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篙一点,一条小船载了年轻的父亲和七岁的儿子向淀心荡去。
这是有名的荷花淀。荷叶竞绿,藕花争艳,脆生生的嫩菱,巧妙地做了一淀碧波的点缀。
父亲歇了桨,随手掐下一片荷叶,覆了儿子的头,便脱掉衣裤,赤裸着身子扎进水中。水花溅了儿子一脸,凉沁沁的。儿子心痒得不行,却不敢动作。
父亲是弄水的好手,他从很远处冒出头,手里已扬起一条水灵灵活鲜鲜的鲤鱼,刚喊了一声“接住”,那鱼早蹦在儿子的怀里。船上便有一幅童子戏鱼图了。
“爸——爸,俺也下水!”儿子终经不住这水这鱼的诱惑,从船舱中站起,立在船帮上。
“你敢吗?”作怀疑状,父亲踩着水回来,如履平地,“淀里有水鬼,老大老大的,会拉人的!”
“那你怎不怕?”儿子缩回双脚,盯着父亲的脸。那脸,黑黝黝的,闪着璨璨的光。
“我是大人,大人什么也不怕!”
儿子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有爸爸在水里,俺也不怕!”说着,身子在船上一闪,便滚进了水。
父亲接住儿子。水中相拥,一阵皮肤相触的滑腻腻的快感愉悦了父子俩。父亲笑了,儿子也笑了。那顶荷帽被笑声推得一晃一晃的。
于是,父亲便教儿子习水。
“注意,放平身子,手往后刨,蜷腿,蹬水。劲儿要使匀,头向前看,肚子收缩。喝了口水?闹个鼻子辣蒜儿?没事!白洋淀水是甜的。好,就这样!再来——”
蛮有兴致的,儿子在水里踢腾着,捣鼓着。不愧是淀边水乡的儿子,渐渐的,他离了父亲的手,能轻松自如地游动了。游着游着,一只早熟的莲蓬亭亭地直立于前。儿子蓦然一喜,扎着两手游过去,折了下来,口里激动地喊:“爸爸,爸爸,莲蓬——”
没人吱声。左右看看,哪里还有父亲的影子。儿子一惊,哇地哭了。惶急中着实喝了几口水。“爸爸——”声音都走了调。
“哭什么?我在这儿呢!”父亲的声音却从船上响起。那船悠悠地滑来,双桨拨起金灿灿的细浪。
“快救俺!爸,俺要上船!”
“你自己过来吧!”
“俺游……游不动了……”儿子望着无情的父亲,可怜兮兮地瘫软了身子。“咕噜噜”一串水泡冒起,儿子又喝了几口水。
“水鬼来了——”突然,父亲一声断喝。儿子一激灵,“啊啊”地嚎叫着,四肢狠命地拍打水面,一阵冲刺抓住了船帮,爬了上来。
父亲朗朗而笑。
儿子趴在船舱,呕吐着,喘息着;“爸,你就是水……水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