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帝君慈善,宽恕了她冒失之语,否则,估计她这条小命就断送在这皇城根儿了。
但听得永余此语,怎能不大惊失色。
她自知无才无德,自是如何能入了那人的眼她至今不知,但帝君南征北战多年,阅人无数,岂会不知她这一无是处的小女子如何担得起这贤王世子的德淑内助,日后偌大的世子府指不定要落魄成什么样子呢!
“好了,人已走远,就莫要恋恋不舍了,今日你可满意?”
眼看着那小女子早已走远,门外之人还一脸喜色相望,若不是多年对他知之甚深,他恐怕都要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秦嗣了。
“姑父可不要取笑我,您不是常说男儿重情才能重义,咱这天下间若论重情哪个比得上姑父您啊!”
知道这小子今日开心,也只有他在自己面前才敢这般放肆,每每看见他与九儿兄妹俩闹腾在一起的性子,这时日才好过那么一些,有时仿佛是回到了自己曾经与秦定他们兄妹俩一起相处的日子,随性、自然。
抛去这盛世浮华,无关乎谁主沉浮,只求一心安好!
“焦家如何?”
招呼着秦嗣落座,二人重开棋盘,守护之人躬身退后,站至门前,像一尊佛,更像一把刀。
“当日河南道来报,年前已然下拨的赈灾款项至今仍不见踪影,臣以为大皇子以前只是小打小闹,可这次的确是过火了些。但目前,焦家嫡系一族虽有收敛之势,可毕竟根深蒂固,恐怕还要再等等。”
秦嗣着黑子,一马当先,任白棋左防右攻,隐隐有突围之势。
“帝后不同心实乃国之大忌,可本帝君虽传承国运,却不能背离己心。当年焦氏入府,乃先帝赐婚,这么多年,她一心护我,虽无情意,但情分,总有三分。”
白子呈围困之势,眼见黑马已突袭在望,不料、一子扭乾坤,不羁的野马又稳稳困于阵中。
“你姑姑入宫之后,也亏得她多般照顾,再加上九儿稚龄丧母,若不是她于宫中多番看护,纵然九儿有我疼之入骨,这皇廷后宫的冷箭寒霜恐怕也难以提防。”
黑子再次出击,舍卒保车,硬生生在多番重围中厮杀开来。
“如今她贵为国母,锦衣玉食,万民敬仰,是我能给她的唯一补偿。只是,熙儿自幼受焦家引导,执着权位,与他母亲差得多些,此番又太不知轻重了些,万民福祉,岂是他们兄弟间争斗的工具,这般不知轻重,总归不是帝王心胸。”
白子追随其后,眼看黑子重围历险,马上挣困而出,却不想从另一侧单有几颗不起眼的白子竟与后方追兵形成合围之势,再次将黑子稳稳困于阵中。
一番厮杀,两厢作罢。
“臣领旨!”
一方江山,血色红遍,却没有共赏之人,可怜、可叹!
他征战多年,这万里山河,半数踏遍,这一路有多少铮铮将士一去不返,那些年尚有她生死相随吃苦共甘。
可如今,山花虽好,紫阳正茂。
你,在天上、可好!
“帝君切莫忧心,大皇子虽有些动作,但毕竟尽在掌握之中,五皇子最近勤习兵法,对于兵家之道似有颇多良解。”
秦嗣眉眼一挑,已然把话风转向了进来已安分许多的五皇子身上,比之大皇子帝熙的借外力而不足,五皇子帝?F则更加八面玲珑,游刃有余。
“不必安慰本帝君,?F儿只是转了心思罢了,他以为当年我与你父亲为守护这佑廷江山多年征战,只是为了挣下军功,争位之用?”
“你父亲随我多年,世人称赞他得一生荣耀、满门荣光,可只有本帝君知道,他身上有几十处刀伤箭簇过而留痕,他一身伤病,每每疼痛其苦难忍,可这些,他们那些孩子怎么受得了。”
一盘棋秦嗣输的心服口服,只是,眼看几位皇子夺位之心益重,他总不愿意更多的掺和其中。
逍遥王爷?谁不想当。
但,他不能。
纵然他秦嗣口碑一般,毁誉参半,但他自己始终记得,作为秦家人,他的使命只是守护。
护主,护江山!
