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迟小敏的伤好了大半,薛鬼手带她离开韩府。
因为韩路已经带军赶往平阳,他们走时无人相送,了无牵挂的前往周国。
这些年他在陈国做杀手,得罪了不少人,周国战乱相对陈国少一些,要安全得多。
两人一人一马,快到两国交界时,路上遇到越来越多逃难的百姓,一问才知道,周国大军已围困平阳城多日,开战在即,周边的百姓早早逃离家乡避祸。
迟小敏看到这些逃难的百姓,想起十多年前,父母亲在两军交战中惨死,那如修罗地狱般的情景,让她心头一阵抽搐:大师兄、二师兄他们驻守平阳城,会不会……
她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十年亲如一家人,这时候让她抛下两人独自离去,她做不到。
她偷偷看了一眼薛鬼手,知道舅舅绝不会让她以身犯险。倾身抚了抚马颈上的鬃毛,在心里面暗暗做了决定。
当晚,两人在一处空了的人家休憩,迟小敏深夜偷跑出来了,独自骑马赶往平阳。
五月的早晨,阳光清清亮亮的,照射在平阳城头,该是个美好的清晨,却淹没在一片杀声震天的两军厮杀里。
迟小敏骑马立于清水河畔不远的一个土岗上,看得心惊肉跳。
那响彻天地的喊杀声,其中夹杂着马嘶、战鼓声,刀光枪影、血花飞溅的厮杀,震撼了她的眼睛,让她浑身战栗不止。
她骑在马上,努力让自己不害怕、不发抖。
一想到大师兄、二师兄就在其中与周军拼杀,胸中勇气顿生。她双腿一夹马腹,冲下土岗,冲向周军南面阵营。
她一人一马立刻被周军包围起来,她手中短剑如光如电,不一刻,便有一片周军士卒倒下。
她的迅捷狠辣吸引了更多周军的包围,马匹被枪戟刺死,她挥舞短剑,左右游走,想冲出包围圈,周军士卒岂容她逃离?
迟小敏就是武功再高,陷在这千军万马当中,就如一滴水珠在浩瀚的汪洋之中,进退全不由已。
她拼力厮杀着,不断有枪戟被宝剑削断,不断人在身边倒下。偷眼望去,周围的士兵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好似无穷无尽一般。
重伤之余,体力没有完全恢复,又连日奔赶到平阳,气力渐显不足。不多时,她身上已是伤痕累累,手软腿沉的几乎跪倒在地。身心疲累至极,眼见围着她厮杀的圈子越来越小,开始心生绝望。
她却不知道,因为她的出手如风,几乎每招都有死伤,牵制了不少士卒对她围攻,早已引起平阳城城墙上,上官季林等一众督战军将的注意。
大家都在凝目仔细辨认,是谁这么厉害,一人独战这么多周军士卒。
站在上官沐身侧的周炜,本来正全力关注着在场上拼杀的王磊的情况,耳中听到众将士的议论,随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南面混战的两军之中,有百十人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一个粉色身影困在中间激斗。
待他看清那粉色身影是失踪近二十多天的迟小敏时,顿时大惊失色,一颗心差点从口中跳出:“小敏。”
上官季林这时也看了出来,目光随着一沉。
虽然之前因为迟小敏的缘故,致使云儿身受重伤,心里对迟小敏是十分的怨忿,如今看到她一个小姑娘,孤身身陷在这两军激战的战场,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前夜接到密报说是韩路的缓军昨天夜里便会赶到,他才在昨天应下周军的宣战,今天开门迎战,想牵制周军注意力,同缓军来个前后夹击。
仗已经打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未看到缓军,上官季林心里焦急万分,紧锁着眉头。
城头众军士也看出那圈中激战的是个姑娘时,个个神情激动,视线都被那个姑娘牵动着。
周炜双拳紧握,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死死的抓住,抓得生疼。
他虽然怪她让上官云琦受伤,被迫退婚,可迟小敏毕竟是一个如妹妹一般的存在,看到她身陷险境,性命堪忧,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时,却什么也做不了。
心痛之余,他几乎忍不住要不顾一切的冲下城头,骑上快马,打开城门去救她,但此刻,他却不能。
两军对阵之际,个人的情感必须服从大局。
看到那个包围圈越来越小,眼泪慢慢蓄满了周炜的眼眶。
就在迟小敏越来越绝望时,她发现围着她的士卒被****士卒冲散开来,围着她的人只剩下了二十几个,一个身穿****军服的人冲杀进来,对着浑身是血的迟小敏大叫:“小敏!”
