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永余出生,秦夫人临终遗言:悔恨难兑白头共期之约,余念但求女儿一生平安无悔。
帝大恸,举国同悲!
三日后,皇封圣命,小帝姬小名九儿,封号永余,秦夫人依皇后礼制得葬皇陵。
九,同久,长长久久;余,福禄安泰,取平安永享之意。
“母妃幼时随师尊上山习武,十三岁时,得知大伯随父王征战四方,她放心不下,辞别师尊、从此以男儿之身随扈父王左右。”
“那时父王还只是王爷,家中已有正妃,母妃跟随父王三年出生入死,二人有情却一直以礼相待。”
“父王登基,意欲封母妃为后,可母妃言说,大伯功在社稷,得贤王位师出有名,而她以男儿身出入军营三年死罪难逃,况且,秦家不能功高盖主,留人话柄。母妃跪求一夜,终得父王首肯,入宫为妃,赐永安宫,一生永居夫人之位。”
“而父王至今也只有母妃一位夫人,其他嫔妃各封其位,却不得尊享夫人位分。因为父王说,那些名分是宫规所给,而母妃的夫人,是他所给,只有夫人才是寻常百姓家的称呼,他愿意给母妃一个寻常的幸福、永世的安稳。”
“只可惜,母妃跟随父亲多年征战,替父亲挡下太多阴谋暗害,宠冠后宫却落得一身伤病,生我之时,动摇根本,回天乏术,早早便去了。”
堇七一动不动的坐在软椅里,听着上一辈的故事,那些血战沙场、那些恩爱无限好像真的在她眼前一幕幕上演,她看着、听着、心痛着、也羡慕着。
她以为永余有今天这幅性子定是她母妃荣宠无限,得帝同国君宠爱异常,才让这皇家小帝姬肆无忌惮,纯真使然。
原来,她母妃的确荣宠无限,也的确与她父皇恩爱非常。
只不过,天妒有情人!
那般美好的岁月里,秦夫人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挡得了风刀剑雨,也撑起了这佑廷王朝半壁江山。
她可以争,可以夺,却选择在默默宫墙中隐匿了自己,成全了她最爱的人。
因为,
她爱他,就不想让他有一点为难。
她爱他,就可以替他委曲求全。
若不是那年邱迟国犯边,也许、在这重重宫墙下,早已有人不记得当年那个飒爽英姿、倾国倾国的秦夫人。
她终于重回战场,和他并肩而立,却、短短几月,生死离别。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云澹澹,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前世,她最喜欢容若的这首词,深宫之内,锁住了多少少女心,锁住了多少思乡泪!
秦夫人与帝君相伴十年,其中苦甜,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了,但想来,她也是幸福的吧!
二人静默不语,丫鬟把茶点又换过一回,堇七才缓缓起身,她轻轻的拥住面带微笑的永余“九儿,你父母恩爱一生,羡煞旁人。”
一句话落,刚刚还面带微笑的小姑娘竟然死死抱住堇七,泪流满面。
“父王宠我,疼我,他说我一双明眸像极了母亲,灵动鲜活。大伯一家疼我有如亲生,照顾有加。可是、小七,我竟不知母妃长什么样子,这么多年,我只是听着父王给我讲的故事思念着母亲。”
“母妃幼时上山习武,并未留有画像,年少初成便四方征战,无暇顾及,待得一入宫门,红颜残断,她却吩咐宫人烧毁了所有画像,生怕父王睹物思人。如今,父王寝宫里挂着的是父王亲手所画,在母妃仙逝后他一笔一笔、滴滴血泪描摹着一生挚爱的模样。”
“我羡慕他们,可有时,我却恨极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于国忠义,于民体恤,为国为家,却独独不肯陪我长大。”
不知如何相劝,也不能劝,她说得对,哪个孩子不想父母陪伴,亲人两全。可是,作为国君后妃,他们无能为力。
堇七一直抱着她,听着她哭,陪着她笑。
月上梢头,永余倚在她身上已经入了梦乡,堇七推脱了丫鬟想搀扶她起身的意思,耐心的等待秦嗣回来。
想来,秦嗣虽不在,确是一直关注着的。九儿睡过去没多久,便见他已大步迈入,小心翼翼抱起永余,向后院行去。
一路上,堇七看着他万分小心护着怀中之人,生怕路上有一丝不平颠簸了她,不时回头嘱咐她小心,替她留神。
这一路上皆有丫头小厮提着宫灯探路,月色正美,那些犄角旮旯里都撒着月光,他却十分的不放心。
不怪如永余所说,皇城贵女莫不倾心于他,能入了他的心,得他守护之人,当真风雨不忌,岁月安然。
单看他对这位帝姬妹妹可谓上心,又能分心对她百般照顾,自然讨她欢心。
这别院说大不大,之前最精致的院子已分了给她,便是这琊信阁了。永余贵为帝姬,自是不能让她去了别处。况且这别院里又有堇家众多男子,宿在别处当真不合适。
“帝姬这般出宫外宿,会不会受到责罚?”
这丫头的性子要说冷血冷情不见得比他少,只有得她心思之人才能让她百般看顾。
如今看她对初识的永余这般上心,秦嗣欢喜至极。
“九儿自小便多得父王母妃宠爱,她出宫寻我也是常有之事,是准了的。”
也许这便是身为人父,又为帝君的无能为力,这些都算是另一种补偿吧!
皇家子女,奉令出宫都要多番顾及,唯有永余有此特许,想来定是那位心疼女儿不能如寻常小女儿般与父母撒娇,亲昵,才特许她出宫与贤王一家亲近。
外人只道天之骄女,风光荣耀,可看着床榻之上呼吸渐稳的小丫头,堇七只觉一阵心疼密密麻麻的夺了她的呼吸。
“九儿能和你交谈至此,看来今日你们十分融洽。”
“天色已晚,小七也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