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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少年少年

1999年夏天,东市火车站人多息壤,比平时更热闹。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入伍的日子,一排排绿色迷彩军装总是让行人侧目。

“你看,这些孩子装上军装真是帅气。有我们中国军人的风姿了”

另一人也微笑的点点头。“是啊,你看那边,咱们市长亲自来送行。声势真够浩大的。”

两人望过去,不远处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人正拍了拍对面一位穿着军装的少年的肩膀,说道

“金溪,进了部队可要服从军队纪律。一切要从简。记住不能辱没了你爷爷的名声。”

18岁的金溪看看父亲,认真的回答道“是,爸爸,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给金家丢人的。”

金市长听到这话,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小金泉,笑着说“泉泉,你堂哥这是要当兵去了,3年才能回来。怎么躲后面去了,过来跟堂哥道个别。你爸妈不在西市,你就当代表了。”

说完这话,才揽过身后的13岁大男孩,金溪看到金泉慢吞吞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大多能猜到他的不舍。走上前,揉了揉他的发顶,面色温柔

“怎么了?你哥我这就要受苦去了,在家好好帮我照顾大伙,知道吗?”

金泉一双大大的眼睛,听到这些话,微微有些湿润,抽搭了两下,回道“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大伯的。”

两人听到这话都笑了,这么孩子气的话说的这么认真。

集合的哨声已经响起,金溪看着虽然差5岁,但是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弟弟,欣慰的点点头,便跟着绿色军装上了火车。

“轰隆,轰隆,轰隆”的火车声带着车头渐渐离开了金市长他们站着的地方,向远处缓缓移动着,金泉没忍住,一步一步跟着车头跑着,扬起小细长胳膊跟自己的哥哥道别。

好在今天天气真的很好,也算是一点安慰了。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

这里是火车站的尽头,几乎没有人,一排候车长椅是空着的,所以那个躺在长椅上,任阳光打在身上的女孩,特别的醒目。

肆无忌惮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耳朵上塞着耳机,

金泉想或许她在听音乐,又或许睡着了,她头发好长,偏巧克力的发色,在阳光下金泽发亮,穿着白色的棉麻衬衫,浅灰色到膝盖的短裤。白色匡威帆布鞋。

难道不怕晒?这可是夏天的阳光啊。看着看着,金泉居然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长椅前,挡住了大半阳光,就那样呆呆的看着她。

MP3里放着的,是妈妈生前最喜欢的歌曲。辛心听着有些入神,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清凉,微微睁开些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看着他,

“你别害怕,呵呵,我就是好奇,你怎么睡在这呢?”金泉见她睁开眼,有些尴尬,赶忙笑着搭讪。

辛心没说话,拿下耳机,戒备的站起身,收拾好东西,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离开了长椅。金泉看着那个背影,有些失望。他只是想问她,那么认真的,在听什么歌而已。

那个夏天,一个穿着白体恤,蓝色牛仔裤,黑色耐克板鞋的男孩子,在火车长椅遇到了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女孩。其实那都是他们第一次去火车站。

一个月后,金泉穿着黑色小西装跟着爷爷去了辛家参加葬礼。辛家的别墅黑压压一片,又下了雨,显得有些混乱,好在管家过来直接把他们领到别墅后面的独栋,里面的一拨人已经出来,交头接耳的样子一点也察觉不到悲伤,金泉不禁皱皱眉,跟着爷爷走了进去。居然摆了两个相框!一男一女,比自己爸妈要年轻些。爷爷也看到了遗像,叹了口气,说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哎”金泉顺着爷爷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辛奶奶正被人搀扶着站在那里,向来人鞠躬。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正一起向访客鞠躬。一身黑色的丧服穿在她身上都有些大了,头上别着个黄色的线夹,手臂上别着个孝子。眼睛并没有看任何人,

看着那双没了焦距的眼睛,金泉突然眼睛酸酸的,眉头紧皱,连站在最后面的辛琪琪向自己招手都没看见。

那个女孩子,居然就是那天躺在火车站长椅上的人,难怪她那天连微笑都没有。原来她遭遇了这样的事。在他们这样差不多的年纪。

回来的车上,金泉没忍住,向金爷爷问道“您说她爸爸妈妈怎么那么年轻就去世了呢?”

