，凌乱枯黄的头发随风飘荡。那小孩向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用求助的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天赐知道，一到年关，神女县的乞丐似乎就多了。他们牵儿带女，成群结队，白天行乞，晚上就露宿在避风之处。
天赐忙从身上掏出零钱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接过钱忙点了点头。光辉也从身上掏出零钱给了小女孩的母亲。
大约中午一点钟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回到了家。父母自然欢喜不尽。黄春生接过天赐的对联放到箱子的上面，说到除夕的下午就可以贴了。
天赐三两口就把母亲刚温热的饭吃了。母亲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呢呢喃喃地唠叨：“唉，在学校里饿坏了。”
“不会的。刚才因为想早点回，就与光辉随便吃了一点。”天赐安慰母亲。“以后要吃饱点，你都是大人了。”
正说着话儿，外面走进一人，见了天赐便说：“阿赐，回来啦。”
天赐抬头一看，是杰哥。他是本族兄弟，叫志杰，长年在深圳做装修工的，没有特殊情况，一般只在春节回家。他比天赐只大了五六岁，但已是有两个小孩的父亲了。他十七岁那年跟着村里人去深圳做工，不到三个月竟然带回一个比他大一岁的贵州妹，说要与她结婚了。慌得他父母忙东挪西借把婚事办了。生了两个女孩后才到民政部门补办了结婚手续。
“是啊，杰哥，你几时回来的？好久没见着你了。”天赐忙回答，“坐，杰哥。”移过一张矮凳子到杰哥面前。
阿杰坐下后扫了一眼房内：“二十之前就回来了。今年没做多少工，赶车票不贵时先回。生叔呢？”
“去淋菜了。好几天在忙村里拜神的事，地里都干了。”母亲孙柳妹在旁说，“你是问猪肉的事？”
“是。你要多少，要什么，开个单给我，我好安排。”
孙柳妹从电视机上面取过一张写了好几行字的纸，交给阿杰：“单开好了。你看看，分得了吗？”
天赐凑过头，见上面写着“排骨五斤，猪脚一个，五花肉五斤……”他明白，杰哥家要偷宰猪了。春节时偷宰猪，这在村中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养一头猪，除了买猪饲料的钱可能只赚几十元，而卖给公家屠宰，要交不少税费，所以还是偷宰比较划算。并且，自己养的猪，猪肉的味道要比外地养猪场来的猪肉清甜得多。所以一到过年，几乎每个村都有人偷宰猪。村里人也乐意买私宰的猪肉，因为既便宜又好吃。在宰猪之前先联系好各家要的斤两数，就可合伙偷宰了。
阿杰看了看说：“排骨给你四斤吧，太多人要排骨了，不够分，其他可以。猪头到现在还没人要，你家要半个吧？”
“我家人少，吃不了这么多。你给我留个猪耳朵吧。阿赐爱吃，这东西脆。”
阿杰应了声与天赐打了个招呼出去问另一家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二十九，天赐家早已准备好了年货。吃过午饭，到了三点左右，天赐叫上光辉一起贴对联。这两天不论白天黑夜，光辉几乎每时每刻在天赐家。他姐姐突然说春节不回来过了，这消息让天赐也很感沮丧。莲姐不回来，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天赐摊开对联，光辉忙往背面刷上浆糊，刚刷了几下，天赐猛喊：“等等！”
“什么？”光辉提着刷子不解地问。
天赐把对联正面都朝上放着：“不对劲。你看，这副对联怎么一长一短的？”
光辉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一联有七个字：处处春光好吉祥。
另一联竟是五个字：家家气象新。
光辉摇了摇头说：“怪不得不要钱。怎么办？”
天赐说：“不要这么说，钱老师也是一片好意。估计是钱老师的孩子把对联搞错了。唉，说不定还有个人也买了这样的长短联呢。”
黄春生闻讯出来看个究竟，看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觉得儿子也太粗心了，但他不敢责怪，因为这是第一次叫他买对联。就是他自己买，也是没有去注意字数是否相同啊。这只能说是太偶然了。
他默默念了几遍说：“这样吧，把这张多字的最后的一个字割开，接到少字的那张，这样就一样长了，看起来也差不多。现在的对联都不太严谨，将就着算了。这对联的字写得不错。”
这个时候已经是三点，按理市场里书写对联的和店里卖对联的早已回家或关门过年了，再去买对联恐怕找不到人影。
天赐有点不安。虽然这样的改动可以应付一下，但毕竟有点尴尬。
光辉忙说：“这样好，总之没有多少人会认真看对联。好看漂亮，都是吉利的话就成对联了。”说完动手移花接木。
很快，就整成了一副新对子，上联是：处处春光好吉，下联是：家家气象新祥。粗看下倒也工整。
早在中午村里村外已陆续响起了鞭炮声。那是各家各户在祭拜列祖列宗。天赐两人贴好对联，然后帮着父亲把祭品摆上桌子，听着父亲捧着请神书虔诚地念着：“伏以日吉时良，天地开张……”
晚饭的时候，母亲边吃边唠叨着：“阿赐，你生日刚好就是年三十，今年又碰到没有三十，没有也要过。按规矩，你要吃两个鸡蛋的，以后图个吉利。”
天赐一听就想起了玉婷，于是说：“还有人年初一过生日呢。”
“嗯，中国这么多人，每天都有人出世。”
天赐一吃完晚饭，就到光辉家了。他要与他谈谈明天玉婷生日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