几位皇子虽才智皆殊,可毕竟年轻气盛,沉稳不足、且帝君正值盛年,怎么会把自己守护半生的江山这般轻易交付与他们。
“当日围场之事,原以为能让他们几兄弟多加收敛,不曾想,权势害人,他们纵然富贵泼天,仍旧妄想一步登天,看来,本帝君还是仁慈了些啊!”
听着眼前之人口气一转,秦嗣已然听出,几位皇子近年来的做法愈加不懂遮掩,已然让帝君心寒。
这些年,眼前之人励精图治,丝毫不亚于当年征战沙场的披肝沥胆,眼看大好江山四海升平,却被几个儿子争权夺位而费尽了心神。
只有在父亲和永余面前,这位所向披靡的皇者才不会自称帝君,他们是兄弟,他们是父女,犹如寻常百姓家一般。
没有争夺,没有尔虞我诈。
那是可以生死互托的信任。
“围场之后,虽有大皇子河南道一事在前,但其他几位皇子的表现倒还可圈可点,能敲打至此,倒也不失为美事,帝君可稍宽心。”
重开棋盘,秦嗣依旧执黑先行,只不过棋路稍有变转。
“他们几兄弟到底年轻气盛了些,比之于你,太要不得!”
“帝君过誉,嗣儿不敢当。”
白棋依旧稳稳当当、不疾不徐,那份沉稳劲儿当真也就只有在战场上历过生死方得难得而从容。
千军万马,杀伐过境。
但有一口气血,也定当破虏灭贼,保家而还的气势。
死生大事,马革裹尸。
若然心中无愧,他日魂归九泉兄弟相逢也能大饮开怀的洒脱。
这一盘棋,下的缓而稳,但简简单单几颗棋子,却让秦嗣难得直面曾经他只闻却不懂的境界。
“难怪当初围场一事上,你为那堇家小子百般维护,原是这丫头胞兄,想来你这妹婿尚未登堂入室已然对她堇家这般维护,看来日后,你倒是要栽到这丫头手里了。”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
“你小子,看来今日趁此机会带她来见本帝君也是思虑周全啊,难怪九儿近日常提起堇家丫头得你欢心,果然不假,只是,那日听说你街头一怒着人收拾了齐家的小子,又是为何啊?还是那丫头?”
二人对弈,不落半分,只是口中相谈之事已从家国大事转到了堇七的身上。
“无甚大事,浑人一个,收拾了便好。”
这人,当真“荒唐”!
齐家三公子,后廷齐妃本家,其胞兄之子,虽不是正房所出,其生母却颇得齐大人爱护,其分量,比之正房主母,无所差别。
齐大人官居二品,齐妃更是分位在身,自然、这齐家三公子多了几分嚣张的本钱。
只可惜!
他流年不利,得罪了这位比之于他更加“无法无天”的这位爷!
而根源,却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堇家七姑娘!那位爷心尖尖上的人儿。
这一天堇七都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来人通传世子爷已在门外候着,她随着丫头出来,看着眼前无比熟悉之人对她微微一笑,霎时间她好像明白了她这一天迷糊着什么。
她在害怕!
第一次堇七在这人面前如此无所顾忌,她扑到他怀里的时候,秦嗣甚至能感觉到怀里这丫头抖的不是一般的厉害。
在他印象里,她一直都是狡黠的,聪明的,甚至是有些小狡诈。
可是万千姿态,却从没有一种这般慌不择路的癫狂,像暗夜里不知归途的小兔子,更像一朵即将离枝远行的蒲公英。
较弱,怜惜!
秦嗣想起初见她时,她一人面对其他几家小姐的咄咄逼人都能那么淡定从容,一切随心,实在不知,今日何事能让他惊慌至如斯境地。
“小七,乖!没事了。”
她不言,他不问。
只要她还在,只要他还在!
守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