金爷爷拉过金泉的手握在手心里,才慢慢说道

“听说是一场意外的车祸。她的父母死前牢牢的护住了她,她才能没有受伤。可是她的父母却被车窗玻璃扎到心脏和头部,双双身亡了。才13岁。她外婆从孤儿院接回来的时候,听说三天没吃没喝,差点要一命呜呼了。好在救了回来。她母亲和你爸爸也是同窗好友。你爸爸如果不是在国外,肯定是要来送一程的。”

金泉认真的问了爷爷那个女孩子的名字。“辛心。心地善良的心”

那天晚上,金泉做了一个噩梦,高速马路上,被撞翻的汽车里,一个小女孩正哭泣喊着爸爸妈妈,可是她的父母却满脸伤痕,血迹斑斑。他站在车窗外却一点忙都帮不到,着急的不得了的时候突然醒了,才发现满脸都是汗,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辛家的方向,

我居然因为你,做了这样的梦。辛心!

暑假终于结束,新学期分了好ABC班,金泉到A1班时,大家几乎都到了,

“嘿,金泉,我们又分到一个班喽。你又长个了吗?”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金泉,辛琪琪一脸羡慕“就说你妈是模特了,基因真好。这下学校篮球队是不愁没人才了。”

金泉看着她笑笑,没说话依旧低头整理课桌上的东西。突然A1班的走廊前,一个穿着蓝色短衬衫的身影走过来,那个他们学校的夏天校服,金泉突然转身问旁边的辛琪琪

“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表妹也来我们学校了?”辛琪琪看着他,有些无以为然

“哼,你暑假够闲的,专喜欢打听她的事了。她又不和我们同班,告诉你干嘛?难不成你真想早恋?”

“我哪有。”金泉被说的脸色微红。赶忙收回视线准备上课。辛琪琪悄悄送过来小纸条,

上面写道“她在C1班。别乱想了,人家对你没兴趣,在家的时候我就问过了。嘻嘻”

C班和A班在一层楼的两端,只有在年级大会上,金泉才能看到辛心一眼。直到一次化学实验课,两个班被安排在了一起。平时都和金泉搭档的辛琪琪感冒没来,而C班正好辛心是转校生,一直都是一个人做实验。这次老师便把两人安排在了一起。

“我做个有意思的实验好不好?

辛心抬头看他没说话,只见金泉拿出一个玻璃杯,倒上大半杯清水。再从实验道具里的一个完好的新鲜鸡蛋放入水中,这时鸡蛋逐渐沉入水底。辛心安静的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往水中加入一定量的浓盐酸,同时往茶杯里滴入一滴洗涤剂,将溶液搅拌均匀。

虽然步骤简单,但是金泉还是很满意的看着辛心,悄悄说道“接下来就有好玩的事情喽”辛心虽然没说话,但是也听话的低下头,认真的看着,蛋壳表面慢慢出现气泡,气泡由小变大,由少变多。过一会儿,鸡蛋便缓缓上升,有意思的是,一会上下浮沉,一会不断翻转,像在“跳舞”一般。

“怎么样?有意思吧?化学实验课是我最喜欢的。可以一边玩一边学习。”

小实验的成功让金泉有些得意,他转头看辛心的反应,却呆住了。

好像从来也没有见过她笑的样子,阳光下,透过盛水的玻璃杯,他光明正大的看见了,那个年纪,那个属于金泉创造的微笑,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伪装的绽放了!

“我叫金泉。泉水叮咚的泉,以后我可以叫你辛心吗?”

“恩”

过了一段时间的某一天早上,辛琪琪带了个口罩回到班里,金泉就忍不住跑过去问道

“你说辛心怎么不跟我说话呢?”

辛琪琪扬起手就打在金泉脑袋上,气呼呼的说道“我都重病休息了,你居然只关心辛心那个臭丫头。太重色忘友了”

金泉看着她,说道“你千金肉贵的,三天一病假,我关心的过来嘛。”

“哼”

“好好好,下次一定关心,你快说说,你表妹怎么了?”辛琪琪摘下口罩,看着金泉说道

“自从那次交通事故之后就这样了,可能是惊吓过度,患上了间歇性失语症。我也好久没听她说过话了。你说,出了那样的事情,谁受的了。”

其实,辛琪琪是想说,辛心的母亲是私定终身,早就跟辛家断了联系,要不是这次的意外事故,她们都不知道还有一个辛心的存在,所以家里人都不太关心她这个表妹。”

实验室的门窗每天放学都要检查一遍,这天轮到金泉拿着钥匙准备去锁门,却意外看见,辛心居然在里面,她坐在飘窗前,面前放着的玻璃杯,里面那个忽上忽下的鸡蛋让她凝视好久,窗户开着,微风吹进来,拂动着她的头发,

