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学院的校医院前,一大早就排起了二十人的长队。
紧张的学生们对矗立在医院门边的一块专门用于记录名位排行的铜板议论纷纷。
“学院怎么把马拉松比赛才用到的名位排行铜板拿出来了?”
一个颤巍巍的白发老者—据说是海湾王国最有名的心理医生走出了校医院,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同学们安静!现在,我来给你们重申一下心理测试的规则。过会儿,你们将一个一个进入测试的房间。你们将坠入无边的梦境,你们心中隐藏的最深层的恐惧将会被唤醒。我希望你们能尽可能地与心中的恐惧作斗争,因为与噩梦斗争最短的人将会被淘汰。”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铜板,“这块铜板本来是为马拉松比赛中不断变换的名次所设,现在上面显示的是你们之前的综合成绩排名。过会儿,根据你们做梦时间长短,你们名牌的次序也将有所变动,最终排在前十的同学将获得参加国际皇家学院交流会的资格!”医生的话刚讲完,学生们就炸开了锅。
“天啊,最深层的恐惧,听起来真可怕!”
“看着自己是怎么被一步一步刷掉的才是最恐怖的好不好?”
“只要尽量别醒就可以了,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醒着和睡着的人都要受到心理折磨?”
再看看神圣联盟的四个小伙伴,艾谱莉担心地搓着手,李维在心里预估自己被淘汰的概率,查理对做噩梦心有余悸,大家的脸上都布满了愁云。队伍里,只有肯特尔一人满面红光,好像没事人一样。
“嘿!我倒是很好奇我最深的恐惧是什么,本大爷自出生以来还没怕过什么呢!”肯特尔跃跃欲试地大声说道。
之前综合分数排名第一的大块头巴维尔最先被叫了进去。大概过了15分钟,他就踉踉跄跄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一张脸显然因为惊吓过度而变得惨白。
“天啊,大块头巴维尔可是学院里鼎鼎有名的汉子,他怎么被吓成那个样子!”
“那我们岂不是没指望了!”人群里发出一阵感叹声。
“下一个,艾谱莉。”心理医生点名道。
艾谱莉有点犹豫地走出队伍,又回头求助似的看看查理。“没事的,小莉,放轻松点,我们都在这儿等着你呢!”查理微笑着给她打气。
艾谱莉跟着医生来到走廊最尽头的一间病房。乍一看,这间病房的一切都是蓝色的。蓝色的床铺,蓝色的窗帘,蓝色的小桌上一盏台灯正散发出柔和的灯光,艾谱莉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蔚蓝的海水中,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医生指指蓝色的床铺,示意艾谱莉平躺在上面,然后,取出一块水晶吊坠垂在艾谱莉的眼前。这是一枚特别的水晶吊坠,一弯新月环绕着一颗璀璨的星星,在灯光下闪烁着朦胧迷离的光芒。
“现在,请你的眼睛看着这枚吊坠,慢慢地放松自己。”医生一边说,一边让手中的吊坠像钟摆一样均匀地晃动,“看着它,对,你感到自己很困,很困……”
艾谱莉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医生的声音仿佛来自虚无缥缈的外太空,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座似曾相识的房屋,一扇似曾相识的窗户,一条仿佛怎么走也走不完的小路。
冬天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像小刀子一样刮着艾谱莉冻得通红的小脸。艾谱莉看看自己,天啊,她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本应粉嫩的女孩子的手像老妇人的一样皲裂着,而且生着可怕的冻疮。身上的棉袄有许多地方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两个光着的脚丫塞在单薄的布鞋里,红红的完全没了知觉。
砰!一颗小石子好像一颗子弹,打在艾谱莉瘦弱的胳膊上。
“滚开!小野种!不许你走这条路!”
啊!是那几个经常欺负她的白人小孩。他们跷着腿拦住了前面的路口,几个白皮肤的男孩女孩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向她包抄过来。
“嘿,看看她的皮肤,真难看!”一个女孩伸手就揪住了她的胳膊。
“这头酒红色的头发真恶心,只有印第安野种才有这种头发。”一个男孩子扯住她的头发,好像想把她的头发全拔下来。
“放开我!”艾谱莉挣扎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们。
“哎哟,还敢反抗!”男孩子抓住艾谱莉的肩膀用力一推,艾谱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上的皮也给蹭破了。
“你的爸爸呢?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印第安老爹?你这个没人要的丑八怪!”
“丑八怪,丑八怪!”
“嘿,快把她打走!”
更多的小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艾谱莉的身上。她的眼睛被打肿了,胳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跑着,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去找妈妈,去找到爱你的人!”
艾谱莉跑啊跑啊,终于,她看到了她出生以来就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地方。可是瘦弱的妈妈却被房东太太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推出了房门。
“你都已经几个月没交房租了?啊?你还想住这里?门都没有!”肥硕的房东太太凶神恶煞地吼道。
“您就再通融通融吧,求求您夫人!”
“嘿,这会儿在装可怜,不要脸的女人!你和一个印第安人私奔,我能收容你们是我心地好!走走走!”
艾谱莉和妈妈像一堆垃圾,被抛弃在这冬日的冰天雪地里。
“妈妈,我饿。”艾谱莉抓住妈妈的胳膊。
“再忍一忍吧,孩子,等妈妈找到住的地方,就给你找吃的。”
西郊外的贫民窟,是她们新的安身之所。
这里垃圾遍地,苍蝇成群,难闻的恶臭时刻围绕着她们。艾谱莉看见一个脸上长着恶疮的女人,她的手好像鸡爪子一样僵硬地往前伸着,脸上流着脓血,她大概快死了。艾谱莉看见一个醉酒的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喷着恶心的酒气,他在破口大骂,骂自己的老婆,骂那像老鼠一样多的需要他养活的孩子。
如果问哪儿是地狱,艾谱莉觉得现在自己就待在地狱里!死神每天都要从她身边带走几个卑微的生命。她恐惧得浑身发抖!
