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周围一片死寂。夏颖感到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放佛随时要昏倒；身体发冷，屈辱和恐惧同时袭来。
兰斯平和的语气比彻头彻尾的恶语还难以忍受。
她从不认为对夏实好是优越感的炫耀，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这种想法她从没有过。
可是当听到有人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她该死的竟然无从辩驳。有个声音在心底回荡，放佛在隐隐的认同兰斯说的话。
但是没有人会愿意丢脸面。
“我没有关心过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夏颖大声辩驳。
“我一直都是她唯一的朋友。除了我，有谁会去陪伴她，看望她。她每年的生日，只有我才会帮她庆祝；她不愿意看医生，是我去劝她的——我不关心她？这难道不是关心！”
“夏小姐，你我都很清楚，那不过是表面功夫。”兰斯客气地更正，“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却没能成长为一个正常的成熟女人，这才是问题所在。”
“她在零下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睡衣，赤足站立，却感觉不到冷；她的潜意识里从没有安全踏实感，睡觉的时候越是深沉反而越焦虑；我还可以告诉你，”
兰斯突然停顿，露出一个暧昧的淡笑。
“我们做爱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女人正常的生理反应。”
通常情况下，这种话本该会令大部分女人脸红耳赤。可是夏颖觉察到其中的深意之后，顾不上羞窘。
兰斯的意思是，已经二十二岁的姐姐，生理发育也是个小女孩？！
“可是……”夏颖感觉很混乱，“那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事实便是如此。”
“你是要谴责我吗？”她态度强硬地反问，“就算是那样，那也不是我造成的。我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当然。同样，她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更加没有亏欠你。”
“……”如果她是个男人，一定会像古代西方那些骑士，冲上去和他决斗。
“她害了我的家庭，你还说她没有对不起我？没有亏欠我？”
“事实如何，你清楚得很。你就承认自己是在嫉妒，不是很好吗？”
夏颖猛地扭头，惊恐万分地盯着兰斯。
“嫉妒？我为什么要嫉妒？”她艰难地用枯涩的声音喃喃，连自己都明白那是多么无力的借口。
“真是让人失望。”
“失望？”
“在夏家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总算得上是一位既漂亮又有胆识的女人，原来也只是徒有美貌。”
“你的意思是我是胆小鬼吗？”低沉的心情一阵风儿般飞走了，她立即忿忿不平地起来反抗。
“一点不错。夏小姐，我不喜欢假正经的人，更讨厌这样的人在我面前说些冠冕堂皇的假话。”
夏颖又羞又怒，有气不敢撒的滋味太难受。
“就在刚刚，你还不齿自己的姐姐，将她视为胆小鬼。可是事实上，她比你坦诚得多。虽然很羞涩，却不怕说出真话。”
“不——你不要再说了——”低而尖的叫声，一下子泄露了她内心的慌张不安和恐惧，越显得她是在逃避承认。
夏颖的胸脯激烈地起伏着，紧握双拳。
受挫的爱情，遭受屈辱的自尊，连人格都被否定。她感觉自己就像在当众出丑一般，不寒而栗。
“她比我好吗？”短暂的异样沉默之后，她竭力忍住颤抖，神色受伤地半低垂着脸，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地低问。
薄薄的唇稍稍翘起，兰斯忍不住笑起来。
比愤怒更甚的，夏颖暗藏着的激烈的憎恨在强力压抑的颤抖中全写在眼中了。
高高在上的公主，人生第一次遭受践踏。因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姐姐。
“为什么？！”她像个女王一样怒气汹汹地朝兰斯叫嚷，“‘她比我好'！别开玩笑了！你竟然认为她那样平淡无趣的女人比我好，真是让人吃惊。”她的口吻在后面陡然充满讥讽。
“我承认我嫉妒她又如何。她本来就不配。她有哪里比得上我，你倒是告诉我啊，她有哪一点比得上我？那个又笨又蠢的木头！你的品味就是如此？”
“你可是兰斯·利莱！找一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做利莱财团的女主人，是打算让全世界的人看笑话吗？！”
她在追求他，他却宁愿要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小傻瓜也不要她！怒不可歇让她全然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何人。
敢在兰斯·利莱面前大吼大叫的人，是自寻死路。
“你说完了吗？”兰斯平静地问。