还有好多有意思的实验,要不要变给你看?”金泉走近,笑的太灿烂了些,辛心慌张的从飘窗上跳下来,想要走掉,

“这,这学期的课程我暑假都学过了,你都看一次,说不定考试的时候印象深刻就加分了。”

虽然紧张,但是金泉还是极力挽留了她,辛心转身,看着他,

淡蓝色衬衫,黑色校服裤,白色匡威帆布鞋,虽然学校没规定一定要穿校服来,但是两人还真凑巧了穿的一模一样,他居然也带了一块和自己一样的白色电子表。不禁又笑了,他们还真有点像。

金泉又被她纯真的笑容看呆了。

这天放学时间,金泉几乎用遍了实验室的所有器材,像变魔术一样,逗着辛心高兴。好在老师不在,要不然肯定要罚站了。托他的福,辛心虽然没说话,但是玩的很开心。

临走时,金泉终于说了奠定两人长久友谊最温暖的一段话。也因此辛心在他面前,开始说话了。

“辛心,我一定要治好你的失语症,哪怕每天我说10句,100句,你说一句,或者半句,我都不在意。我挺喜欢你的。所以我们要做朋友。最知心的那种。”

13岁那年,辛心认识了好像比夏天阳光还要灿烂的金泉。13岁那年,金泉喜欢上了躺在夏天的火车站长椅上的不爱说话的辛心。

2年后

“哈,哈欠”金泉醒来,才发现阳光已经完全照在长椅上,

“啊,真是,难怪那么刺眼。”揉了揉眼睛低下头,嘴角不自觉上扬,轻轻捏了某人的鼻子,

笑着说道“醒醒,一会毕业典礼要迟了”

躺在长椅上的辛心因为呼吸不了空气,眉头皱起来,睁眼看到金泉正捏着自己的鼻子笑得开心,忙伸手拿开,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困”

金泉看了看手表,收拾两人的书包,“毕业典礼马上要开始了,我居然坐在地上陪你睡了两个小时。”辛心站起身,抬头看着已经将近180的高个金泉,有些感概

“两年你居然长高了20厘米。”

“那是当然的啦,我母亲基因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歹是超模生的儿子。”

辛心无语的看着他,拿起自己的书包向出口走去,谁知道身后一轻,抬头看到金泉已经把两个书包都搭在肩上,揉着她的顺滑的发顶,边走边说

“还说我这么大高个,你变化也大呀,我都把你的“不爱说话”的毛病治好了”

“真是。。”

辛心笑着摇摇头。两年了,好像习惯了好多事情。走在马路上被金泉揽着肩膀,让他背着书包,全年级去海边玩的时候,他还背过自己。现在就算睡在自己旁边晒太阳,被摸着发顶也不觉得奇怪了。

“对了,明天我要去美国。暑假要在国外过了”

“恩”

“喂,暑假是两个月哦,开学的时候我才会回来。”

辛心抬头

“去年暑假不是也回去的,干嘛非要再声明?”

“我,那,去年是去一个月,这次答应了两个月好不好。”

“哦”

看着淡定的辛心,金泉挑了挑眉,不服气的又问

“就,没啦?”

辛心靠着他肩膀,即使不说,也能看出来越来越依赖金泉的她,总是让金泉没了火气。他们还小,能怎么样呢?想通了的金泉弹了一下辛心白皙的脑门,笑起来

“没良心。”

斗嘴的好处就是不知不觉到了学校,然后两个人笑着向初中说再见。

金泉很快被人接走了。辛心却又在这个暑假经历了人生另一种历练。一切是不是来的太突然。

辛琪琪哭着闯进辛心的卧室,大吵起来“让你求一下会死吗?你既然姓了这个字,就要为我们家族做点事情,奶奶为了家里的事已经倒在会议室。我爸爸,已经为了这件事好几天没睡觉了,可是就算,就当你帮个忙,让金家伸个手,我们家就有救了!”

辛心放下手中报纸,报道上说,这几天东市似乎闹翻了天,显赫一方的辛家,因为私吞公款,而导致公司资金流通出现问题,这件事牵动了公司的业务问题,多笔订单不能如期完货,银行也没有伸出援手,最后债主甚至追到家里。

“表姐,报道上说金泉家的乐泉公司是公司是这次订单最大的客户,他们会因为我们公司出不了货也要损失几百万。现在你让我求金泉说服家里人来帮辛家,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我做不到。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舅舅私吞公司货款,外婆也不至于,,”

“你闭嘴!”