更糟糕的是,那种恐怖的饥饿感又回来了,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她的肚子!
饿!饿!饿!
她每夜都听见妈妈越来越剧烈的咳嗽声,妈妈没日没夜地缝补着衣服,微薄的薪水只能换来一点稀汤米粥。饿啊!
她走在街上,看见一家面包店,她贪婪地看着橱窗里的烤面包。
“滚开!该死的印第安野种!”店主揪住她的耳朵,把她拖出好远。
“嘿,阿黑,去咬她!咬死她!”店主的儿子放出了恶狗。黑狗喘着粗气,对艾谱莉龇出尖利的牙齿,企图咬破艾谱莉的咽喉。艾谱莉跑啊跑,妈妈,妈妈在哪里?
她冲进贫民窟,啊,她看到的不是妈妈,她看到的是一个得了痨病的可怜女人。昔日皮肤的光泽正在消退,灰白的嘴唇好像干涸的土地,开裂的伤口里凝结着黑紫色的血。毫无血色的脸上现出愁苦刻下的皱纹,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她的妈妈正一点一点地被疾病吞噬。艾谱莉冲上前抱住妈妈,可是,妈妈的怀抱却像冰窖一样让艾谱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她抬头向妈妈望去。
她看见了死神!死神带走了她的妈妈!
妈妈的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这么永远地、无神地大张着,妈妈的躯体那么冰冷,那么僵硬。艾谱莉的身体像筛糠一样瑟瑟地发抖,她一步步地往后退。房间不见了,十几座或高或低的坟墓包围着艾谱莉。几十只乌鸦发出阴森森的鸣叫声,诡异的小眼睛盯着她。森绿色的鬼火飘在空中。
不!那不是鬼火,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那分明是一个举着火把的白人!不是一个,是一群!一群凶神恶煞的白人!一群要把艾谱莉抓住并杀死的白人!他们用石头打过她,朝她身上吐过口水,现在,他们又要来烧死她!“抓住那个小野种,杀死她!”“抓住她,烧死她!”他们像恶魔一样地叫着。
艾谱莉心里只有一个字:“跑”!
跑!跑!她不顾一切地飞奔。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去,去找爸爸,去找到那个爱你的人!”
她跑进了一片丛林,她的鞋子跑掉了,树枝划破了她的衣服,荆棘的恶刺把她的脚划得鲜血淋淋。她要找爸爸,她要寻求爸爸的保护,她毫不犹豫地一头冲进了印第安人的部落。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具已经腐烂多时的白人的骸骨,骸骨的胸部被三根尖利的长矛贯穿,脖子被生生拧断,脑袋挂在一边。艾谱莉环顾四周,四面的高树上都挂着白人的骸骨,光秃秃的树木努力向上伸展着枯朽的枝条,仿佛一个个地狱深渊里张牙舞爪的冤魂,使尽力气想要抓一个替死鬼。艾谱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从身体里狂跳出来。
突然,一双粗壮的大手用力地抓住了艾谱莉的肩膀,一抬头,一张花花绿绿的狰狞的脸正对着自己。
“啊——”艾谱莉一声尖叫,用力从这双铁掌中挣脱出来。
“我,我找爸爸。”
更多的印第安人从茅屋里走出来,他们的脸上都涂着花花绿绿的条纹,像打量一头怪物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艾谱莉,甚至凑上来嗅她的味道。艾谱莉看不出哪个是她的爸爸。
“白人!呜呜!”一个印第安人突然举起手中的长矛高叫道。
“呜呜,呜呜!”更多的印第安人开始开始高叫,“杀死!杀死白人!”
“不,不,我不是白人,我的爸爸是印第安人,我来找爸爸!”艾谱莉大声地叫道,她的呼声被淹没在凄厉的杀声中。
艾谱莉不断地往后瑟缩着身子,不,她还不想死。
母亲临死前曾抓着她的手说:“艾谱莉,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像我一样爱你的人!”
她还要去寻找。
她要夺路而逃!
四周突然变得像墨汁一样浓黑,只有远处有一点亮光。她朝着唯一的亮光跑去。
突然,她脚下一绊——
“哎哟!”艾谱莉痛得大叫一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整个人都半坐起来,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好了,你醒了,没事了。”医生在一旁柔声安慰道,“小姑娘能坚持9分钟,挺不容易的。”
“怎么,才9分钟吗?我感觉,我感觉把我可怕的童年又过了一遍!”艾谱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精打采地往外走去。
看见艾谱莉出来,肯特尔十分夸张地嚷嚷道:“哎呀,小莉,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呀!我一般不睡一两个小时绝不罢休!”
艾谱莉没有说话,眼睛里却忍不住溢出了泪花。这下肯特尔更是像发现了新大陆,“小莉,你居然哭了!天哪!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女生压根就不会哭呢!哭鼻子,羞羞羞!”
“谁说我哭了,是沙子进了眼睛!”艾谱莉有些恼火地辩解道,“哼,换了你,说不定会被吓得尿裤子!”
“不过,我坚持的时间真的好短,但愿后面不要有人超过我。”艾谱莉有点沮丧地嘟起了嘴巴。
紧接着接受测试的是查理。有怎样可怕的梦境在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