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女子第二监狱。
穿着囚服的夏颖在两个女狱警的看守下来到了探视房。
手上的镣铐在窗外射进的光线下发出更加锋锐阴寒的光芒。她面无表情,神色憔悴。那双惨淡无光的眼睛半低着盯向一点。
铁门哐啷一声打开,一会儿又哐啷一声锁上。早坐在探视室里等候的王婷姗一看见女儿,便从椅上跳起来奔到夏颖面前。
“颖儿……”哽咽着喊了一句,一双眼早已注满泪。
夏颖淡淡地抬眼,沉默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王婷姗抹了一下眼泪,也坐到了对面。
两个女狱警守在门外。从铁门上的栏窗可以看到两人分守在门口两边的侧脸。
夏颖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她一言不发地坐着。
“颖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欺负?”一落座,王婷姗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哽咽不已地再度落泪,“别担心,妈咪一定会尽快处理好让你出去的……”言语神情皆悲戚不已。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呜呜……都不让人活了……妈咪怎么办才好……”
夏颖却是一点不见悲伤,表情麻木地听着母亲的呜咽哭泣。
“……你爹地还不知生死,听说在监狱病房里处在特别重症监管下,人还没有醒过来……这个该死的,连累我们母女那么惨,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如就那样死了好……”
王婷姗言词里虽有些怨恨,却倒也不是真的诅咒丈夫去死,二十多年夫妻情分,是既怨又痛。
夏颖受拘捕进来已经过去数天,昨天有看守她的女狱警告诉她关于父亲夏彦华的情况。
夏彦华没有死!精准的射击正中心脏位置,正常情况下他本该一枪毙命的。
听完消息后,夏颖忽地就泪流不止,到最后痛哭起来。因为她的父亲还能活着,是碰上了难得的奇迹——他的心脏并非像一般人长在左心位而是右心位,因此大难不死。
“都是那个该死的丫头,就因为她害得你受了多少委屈和平白无故的中伤。妈咪听说那个死丫头被送进了精神疗养院,活该她……”
“她进了精神病院?!”夏颖霍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王婷姗,神色僵硬。
王婷姗惊愣抬眼,泪水还挂在脸上。女儿突然的举动让她一时回不过神。
“……啊?是……”
夏颖那瞬间迸发的神经又缓缓地平复下去,她重新垂下眼,恢复之前的样子。
王婷姗以为她不过是有点惊讶,于是不以为意。用手帕拭着泪,她继续说:“妈咪已经为你找了最好的律师,一定会帮你洗清罪名的,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不用!”沉默的夏颖突然冷冷地打断母亲的话。
“……”王婷姗以为她听错耳,愣了一瞬,“颖儿,你说什么?”
“我说不用。我不会出去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王婷姗几乎没从椅上跳起来,“你怎么能呆在这样的地方!妈咪一定会让你出去的。你别担心,咱们王家虽远远比不上夏家以前,可这点事还是简单的。只要你外公出面说句话,什么都能办妥……”
“我说了不用!”
夏颖骤然提高的音量以及语气里的严厉令王婷姗惊呆在地。
“……可是颖儿,如果不那样你会因为故意杀人未遂这个罪名坐牢的。到时开庭审理,一旦罪名成立,判刑最少也要三年……”
“不要再说了,妈咪。我很清楚会怎么样。”夏颖无心再争辩下去,淡淡地打断王婷姗。
王婷姗半张着嘴巴,瞪着夏颖说不出话,似乎眼前的人突然变得不像她女儿而是被什么人替换掉一样。
“那个男人没有死,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了。我开枪伤了人,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夏颖平静地说完,然后站起身离开。
“颖儿——”王婷姗焦急地从座位跨出一步。
看守的狱警再次打开探视房的门,夏颖在走出房门之前突然回过头。
“妈咪,你不要再为难姐姐了,也不要再骂她。她没有亏欠我们任何。”
王婷姗怔在原地,口瞪目呆。
天空精神疗养院。
肖天爱刚走出电梯,就听到长廊尽头房间传来的喧肆和女人惊恐的悲鸣。
夏夏在哭!
她大惊,拔腿就朝病房奔去。
入眼的景象令她勃然大怒。
“你们在干什么?!”她大喝一声,立即上前狠狠地推开那几个医护人员。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居然对着夏实用粗!
