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淡然回道:“鸽子要是被人烤了吃了呢?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过有人吃鹰的吧?”
小菊答了句:“哦。”还在那呆呆地,总是不能接受鸽子以外的来当信使,因为迄今为止那么多信鸽照样在用,别人怎么就没考虑到鸽子会被射下来烤了吃的问题呢?
过了会小菊又问:“小姐,你怎么那么肯定老爷看到东西就会回来呢?”
悠然无语了,这小丫头有时很机灵,有时却笨得要命:“笨小菊,那块玉佩是我爹给我娘的信物,我爹爹睹物思人,看到它就会想起我娘,自然要想到我了;而且鹰的脚上除了这块玉佩还有许太医开的药方,那上面可是写明了我没几天好活了;你不是说我爹在他几位夫人中最爱的是我娘吗?我赌的就是他对我娘的感情。”
小菊答了句:“哦。”继续呆呆地站着。
过了会小菊又问:“小姐,这个家伙这么大,你怎么能叫它小茉莉呢?”
悠然过了会回道:“因为我高兴。”
小菊彻底无语了,小姐有时候霸道起来似乎也不可理喻。
静,四周很静,已经到了后半夜了。
秋雾已散开,雾没有声音,风还在吹,也听不见风声。
悠园里却飘出股药香来。是小菊放在炉火上一直熬着的药。
悠然却已闻到了两种不同的味道在向她的房间靠近,迅速装睡,浑身运行起冥力。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小菊拜倒在地:“奴婢见过老爷。”
一个正当壮年的伟岸男子走了进来,一身的风尘已掩盖了他华丽的衣着,看样子赶路赶得很匆忙才到的,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施令的威严,赫然就是那叱咤风云的冷傲天大将军;他的身后是一个白衣飘飘、飘逸出尘的中年男子。
冷傲天看了小菊一眼,才5岁的小丫头,确实难为她了,道:“你家小姐怎么样了?”
小菊道:“回老爷话,今天早上到现在还没醒过,小菊熬了药等着的。”说完小声地哭起来。
室内点着盏昏暗的油灯。
那个白衣男子先是给悠然探了探脉,摇了摇头,脉搏很弱,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若不是他功力深厚,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没有了脉搏。
然后取了那碗药闻了下,脸色变了变:“这药是给三小姐服的?”
小菊道:“是。”
冷傲天道:“白神医,你是说这药有问题?”
白神医道:“不错,这里面有种草药不仅会损坏人的内脏,而且会使人越来越嗜睡,只是作用很慢,让人不易察觉,如果不长期服用,是不会有大碍的。冷三小姐只怕服用了三年了才会有这种效果,现在她的脉息微弱,几乎转无。”
冷傲天脸色一变,阴沉得可怕:“不错,悠儿的病一直是公主找许太医来诊治的,我只道她容不下云霜,没想到她连我和云霜唯一的孩子都不放过,简直太可恨了。”
白神医道:“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管,我只欠你一份情,今日便救了你女儿,从此两不相欠。”
冷傲天喜道:“悠儿还有救?”
白神医不语,掏了颗药凡出来,递给小菊:“给她服下去。”
悠然服了药,睡梦中抓住小菊的手不放。
白神医对着悠然道:“你这小丫头福分不小,把我唯一的一颗可解百毒的丹药吃掉了,从此你的身体百毒不侵了,若不是你中毒已三年,普通的解毒药根本无效,我也舍不得给你吃这颗药的。冷傲天,你当年救我一命,如今我也算对得起你。我百草医仙可从不轻易救人的。”
冷傲天朝白神医施了一礼:“多谢白神医,小女是否就此无碍了?”
白神医道:“不然,这丹只是保住了她的半条性命,仅仅是解了毒而已。但是她中毒已久,要修复她的内脏,恢复身体机能,连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只能把她带回我的百草谷慢慢调养。但是我不能担保就真的能全部恢复,也许只好一半,也许全好,最坏的结果便是内脏全部坏死,但我至少能保证她多活十年。你考虑一下,是否愿意让我带走她?”
冷傲天想了一下,肯定地道:“你带她走吧,她在这里,也是生不如死;跟你走,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我已经对不起她娘了,不能再对不起她;若是连你都救不了,那也是她的命。”
白神医道:“那好,我现在就带她走。”
冷傲天道:“这么快?”