辛心被琪琪的突然大声喝止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面色有些狰狞的她,被握着的手已经生疼,可是却死死的不让她挣脱开。

“就算是我爸爸做错了,他也是辛家唯一的当家做主的人了,难道你要打电话报警,让警察局来抓他吗?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借钱填进去就好了。你不想想,如果那年我们家没把你接回来,你一个人要怎么生活,你妈可是为了跟你爸爸在一起,私奔出去的,连户籍上都被辛家除名了的,如果不是奶奶心软,你能回来享受这样的生活?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向那么没出息的亲戚一样躲起来,总要出点力不是吗?”

辛心睁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她说的话就像玻璃杯碎在地上一样,砰的一声,让她像早上醒过来的小乞丐。回忆起昨夜,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辛琪琪走后,辛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小时候的全家福照片发呆,过了好久好久,才拿起电话,一个一个按键扣下去,

“喂,,,”

响了很久,才接通电话,听到金泉困顿的声音传过来,辛心却话堵在了喉咙口,说不出话来。

“辛心,你真会挑时间呢,这会可是美国的深夜。东市是下午吧。”

这边,金泉躺在床上,看了眼手机,号码显示是辛心,他才接的,明明仍在通话中,但是电话那头依旧沉默,

“怎么了?想我了?”

辛心几乎没给自己打过电话,又不像是在开玩笑,金泉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你说句话?我可是在美国,见你一面要多久啊。怎么了?”

“金,泉,”虽然声音颤抖,但是辛心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金泉着急的坐起来,电话紧贴着耳边,眼神都变了,

辛心都没用这种语气叫自己,那低泣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金泉,辛家,出事了。我求你,帮帮我”

两个月后,金泉暑假结束就要回国的日子。

“你要去接机吗?”辛琪琪站在辛心门口,冷冷的语气问她,短短的两个月,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陌生的令人心寒。

辛心坐在床前,看着柜子上两个相框,一个是和父母的合照,另一张是金泉用手机拍的,她悄悄去照相馆洗了装好的,两个人坐在长椅上,比了剪刀手框在眼睛上,迎着阳光灿烂的微笑,

辛心静静的看着,苍白的脸色,整整瘦了一圈的身形,她累了。坚持了两个月,她真的乏了。

“表姐,我不去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再也没脸见他了。”

金浦机场,

电子屏上显示的美国到东市的航班终于到了,金溪一家人全体出动,

金溪特地从部队请了假过来,这次金泉回来不容易。金泉的父亲因公司业务繁忙没有过来,但是家里人都了解,家里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情。

金泉一个人推着行李箱,带着黑框眼镜走出来,辛琪琪站在金家人身后一直看着金泉。没想到,他也瘦了一大圈。那个每天和辛心聊天,互相硬撑美好的人。看着都让人心疼。

金溪走上前,抱住金泉,亲切的拍了拍他后背,“你终于回来了,臭小子。以后哪都不准去了。知道没?”

金泉把头靠在哥哥的肩上,眼眶忍不住红了。咬着嘴角,忍住悲伤,笑了笑“我没事。不就是父母离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的,这个暑假,金泉经历的父母突然的离婚消息。而他最后都没有告诉辛心。只是因为,辛琪琪的一段话,

“如果辛心知道你以抚养权给了父亲作为条件,让金家帮助辛家。辛心会愧疚一辈子的。”

看到人群后面的辛琪琪,金泉跟金溪说了几句便走过来,来到辛琪琪身边,

“我家的救命恩人,你回来了!”即使这样说,辛琪琪的笑容还是遮不住的惨兮兮。金泉能看出来,她也不好过。

“别这么说,琪琪。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唯一抱歉的就是没参加辛奶奶的葬礼。请节哀”

辛琪琪凄凉的摇摇头。忍住眼泪。

金溪看着这一幕,很少回家的他问身旁的父母

“她就是我们家金泉拼命要救的辛家女孩子?”

金溪妈妈看了看,点点头“应该是了。哎,都是可怜的孩子。”

金泉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大厅,着急的问辛琪琪“辛心呢!”

辛琪琪看着金泉的眼睛,错综复杂。

“她,没有来。”

只是那时候,金泉不知道,他回到东市的第一天,他们即将一起上高中的日子,辛琪琪那句“没有来”的真正含义。就是,那个他拼命守护的人。

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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