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十一章汽车胎底鞋印 (1)
冯蓉蓉回答马阿根的问题，虽是根据事实，但马阿根因昨晚老冯说谎时，蓉蓉未曾将老冯与玲玲的谎言揭穿，就认为她与老冯、玲玲串通一气，也把她当做敌人看待。
他简单的头脑经不起这意外的刺激，行动失了控制，像疯子一般地扼紧了蓉蓉的咽喉，要置她于死地。
蓉蓉呼吸阻塞，脸色渐渐发紫，正在万分危急之时，门外走进来一个青年，他见了这情况，立刻冲到凶手背后，猛力的加以攻击。
马阿根背部与头部受了打击，不得不放松了蓉蓉的咽喉，转过身来与这青年搏斗。
蓉蓉倒在地上，缓缓地恢复呼吸，附近邻居也闻声而至，马阿根心慌意乱，冲出邻居们的包围，忘命奔逃。
那青年与邻居等要加追捕，蓉蓉将他们拦住了。
‘克成——让他逃走了吧!他是因为受了很大的刺激，而神经失常，日后他一定会发觉他自己的错误。’
‘他不会来作第二次的谋害吗?’杨克成问。
‘我想不至于吧!’蓉蓉说。
‘他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蓉蓉将经过情形作一个简略的说明，邻居们对此事的看法，各有不同，但对于蓉蓉代人受过，都表示极大的同情。杨克成陪伴蓉蓉至深夜，因次日他有工作之故，不得不与蓉蓉暂时告别。
这一晚老冯与玲玲不再回到这陋屋里来，原在蓉蓉的意料中。
次日中什老冯一人回家来了。
‘蓉蓉——明日玲玲与邬福基举行婚礼，你也应该到场。’老冯对他大女儿说。
‘不，我不愿参加这耻辱的婚礼，你随玲玲去享福吧!’蓉蓉给她父亲碰了一个钉子。
老冯非常恼怒地离开了这狭隘的陋屋。
当他回至都城饭店他女婿邬福基的账房孟大钢为他预备的房间中，他的次女玲玲并不在内。桌上留有孟大钢给他的一张字条，意思是告诉他婚礼将延期举行，玲玲已至邬福基住宅中亲自布置新房。老冯并不研究这字条所包含的内在意味。他尽量在这豪华的旅馆中享受他前所未有的享受。
邬福基殷懃地陪伴着玲玲很奢侈地消磨了这一天的光险。年轻识浅的玲玲觉得邬福基虽然年已五十左右，肥头肥脑，嘴唇上留着一撮小胡髭，但极文雅体贴，爱护备至。
晚上玲玲要回去都城饭店，预备明日举行结婚。
‘你在我宅中用晚膳，然后我用汽车送你回去。’邬福基说。
晚膳后，玲玲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连连地呵欠，使她感觉疲倦，终于入睡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时，见阳光已从粉红色绸窗帘中渗进来。她自己睡在一间富丽的卧室中一张柔软的弹簧床上——她记得昨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因疲倦而入睡，而现在已移到床上，身上的衣服也被脱去了。当她再转过头去，见她身畔正躺着邬福基对她微微而笑。
她立刻意识到她所遭遇的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不待结婚……’她很恼怒。
‘结婚是无关重要的，袛要我爱你就是了。’邬福基说，‘况且，我不能与你结婚。我的正式太太在杭州，我的二姨太与三姨太在苏州，你是我的四姨太，居住在上海这幢最华丽的住宅中，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什么?我是你的四姨太?’玲玲更恼怒了，‘孟大钢不是说你的太太患病逝世，你要续娶，他也没有说你已有两个姨太太……’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过着夫妻生活，是不是?’邬福基狡猾地说着将她拥抱在怀中
‘你欺骗我——侮辱我——玩弄我——你这无耻卑鄙的人!’玲玲在极度忿恨下开始詈骂。
然而玲玲这种软弱的反抗，经不起邬福基奸诈的甜言蜜语，在短时间内就把她的反抗消灭得无影无踪。玲玲终于成为他的俘虏。
一月之后，玲玲也习惯了这种姨太太的生活了。
佣妇们唤她四姨太，她也不觉刺耳和难堪了。老冯以岳父的姿态居住在这华丽的住宅中，事实上他比邬福基还小两岁。
邬福基谑爱玲玲，在佣妇们的眼中看来，是前所未有的。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邬福基跪在地上替玲玲穿丝袜，这时女佣王妈持了一封电报进入卧室。邬福基拆看电报，皱了皱双眉，默然不语。
‘什么事?’
‘杭州住宅中发生盗劫，大太太已报告警察局，但要我到杭州去一次。’邬福基说，‘我只要看见我的大太太，就头痛，尤其是我不愿意和你分别。’
‘那么，你去不去?’玲玲说。
‘我不高兴去，’邬福基说：‘王妈——你去把孟大钢叫上来!’
那个女佣下楼去把孟大钢叫了上来，邬福基把电报给他观看，表示他不预备到杭州去。
‘邬先生，我想你应该去一次，’孟大钢说，‘好在一两天就能回来，你怕旅程寂寞我陪你去旅行一次吧!’
‘那么，这住宅中的事托冯老先生代管一两天，’邬福基说，‘我和你乘中什的快车动身吧!’
