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那些令人熟悉的脚步声,又从四面八方传了回来——刚才逃出去的佣兵全都逃了回来。
他们去时满面惊恐,回来的时候依然惊恐满面,而且脸色比原先更白了几分。
这些人刚刚冲进火光能够照亮的范围,就立刻拔出武器指向了身边的同伴。
“你是谁?”
“他是鬼!”
“他是死人……”
“我还活着……”
“别相信他,我亲眼看见他被厉鬼拧了脑袋?”
“放屁,你有本事就把衣服掀开看看,我亲眼看见你被恶鬼掏出了内脏……”
“你是鬼……”
声嘶力竭,音腔走调的吼声杂乱无章的响成了一片。
没离开过的人听明白了,那些逃出去的佣兵,肯定是亲眼目睹了某某死在自己面前,可现在死去的人偏偏回来了,还拿着武器指着对方,高喊着:“你是死人,你是鬼。”
肯定有人死了。
他们肯定不全是活人。
谁的话是真的,谁的话是假的?
用火光照脚?他们身下的影子早就乱成了一团,你能分得清,那是谁的影子?
再看身上,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每个人的身体都在流血。
你敢走到近前,去看他们的伤势么?
你敢把手伸过去,试探他的鼻息么?
弄不好,他会忽然转过来,对着你的面孔露出狞笑!
我比了一个手势之后,和叶木,吴子奕组成品字形,护住了身后的几个佣兵,慢慢往庙里退了过去。
直到我们小心翼翼踏进庙门之后,我才低声道:“守住所有入口,准备好,万一谁有动作,立刻开火!”
“不行!”荆恨蝶暴怒道:“你不能滥杀无辜!”
“嗯?”我冷然看向荆恨蝶:“你能分辨出谁是人,谁是鬼么?如果不能就闭上嘴!”
荆恨蝶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虽然没有那个本事,但是也不能看你滥杀无辜。我相信。你一行定能找出鬼魂。”
我摇头道:“我没那个本事!”
荆恨蝶跺了跺脚,看向了吴子奕:“你也术士,你应该能帮忙吧?他们不该这样死!”
其实,吴子奕的天眼早就在那些佣兵的身上一一扫视了过了。
可是那些人在她眼里,全身上下都笼罩一层雾蒙蒙的血气,看上去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捞出来的血人儿,根本弄不清谁死谁生?
要么,是他们全部都是死人,要么,就是鬼怪有意让人不敢轻易下手。
吴子奕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
“你……”荆恨蝶狠狠一跺脚转向了叶木:“你呢?你平时和那些佣兵最好,你不愿意帮忙么?”
“鬼眼,开……”
叶木二话没说打开了鬼眼,双目如电直刺众人。
叶木动用鬼眼的威力要比吴子奕高明了许多,只可惜,他的鬼眼却仅仅只能做到穿透血雾的程度。比吴子奕多看到了一条缠在佣兵身上的黑线。
那些看上去像是麻绳一般的黑线,在佣兵的脖子上缠出了一个活结之后,顺着领口开始从肩背绕向四肢,在他们双手双脚上各打了一个死扣。
叶木的天眼不可能穿透佣兵的衣服,自然看不见那黑线钻入领口之后,是穿了佣兵的腹腔,取代了他们的经脉,还是贴着他们的皮肤走向了四肢。
叶木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事情,只能摇头道:“我也看不出来谁死了!”
“你们……”荆恨蝶急得连连跺脚。
“闭嘴!”我吼了一声之后:“子奕,把驱邪符全都拿出来,布天网罗魂阵。把这间屋子四周全都封起来。”
吴子奕愣了一下:“我布阵不行!”
我紧盯着外面对持的佣兵:“我教你,快点动手!”
