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元年,又是一年长安飞雪,将她温热的心蒙上一层霜冻。温柔而蛮横……
她最后一次凝望着身后这座朱红城楼。也许,这一生都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吧。“姑娘,已是申时了,天就快黑了,该起程了。“子毓轻轻在旁提醒了一句,她便轻轻放下紫檀珠帘,再无留恋地别过头。清澈的眼波中,平静地没有一丝涟漪。
她恋他,终究没能抵过半壁江山。
她弃他,终究为了他的似剑丹心。
秋风起,卷起了一地的落叶。那时的他一定会在这样的时节,带着她,去远郊的枫叶林,教她写字,作诗,然后,环抱着她,俯头轻轻在她额前的朱砂痣上落下一吻,就着月纱,安然入睡……
“姑娘,姑娘?”“嗯?”不觉间,她竟落了泪,怕是许久没有哭过了吧。这样,为他。“姑娘可是出了神?姑娘可不曾有过这般模样啊,莫不是……““子毓,别乱说。”她轻拍了一下眼前这个可爱灵动的丫头的手背。她还比自己大上几岁呢,怎么倒比自己还小孩子气呢。或许,是这丫头太无忧无虑了吧。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略显老成的她,又望向窗外……
长安城外,伊人愁思。
长安城内,乱尽繁华……
“陛下,翻牌子吧。想唤哪位姑娘来侍寝啊?”瑛恭顺地端着盘,却把头低得都要磕在地上了。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不可一世的君王,又被这样旁人看来再艳羡不及的事触碰到了不可逾越的防线。瑛没有也不忍心再抬眸去看头顶那深不可测的目光。若她在,他定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冷漠,甚至有些,颓废……只是,现安然自若做着太后,处在长乐宫的那个女人,正满意地看着现在的他,待着儿子能有一日忘记那个女人……瑛轻轻地用手指拨动了其中一块牌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寂寞空房中,显得格外突出,惊醒了那个沉默已久的男人,原来,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长安城外……
“这又是母后的意思,对吗?”他的声音冰冷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剑,插进了瑛的心里。瑛一慌神,拿着楠木雕花盘的手不禁抖了一下。虽说每日都知是这样的话,可瑛发现自己还是无论如何都适应不了这样的他。这样的他,和记忆中的他相差太多,多得似乎连自己都以为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只是记忆中的幻影……
“是……是……回禀陛下,再晚,怕是太后要生气了……”静坐床榻的这个男人,手里捏着一块牌子,捏得指节泛白。但很快,他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冰冷地丢下一句:“她。”“啪—“紫檀木牌摔成了两段。
撄,彻,就此两断。
这时的瑛竟平静了许多,默默拾起那块断牌,便疾步迈出殿门。
“去吧,现在你可以去向太后交差了。”
“喏。奴婢告退了。”
待那婢女走远,瑛又俯身轻问了旁人一句:“姑娘可有着落了?”
“嗯,查到些消息。”
“说。”
“姑娘怕是去了远郊树林……就是那个……“
“我知道了。对了,赶明儿你去遣几个人到长安城中最好的木匠那儿多做些好牌子来,至于是哪位木匠,你自是知道的吧。这玩意儿贵着呢,也经不起陛下晚晚这么摔。也再多打发些人多去打探打探姑娘的消息。若要办不好,看我不让你第一个挨板子。”“喏。”
空镂雕花窗前,他又在喝酒。旁人劝不住,他也愈发喝得凶了……
她应知,他在思念她,
他必知,她在思念他……
“陛下,撄姑娘……”
“你知道怎么做,这向来都只是用来打发母后的工具。”
“喏。”
站在殿前的女子,低着头,没有做声。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代替得了他心中的那个人。纵然自己有太后撑腰,可是,又能怎样呢?每天都精心打扮着,期待着今晚他召幸她是为了留她在身边。但,一次又一次的,她满怀期待地踏进甘泉宫,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的只言片语打发回清音阁。她了然得很,如果自己再不能怀上龙嗣,那么她连太后这唯一的靠山都会失去。她终有一天会成为那个老谋深算的女人手中的一颗弃子。她莞尔一笑,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刺绣莲荷薄纱解下,微微且了且身子,柔声道:“玉笙明白。”
光着脚,踏出了殿门,又踏进了伴她三年长相思的月光中。玉石阶梯冷得彻骨,她的身上可是只有一件青莲纱衣,是当初他赠她的。这件纱衣无时无刻安慰着她,自己也曾得过他全部的爱。可,此时,君不知佳人已尽付痴意,佳人不愿休思……她愿意一直这样狼狈着,因为,她只是希望他能再一次看见她。
清冷秋光中,三人各自天涯……
“人到情多情转薄,
而今真悔个多情;
又到断肠回首处
泪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