邬福基与孟大钢带了两个保镳乘车赴杭州。老冯与玲玲亲自送他们上车站，见火车驶去了才回到住宅。
玲玲自与邬福基同居后，形影不离，所以还没有空暇去探视她的姐姐。邬福基离开后，她觉得相当无聊。什饭后，她乘自用汽车去看蓉蓉。
她的汽车经过善钟路水果摊时，她只看见马阿根两个伙计阿大、阿二，却见不到马阿根本人。当她的汽车停在那条小巷口，她从汽车内跨出来，正想走进小巷之时，突然有一个暴徒把她拦住了去路。
‘邬太太——你认识我吗?’
玲玲仔细的瞧着他，这暴徒并非别人正是马阿根。他变了，变得那样可怕，双目露着凶光，脸上涂着一块红一块青的颜料，不仔细审察，几乎认不出他是马阿根。
‘噢!阿根……’她慌乱地喊。
‘你说我们两人心心相印，没有人能破坏我们的婚事，现在你怎么会变成一位富贵的太太——不要脸的姨太太?’马阿根说着在身畔拔出一把削水果的尖刀，‘我在这里等你已有一个多月了，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到这里来，我把你杀死了，再杀那六个小流氓!……’
‘阿根——这完全是我的不好，与任何人没有连带关系，我对你不起，你饶了我吧!’玲玲求他宽恕。
马阿根咬紧牙齿，将刀高高举起。
‘你饶了我吧!’玲玲既不呼救也不逃避。
汽车中的司机瞥见暴徒要行刺他们的四姨太，从车中跃出，潜至他背后，飞起一腿将阿根手中那柄尖刀踢到一间平房的屋顶上去，马阿根放弃了玲玲，与司机动手用起武来。虽然司机敌不过善战的马阿根，然而马阿根行刺不成，也没心绪与司机搏斗，因此虚恍几拳便转身逃跑了。
‘不要去追赶，让他逃走了吧!’玲玲吩咐着。
‘既然如此，我就不追了!’那个司机深知自己不是阿根的对手，他也没有这股劲儿去追捕。
玲玲定了定神，走进小巷。
她的姐姐蓉蓉正在辛勤地织袜。
‘姊姊……’
‘妹妹……’
蓉蓉虽不赞同她妹妹这一次的行为，但姊妹的感情依然存在着。她们叙谈了很久，玲玲才辞别了蓉蓉回转邬宅去。
第二天是星期日，邬宅中管理花园的园丁在清晨六时发现他们四姨太直僵僵地躺在假山石旁已气绝身亡多时。
这一个凶讯，顷刻之间，全宅中的人都知道了。最悲痛、最慌乱的当然是死者的父亲老冯了。
他立刻拍一个电报给在杭州的邬福基：
‘玲玲被杀于花园中请速返——冯’
接着老冯又亲自往警局去报告。
陶治安探长命他的部下胖侦探先随老冯往邬宅去作初步的勘查。陶探长自己往另一案件的事主家里去察看实际情况。
当他到达那家姓张的事主家中，发觉屋内冷清清地袛有一个女佣。
‘你就是张家的佣人阿菊吗?’陶探长问，‘电话也是你打来的吗?’
‘是，我是张家的佣人，向警局报告的电话也是我打的。’阿菊说。
‘你的主人张静文小姐在何处呢?’
‘四天前，张小姐因患伤寒送入医院医治，所以家里袛有我和她那个发疯生病的父亲张伯仁。’阿菊解释，‘昨日傍晚六点钟，疯人用过晚膳后，忽然疯病大发，他由文痴转为武痴，因此我将他的卧室门反锁起来，防止他冲出来闯祸。平常他发作一两小时就渐渐好转，但昨发作时间很长，直至九时左右我做完工作，他边在大嚷大跳，拿着一张靠椅在卧室中乱挥乱舞。我因工作辛苦，十分疲倦，就上床休息。今晨起来，我发觉疯人的卧室门，依然像昨夜一样地反锁着，但房里的疯人却已经不见了，我不敢进去察看，所以要求警局派人来察看。’
‘你有没有将这消息通知医院中的张小姐?’陶治安探长问。
‘她病得正厉害，昨日下什热度升至四十一度，神志模糊，医生用冰袋减低她的热度，在她的病没有完全痊愈前，我不预备告诉她任何不愉快的消息。’
陶探长先验看门上的锁，然后向阿菊要了钥匙开锁入室。
这一间在二楼的卧室并不十分宽大，其中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外，别无他物。两扇朝北玻璃窗上的玻璃都没有了，糊着白纸代替玻璃。这些玻璃可能都被疯人击碎了。所糊白纸也没一张不破碎的。窗外有特地装置的粗大木栅，预防疯人跳楼或逃遁。但这木栅已断裂了数根。显而易见昨夜疯人用靠椅击断了木栅，越窗而逃。
陶探长向阿菊问明了疯人年岁容貌及其它问题后，告诉她，警局将采取一切方法寻觅这一个逃遁的疯人，但家属也应协助警局访寻疯人的下落，以维持社会的安宁。
陶探长处理了张家的疯人失踪案件，于是又匆匆的离开办公室，往邬宅去勘查那件谋杀案。
当他步出警局大门时，遥见远远的人行道上有两个不同颜色的人影在那里移动。而这两个影子的两种颜色配合在一处时，他就知道这是两个什么人了。他静静地在那里等待。
那两个人影愈走愈近，果然不出他所料，正是喜穿黄色衣服的殷凤与喜穿白色衣服的葛波。
‘两位小姐到什么地方去?’陶探长问。
‘蹓跶，找寻闲是闲非!’葛波说。
‘那么，不要去找了，随我同去吧!’
‘失窃案?还是谋杀案?’
‘谋杀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