白神医道:“不快了,她这病不能再耽误,而且天也快亮了,是走的时候了。”
冷傲天点了点头:“那好,你的行踪,向来不希望别人发现,就坐门口我们刚刚赶回来的马车走吧。”
白神医颔首,走到床前,却发现悠然睡梦中抓着小菊的手一直都不肯松开。”
冷傲天叹了口气道:“那就连这小丫头一起带走吧,想是她在睡梦中也舍不得的。好象她对这丫头比对我这做爹爹的感情还要好。”
白神医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热闹,更不想“买一送一”,但是目前这个情形,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连着两个孩子一起抱了,迅速地运起轻功离去,只一眨眼工夫,已到了门口那辆马车里,驾着马车飞快地离开了。
晨,日出。
阳光已照亮了黑暗阴冷的大地,也照亮了道旁石碑上的三个字“天星集”。
他们已坐着马车跑了四个时辰,小菊已躺在一边睡着了,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小丫头,折腾了一整夜,自然是要睡了。
冷悠然躺在白神医怀里,开始在装睡,后来倒是真的睡了。
不过她睡得很浅,因为她实在不缺睡眠,不论是真睡还是装睡,过去这一个月来她基本都在睡觉。
所以在天完全大亮的时候,她从白神医的怀里探出头来,朝外瞄了一眼——“天星集”。就在她瞄这一眼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马车突然垮了,车厢突然失重往地上摔去。
白神医的反应并不慢,就在刚刚有异常的时候已经一手抱着悠然,一手提着小菊飞了出去,堪堪落地时,马车轰地一声,散落在地上。
马受惊了,突然拼命地朝前奔去,一眨眼已没了影子。
悠然叹了口气:“原来这马车这么不结实。”
白神医冷冷地盯了她一眼:“我叫白衣,你爹把你交给我了。”
悠然点了点头:“哦。”浑然没有任何异样。
连白衣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个三岁的小孩,被父母以外的人带走,居然不哭不闹,这小孩绝对不简单。
小菊这时候醒来了,小麻雀的性子恢复了:“小姐,你醒来了,太好了。我们终于离开将军府了,这位白神医能治好你的病哦。呃,我们的马车怎么散了框了?我们的马呢?”
悠然笑笑地看着她,小菊不止冒失,而且总是后知后觉的。
白衣冷冷地道:“会有人送马来的。”
小菊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个所谓的神医不仅脾气古怪,而且好象摔坏了脑子,马还有白送的么?
就在她心里正暗暗腹诽的时候,她的嘴突然象吞了个鸡蛋似的合不拢来。
真的有个人牵着匹快马走到他们面前,马是好马,千中选一的好马,制作精巧的马鞍。
那个人走到白衣面前,突然拜了下去:“江洲霹雳堂雷当家让属下给神医送来快马一匹,请笑纳。”
白衣道:“好。”
这是匹好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精神矍铄。
悠然的手突然抖了起来,再世为人,她手上的小草掌纹也跟了过来。而且反应比前世更强烈,离马还有段距离它已经开始示警。
悠然凑到白衣耳边:“小心,这马有问题。”
白衣皱了皱眉头,看了那马一眼,突然从袖子里飞出两把飞刀。飞刀一闪,刀齐齐插在鞍上。
马没有受惊,人也没有受到伤害,那个送马来的汉子,突然跃起,箭一般窜了出去。
白衣没有阻拦,这种小角色还不值得他动手。
小菊被吓呆了,愣愣地盯着白衣,再次觉得这个神医的脑子有毛病,好好地一匹马居然插两把刀上去。
悠然没有说话,她在等。
果然,很快地,赤红色的血开始流出来,不是从马身上流出来,而是从马鞍里流出来。
白衣的眼睛盯在马鞍上,慢慢地伸出两根手指,揭起了马鞍。
马鞍怎么会流血?
当然不会。
血是冷的,是从蛇身上流出来的,蛇就在马鞍里。
两条毒蛇,也已被两把飞刀盯死在马鞍内,蛇头被插得血肉模糊,蛇尾还在兀自挣扎,不过很快就不再动了。
假如有个人坐在马鞍上,假如马鞍旁有好几个可以让蛇钻出来的洞,假如有人已经把这些洞的活塞拔开,假如这两条毒蛇钻出来咬上了这个人的腿。
那么这个人是不是还有腿?
小菊的样子已经吓傻,还好没有哭出声来。
悠然怔了怔:“白衣,看样子想要你命的人不少?”