突然遭受肖天爱蛮横粗鲁的动作,男人还好点,那个女医护人员在跌撞中手肘撞上了边上的台角,顿时痛苦地叫出声,眼泪都溢出来。
一得到挣脱,夏实披头散发地抱着自己蜷缩在床头角落下,全身都在发抖。肖天爱刚想接近,看到她背对他们传达出来的强烈的抗拒姿态,一时不敢贸然上前。
“肖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为首的男人面色不悦地大声质问。
“该我问你们在干什么?!”肖天爱回头大叱,像个发飙的母鸡,浑身毛发都抖着。“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夏夏?你们刚刚刚在对她干什么?!像抓罪犯那样!你们在虐待她!”
为首的、四十多岁上下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没看到我们在给病人喂药打针吗?”
“放屁!打针喂药要对她那样动粗吗?看看都把她吓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也不是没办法吗?从病人进来醒之后就不让任何人靠近。你刚刚也看见了,她那么强烈反抗,根本无法得到治疗。”
“可也不能这样。你们那样对她就是虐待!”
“那你说怎么办?你有办法让她吃药吗?”
“我——”肖天爱气得两眼爆瞪,呼呼地干瞪了半响,不得不软下来,“你们先离开,暂时让我和她处处看,行吗?”
男人的态度也和善了些,朝夏实看了看,叹口气说:“好吧。”然后和另外三个医护人员离开病房。
病房只剩两人后,肖天爱慢慢地转过身。
“夏夏……”她哽咽着叫唤,眼眶一红,心酸苦涩很不是滋味。
“我是天爱,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尝试着慢慢靠近,声音和步子都非常小心翼翼。
可是夏实的身体明显又强烈地颤抖了一下,更加拼命往里缩——却根本无地方可退了。
“好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肖天爱看到夏实纤白的手腕刺眼地暴露着淤红的手痕。是刚才那几个医护人员强制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床架上喂药时弄出来的。
她挣扎得很厉害,那种撕心裂肺的悲鸣和寒透彻骨的惊恐让肖天爱既震怒又痛心!
夏实对人,已经是彻底的恐惧!
自她醒来,就再也不允许他人靠近她。
肖天爱不禁泪如泉涌。
唐伟烙在及时手术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却不想夏实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夏实被送到了这里后,她从医生口中得知,夏实原本就有潜伏性的精神病。因为突然间遭受太大太多的打击,再也无法承受之下这病就彻底爆发了。
她谁也不认得了,只要有人出现在她眼前她就全身颤抖,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惊恐。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肖天爱已经无暇去猜想。
声名赫赫的大豪门夏家以及其建造的商业帝国,在一夜间已经土崩瓦解地倾塌殆尽。
破产倒闭以及无数丑闻。
连日来的报道数不胜数。
夏家的阴暗和丑恶都一一暴露在公众面前,在社会引发巨大影响,成为众矢之的。
夏家彻底毁了。夏老太爷畏罪身亡,夏彦华身中子弹至今未醒,被监管在监狱重刑区;当红大明星夏颖杀人未遂遭拘捕,等候开庭审判;那个未知的夏大小姐……
肖天爱黯然落泪:夏大小姐进精神病院了——
太平洋东海岸,私人豪华邮轮。
“兰斯,这就是你的处理?!”巨大的显示屏幕上面,一个气质优雅又干练的女士正挑眉质问对方。她看起来有点愠怒。
兰斯的身体陷入舒适的沙发里面,十分平静地听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打算好好回答我一下吗?夏家,那个老狐狸的儿子是怎么回事?你竟然还让他好好地呆在牢里?需要我给你看看报纸上面是怎么写的吗?”
兰斯微垂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抬了起来。
“活着,总是比死困难的。”半响,他轻柔地说。幽淡的口吻似乎毫不在和姑妈的交谈上。
“……”布莱克夫人微微蹙起眉。
她这个侄子难以琢磨,神秘叵测,这是黑帮众首脑都不愿得罪他的原因之一。
“你要让他活着受折磨?”布莱克夫人觉得不可思议。
活着,总是比死困难的。这话充满哲理,但是从任何一个人口中说出也不会比从她这个侄儿口中说出更诡异。
兰斯从不留祸根。
布莱克夫人还想说什么,可是兰斯似乎不愿意再谈下去,他的眼神突然变冷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丽莎姑妈。该处理的我已经处理完,希望您不要再提了。”
布莱克夫人在那双冰冷的眼眸注视中打了个寒噤,于是沉默着冷静地结束了通话。
只有立在边上的柏希听得出来,兰斯使用的那句蕴含哲理的话,是违心的。
夏彦华受不受折磨他根本不关心,他只是没有意识到他在为一个女孩而留下另一个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