迟小敏于这千军万马之中乍然见到王磊,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颤抖着叫了声:“二师兄。”
有王磊在身边,迟小敏精神稍长,同二师兄配合默契,连削带劈的又放倒几个士卒,王磊偷空问她:“小敏,你怎么样?”
迟小敏心头温暖:“我没事。”身上这些伤痛,在见到王磊依然关怀的眼神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王磊大声道:“好,你跟紧我,咱们这就杀回去。”
两人互相配合着边杀边往城门这边退来,这时,一个骑兵冲到两人身前:“二师兄,小师妹。”
迟小敏回身看到马上的竟然是三师兄林珏,而他居然穿着周军的军服,不由怒火中烧:“林珏,你这个大坏蛋、大骗子!”如果不是他,上官姑娘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脚尖一点,挺剑刺向林珏的胸口。
林珏本来还想,要不要拉拢两人,没想到迟小敏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上来就跟他拼命,眼里掠过一丝狠毒。
斜身避开迟小敏的剑峰,长枪一转,枪尖刺向她腹部,嘴里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何必负自寻死路?”
王磊听到林珏的话,骂道:“住口!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今天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劈倒一个周军士卒,一转身正看到林珏枪挑迟小敏,眼中几欲喷出火来:“林珏,你敢……”扑过去救迟小敏。
迟小敏拼杀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脱力,加上身上多处受伤,根本不是林珏的对手,纵是她躲得快,枪尖还是刺入了她腹部。
她中枪倒地,旁边一个周军士卒一刀补上,被王磊及时用刀架住,
反手一刀将那名士卒劈翻。
王磊终是晚了一步,见小敏被林珏刺伤,只恨不得那一枪刺到自己身上才好,慌忙伸手去拉她,手刚碰到迟小敏的手臂,身子猛得向前一倾,扑倒在迟小敏的身上。
迟小敏越过王磊的肩膀看到林珏的长枪抽离王磊的后背,鲜血跟着喷溅出来,溅到了她脸上。
这一枪,林珏竟是直刺入了王磊的心脏。
“二师兄!”迟小敏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林珏面目狰狞,冷哼一声,一抖长枪直刺迟小敏面门……
王磊只勉强抱着迟小敏滚到一边,手上便一软,仰面躺倒。
迟小敏挣扎着爬起,去扶王磊,手掌一挨到他后背,就感觉到手上粘腻一片都是血,心里惊怕至极,眼泪跟着汹涌而出:“二师兄、二师兄……”。
王磊看着她的脸,气息微弱的催促:“快…快…跑!”
林珏又一枪跟着向迟小敏的背上刺来,王磊枕在她手臂上看得清楚,目眦欲裂:“小敏……”
枪尖堪堪触到迟小敏背部衣衫,侧面倏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枪竿。
林珏一看抓住自己枪竿的竟然是薛鬼手,心里一惊,随即想到他右手已废,不在害怕,心道:来得正好。
双臂一抖,甩开薛鬼手的手,挺枪和他搏斗。谁知薛鬼手长手一捞,将迟小敏挟在腋下,躲开林珏的枪尖,拔腿就跑。
迟小敏无力挣脱,眼睁睁地看着王磊从她的臂弯里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她。而她被死死薛鬼手挟着,一路砍翻拦路的士卒,向南逃窜。
王磊眼神中的那抹温柔与不舍,让被薛鬼手挟在腋下的迟小敏心如刀割,二师兄的一颗心,为何她现在才明白?
她奋力挣扎着:“舅舅,放开我、放开我,二师兄……”
薛鬼手死死挟着她,越跑越远。
林珏哪肯放过这两人,提缰追来,一路将挡着他的陈****卒挑开,带着十几个周****卒紧紧追上来。
薛鬼手挟着迟小敏被林珏和十几个周军士卒追到了河岸边,他挟着迟小敏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河岸。
林珏骑在马上看到随水漂走的两个起起伏伏的身影,双目赤红,咬牙切齿的道:“该死!”
东面忽然传来隆隆的声音,尘土高高卷起,里面隐约可见韩字旗帜招展。
林珏大惊,陈国的缓军怎么会这么快赶来了?调转马头,向周军主阵前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