夏颖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为什么还能够那么平静？她这样真心实意对待他……他、他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在意她……难道就一点看不出她的情意吗……
残忍的现实令再度她痛心疾首。
“为什么……”放佛一切都没了，夏颖无比泄气，充满无限的无助感，她脚步虚浮地朝兰斯走去，“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一点点都没有吗？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就连姐姐你都愿意留她在身边。你明明就不爱她，就因为一个婚约，就因为她幸运拥有一个和你的婚约……”
“嫉妒让你的脑子也变迟钝了吗？夏小姐，那个婚约可不是你姐姐能留在我身边的条件。”
夏颖自嘲地失笑：“是啊，如果你不愿意，一个婚约又怎么可能有用。”
可这样反倒让她更觉悲伤。
“你对她的温柔全部没有热情，在我们的交谈当中，你很少用乳名亲昵地叫她，而是用‘她'；你对她没有爱……可你选择的依然是她……”
她连这样的姐姐都比不上，又怎能不悲伤。
“你告诉我，我有哪里做得没有姐姐好，我可以改。兰斯，我爱你。你一定会需要我的。”她自信满满，并且柔情蜜意。
“夏小姐，我们的协议已经结束。”兰斯再次轻柔地提醒。
“不！”夏颖心急如焚，“不要这样，兰斯，不要这样——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难道夏小姐打算直接对自己的姐姐说，让她放弃这个婚姻，只因为你爱我吗？”
夏颖脸色一僵。
“你也说过喜欢坦率的人。”她马上冷下心肠，“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一点不介意那样做。”
“哦，就那样恨自己的姐姐吗？”
看不出兰斯的眼神在想些什么，更深更华丽的色彩在里面绽放。
夏颖产生错觉，看到他的眼睛在变色。
她清楚他在问她“因为恨所以连伤害自己的姐姐都不觉可耻”。
确实不觉可耻。再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坚定。
“是的。一个害得我家庭破散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恨她！”
“是吗？”兰斯似乎在喃喃回味她的话，忽然不带情绪看向她，“可是还是很遗憾，夏小姐，协议已经结束。在我这里，机会是没有第二次的。”
“兰斯——”
“还有，”兰斯的目光猝然冷冽，犹如凝聚寒夜的月光，他轻声叹息，“你的无礼让我不怎么高兴。”
“什……么？”夏颖错愣，意识里却觉察到有什么不好。
“你知不知道，你大吼大叫的样子和那些没教养的人毫无区别，难看之极。”
夏颖的脸色倏地死白。
“对我你得用敬语，别把我赋予的权利当做你能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资本；”
兰斯的视线终于只集中在她身上，可惜不是她期望的那种。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她，缓缓地对她发话。
“对你说过话的就该好好地记着。你的姐姐是我的人，我爱与不爱，你恨与不恨，改变不了她现在是这里的女主人的事实。你对她出言不逊等同于对我出言不逊。我的宽容从不给予挑战我耐心的人。”
夏颖跌倒在地，她惊恐地看着兰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你……你、你要维护她……”
“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对主人使主人的性子，可不是什么令人喜欢的行为。你今天的失礼已经够多了。”
夏颖吓得像躲避瘟疫一样往后退。
——她并非全然不知道兰斯在另一个世界的传闻。
黑色公爵！光是听见就会让人吓破心脏的极权人物。
她在找死！
“我只是……我说的是事实，我生气她，当然要骂——”
“那与我无关。”兰斯淡淡地打断她，“当着我的面，一而再对我大吼大叫，用那么难听的话语骂我的夫人，夏小姐认为我应该高兴吗？”
“你……你要干什么——”
就在她害怕地不停往后退，有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夏颖猛然抬头，未看清之前就被提了起来。
一个灰褐色头发、面容英俊的外国年轻人抓住她的肩膀。
“啊，不，你放开我——”夏颖吓得几乎要休克，她下意识地拼命反抗，对着年轻人又撕又打。
“夏小姐，你对主人太过无礼了。”神色严谨的年轻人的眼神是盯着猎物的猎豹才会有的光芒。
他说的是英文，而夏颖的外语和国语一样流利。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连叫的声音都没发出就直接晕死过去。
——她的肩膀关节被卸下，手臂成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地耷拉着。
在晕死的刹那意识，夏颖似乎听见兰斯静静的声音飘来：夏小姐，你很聪明。希望下次你的父母直接收到的不会是你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