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迟小敏又看到了那个女娲庙。
她喘息着走进庙里,刚在供桌前坐下,胸口一阵烦恶,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她不会死在这里吧?
身负重伤勉强离开周庄,走了几个时辰,也不过才走到这里。她斜身躺下,头枕着包裹,在蒙蒙的晨光中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那就死在这里吧,这里这么偏僻、落破,没有人会发现的,眼泪再次顺着眼角涌出眼眶。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天已大亮,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野猪!大概以为她已经死了,正嗅着气味慢慢向她靠近。
“滚开!”迟小敏强撑着坐起身,她虽然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可也不想就这样被野兽给吃了。
野猪被迟小敏的叫声吓了一跳,看她只是坐着,试探性的嚎叫了声,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迟小敏,颈上鬃毛竖立,随时准备冲过来。
若在平时,迟小敏根本不会将它放在眼里,如今自己身负重伤,不敢大意,悄悄从腰里抽出短剑,凝神以待。
野猪嚎叫一声,向迟小敏冲过来,她努力忍住胸口的疼痛,等到野猪冲得近了,迅速蹲身,一剑刺向野猪脖颈。
谁知,野猪看似笨拙,实际动作相当敏捷,一甩头竟然一口咬住了短剑,哼叫着用力晃着头,想夺下迟小敏手中的短剑。
迟小敏气喘吁吁的用力握住剑柄,往回抽夺,都没从野猪嘴里抢出短剑。情急之下一脚踢出,正踢在野猪前蹄,野猪一个趔趄,松开了短剑。迟小敏右手趁势一挥,野猪扭身后退,剑尖划在猪鼻上,鲜血顿时涌出,野猪一声尖嚎,连连后退。
“滚开!”迟小敏挥舞着短剑,嘶声叫喊:“滚开!滚!”
野猪犹豫了下,豆眼盯着迟小敏,不知道鼻子痛得厉害,还是被迟小敏嘶声喊叫吓住了,停留片刻,掉头跑出了女娲庙。
迟小敏这一大动,眼前一阵的昏黑,她扶着供案喘息了一会,这里不能呆了,她不想被这些野兽啃成一堆白骨。
她摇摇晃晃的终于走到了山下,强撑着,终于看到平阳城那高大的城门了。
怎么会走到平阳城来?是因为大师兄在城里吗?迟小敏心里苦涩的想,也许能远远看上他一眼。好吧,就偷偷地再看一眼,她就离开,从此,远远地离开。
走在街上,眼前大团黑云飘来飘去,她跌跌撞撞的摸到一个巷口的墙根下,终于支撑不住,吐了一大口血后,依着墙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眼前却是一片昏黑,这是地府了吗?她伸艰难地出手,想摸到什么。
“娘!娘!”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的似是一个头凑到她眼前:“姑娘?”
“这是哪里?”迟小敏动了动,感觉到自己这会儿躺在硬梆梆的地上,适应了一下,眼前也慢慢能辨别一些景物了,好像是在室外。
“这是猫耳巷,”凑到她眼前的头退到一边,重新融入了昏暗当中:“我和峰儿讨饭回来,看见你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到我们住的地方来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猫耳巷!迟小敏心里苦笑,这是平阳城里一个有名的乞丐巷,当年她也曾在这里睡过。
看来,她还没死,被一对好心的讨饭母子给救了。
命运真是很捉弄人,在你惜命如金时,却常常遇到意外;而当你放弃生的希望时,却怎么也死不掉。
“我……我没事。谢谢!”迟小敏慢慢撑起身子,背靠墙而坐。
“姐姐,给你吃。”旁边伸过来一个小手,往她手里放了半张干饼。
昏暗里,依稀看出给她干饼的是一个三、四岁的瘦小男孩。
迟小敏眼眶一阵潮湿:“谢谢你!”
慢慢啃着干饼,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两天却是眼泪不断,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是别人造成的,是她自己。
迟小敏默默流着泪,嚼着干饼,眼泪和着干饼在嘴里有点咸、有点苦涩,就像她此时的境遇。
平阳城的将军府,迟小敏一早问清楚了地方,慢慢寻了过去。
她躲在将军府对面的街角,默默注视着那朱漆的大门,希望那两扇大门内能走出她想看到的人。
大半天就这么过去了,眼前又开始飘过一团团的黑云。要不是昨夜峰儿母子的半张干饼,只怕她早就昏死在街头了。
努力压制住胸口阵阵翻腾的血气,重伤不能及时治疗,便是这个结果,迟小敏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街角东首的一个小院里出来一个拎着菜篮的老妇人,看见靠坐在墙根、面色苍白、精神萎顿的迟小敏,转身又进了院子,一会儿出来,从竹篮里端出一碗清粥、一个馒头,放在迟小敏面前的地上:“吃吧。”
迟小敏心中一阵酸涩,轻轻说了声谢谢。
老妇人在她脸上看了看,摇摇头走了。
迟小敏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清粥馒头,也许明天老妇人就会发现她的尸体,然后,她就被一席破草帘一裹,抛尸荒野,尸身一样被野狗分食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默默流下来。
距师父收留她到周庄已经十年了,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和师父、师兄们在一起生活的这十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哪曾能想到,时光流转,十年后,她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这里。
这次,她还能活多久?
喝完粥、吃完馒头,精神稍长,她向那两扇朱漆大门最后望了一眼,慢慢站起身。
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