吴子奕按照我的吩咐,从背包里取出一捆特制的钢丝,找了几个固定点,上下每隔一尺左右,围绕着屋子四周连续绕了七道横向的铁丝网,又在我制定的地方挂上了灵符。
天网罗魂阵,实际上是用来捕捉厉鬼的东西,现在把它布置在自己周围,只能起到类似于电网阻敌的作用。这个阵法虽然分别不出来谁是活人,但是肯定能挡住死人。
直到吴子奕收手,外面那些佣兵还端着武器僵持在原地,谁也没动一下。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不由得低声道:“你往外扔一个信号弹试试!用红的”
吴子奕换上信号枪抬手打向了空中,信号弹的照明强度虽然比不上照明弹,但是想要照亮小范围内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
信号弹刚一爆炸,我就掐着嗓子,用内力学了一声公鸡打鸣。
红光斜照加上雄鸡啼鸣,虽然不能完全模拟出旭日东升景象,但是也有那么几分味道。
鸡鸣看似不太起眼,但是自古就有“雄鸡一唱天下白”的说法。鸡鸣能接引九天至阳之气,用来驱鬼无往不利。加上远处一片红光,如果是一般的鬼魂,肯定会被吓退。
外面那些佣兵同时把头转向了背对着信号弹的方向,一阵像是落雨似得滴答声,也在人群里悄然响起。等他们在回头时,所有人的七窍中都冒出了血迹。
有些人衣服干脆一下瘪了下起,像是挂在衣服架子上一样空荡荡的贴在了他们身上。
“全死了!”我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那些死人不但没有向庙里开枪,反而很有秩序退进了阴影里。光凭眼力,我虽然能看见树林里有人影在晃,却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那种虚虚实实的景象让人难受到了极点。
我使劲深吸了两口气:“咱们必须守到天亮才行!找一块木板立神位,请神!”
叶木抽出刀来,把桌面给砍成一块几尺见方木板,搬起来立在了屋子正当中。
吴子奕拿起朱砂笔来:“写谁的名号?”
我想了想道:“鞭鬼费长房!围着神位再布置镇尸八卦台!”
费长房名见经史的术士之一,可治重病,也能鞭挞百鬼。只要把他请下来,足够守住这间屋子不进鬼魂。但是,直到现在,我还吃不准外面那些佣兵就是变成了鬼,还是变成了活尸。为了以防万一,我就只能围着神位再布置一圈,阻挡行尸阵法。
镇尸八卦台,简单的说,是就是一种离开地面不让人接触到地气的台子,人坐在上面可以避开低级活尸感知。活尸找不着人自然会走,但是人要是离开了台子,那就只能剩下被活尸追的份儿了。
吴子奕用行军床暂时充当了台子:“随便找个台子坐上去,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开。”
面对里间的荆恨蝶刚坐下没有多久,就看见从破庙里间的门口,伸过来一只惨白的手掌。
那只手掌极为粗壮,看上去有些像是在里间养伤的佣兵的手。但是手上的皮肉却从指间开始整整齐齐的反了过去,露出了里面暗红色的腐肉和几节白花花的骨头。
再往后看,是一副穿着迷彩装的身体,那人从背到脚血迹斑斑,看上去像是刚刚收了酷刑,尤其是后背,像是被鞭子抽烂了一样到处翻着血淋淋的皮肉。
坐在行军床上的荆恨蝶虽然也算是居高临下,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个人的脑袋。这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的脑袋塞进了门槛底下,另一个就是他脖子上根本没有人头。
不管哪一种都是荆恨蝶无法接受的事实,这个平时傲气十足的女队长,顿时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几乎没有考虑的尖叫道:“王魂,王魂,你看那是什么?”
她话音没落,就见内奸的横栏底下,冒出一片水迹状的头发。紧跟着,那一片灰白色的发梢,竟在地上拧成了一副爪子的形状。爪尖深深的抓进地里半寸,扣住地面上的实土,像是发力般的往前猛拖。
仅仅片刻之间就把一颗薄如纸片的脑袋从门槛缝隙里拽进了进来。
等到那人的两只手也从栏杆缝里准进来之后,那人双手撑地一步步的拍向了荆恨蝶。
荆恨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在栏杆底下被压成不到一寸厚的“纸片”,经过栏杆之后,再变成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尤其他背后的伤痕,也似乎在这一瞬之间加深了几分。原本翻开到了皮肉像是被栏杆刮掉了一层,处处透着刺眼的鲜红。
荆恨蝶现在除了抱着脑袋拼命尖叫之外别无他法,就在她差点喊哑了喉咙的时候,那个人没了。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是现在的荆恨蝶,却觉得那个“人”就在自己的床下面,甚至能够想象得到他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样子。
蓦然,一阵刺耳的响声,从她床下面传了出来。
“他在挠床!”这个想法刚从荆恨蝶脑袋里冒出来,她眼前就映现出一副可怕的情景——那人的两只手掌不知什么时候抓在行军床底下,床下钢丝扑面在那个人手中一根根的被抽了下来!。
“不,不……那是我的幻觉、幻觉。要是鬼魂真进来了,王魂他们不会不知道!……”
荆恨蝶拼命的挣扎着想要低头看看,却见那双沾着肉木屑的手从床两侧伸了出来,死死的抓在她的膝盖上。一阵刺骨的寒意,顿时从他腿上传遍了全身。
这一刻,荆恨蝶除了颤抖,竟然连叫喊的能力也失去了。唯一支撑她的没能昏过去的,就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恐怖,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会从哪冒出来,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