白衣瞪了瞪一眼:“闭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要叫师傅。”
悠然翻了翻白眼:“收我也要收小菊,否则我一直叫你白衣。”
白衣冷然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在我手上?还跟我谈条件。当心我不给你治病。”
悠然很镇定地道:“你不会不治的,你既然答应了我爹,自然就会做到。大丈夫言若无信,不知其可?”
白衣笑了笑道:“不愧是我白衣看中的,果然很对味,好,就依你,只是她的资质有限,能学到多少就不关我的事了。”
悠然跳了下来,拉着小菊一起跪着地上:“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师傅肯教,学到多少便是徒儿们自己的事了。徒儿悠然,小菊拜见师傅。”
白衣笑了笑:“好,好,我纵横江湖几十年,未收过徒弟,没想到今日一下收两个,快起来,此处不是谈话之所。”
飞身上马,悠然坐他身前,小菊在他身后。
鞍已断,蛇已死,马却还是生龙活虎般活着。
每个市镇都有酒楼。
每间可以长期存在的酒楼,一定都有他的特色。
天星酒楼,开在这天星集上,理所当然地是这里最好的酒楼。
它的特色就是“贵”,无论什么酒菜都至少比别家贵一倍。
人类有很多弱点,花钱摆派头无疑也是人类的弱点之一。
所以特别贵的地方,生意总是特别的好。
白衣不缺钱,也从不对自己吝啬。有三两银子一壶的好酒喝,他绝不喝二两九一壶的。
此刻他面前就摆着一壶好酒,一碟风鸡,一碟腊肉,一碟炒蛋,一碟炒青菜,一碟烤鸡腿。
一碟用上好酱油泡成了的腌黄瓜。
小菊已经啃了好几只鸡腿,那样子十分满足。
悠然也喝了三大碗又香又热的小米粥,吃了点小菜。她的身体还在修复当中,忌食荤腥。
白衣已喝了半壶酒,突然开口道:“悠儿,你怎么知道那马有问题?”
悠然道:“呃,不知道,直觉。”
白衣道:“直觉?那只鹰是你养的吧?是你传信给你爹的吧?”
悠然道:“鹰?什么鹰?”
白衣敲了敲她的脑袋:“还装,你当我看不出那只鹰是你养的?它一路上可是一直跟着我们在天上飞。”
悠然愣了下,怎么没想到小茉莉会跟着呢?
无奈地把碗一推:“真的有只鹰啊?我吃饱了,出去看看。”拔脚就往外溜,却不想后面有个大嘴巴小菊正一五一十地象师傅交代她们在将军府里的生活。
装白痴,扮猪吃老虎可是悠然的强项。
悠然站在天星楼门口,她的小茉莉果然一直在天上盘旋,打个口哨就飞了下来,停在悠然肩上。
悠然身子很小,不过力气好象却不小,那鹰比她小不了多少,停在她肩上,也没见她晃一下。
后面下楼的白衣暗暗称奇,这小丫头是个可造之材,虽然体质未恢复,在马车上给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除了体质内伤未恢复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了,资质奇佳,头脑出奇地聪明。
小菊下得楼来,却被旁边一家糕饼店飘出的香味给吸引住了,直接吞了吞口水。
那家糕饼店的老板娘居然还站在门口给她打招呼:“小姑娘,好吃的点心啊,刚出炉的,要不要带点路上吃啊?”
悠然也直直地望着,对好吃的东西她从来都不拒绝,好象到了这个时代她还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甜点可是她前世的最爱。
一向冷酷的白衣看了这两个小丫头的谗样不禁笑了起来。把两个丫头抱起来安置在马上,牵着马走到糕饼店门前。
这老板娘打扮得很素雅,一身白衣如雪,既不沾脂粉,也没有装饰,但却有一种动人的风韵,令人不饮而醉。
此刻她正对着白衣微笑:“公子,买点糕饼给小孩子吃吧,我这里的糕饼是最好吃的,这酥饼是我早上新做的,味道很好,公子不妨试一下。”
白衣一身白色,虽然已近四十的人了,却依旧风流倜傥,此刻,他似乎已醉倒在这温柔的声音里:“是么?我尝下看看。”
说着真的去接那妇人递过来的糕点。
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剑光一闪,已把那妇人手里的糕点削落。那妇人忽然吓得哭了起来。
白衣忽然生气地说道:“哪里来的小孩,如此无教养?”
把糕点削落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孩,衣裳破旧,一块伤疤遮住了半边脸,手上拿着把木剑,剑非好剑,力道却还可以。只是表情相当的冷漠:“若不是我无教养,你此刻已没有命在。”
白衣不语,拾起地上的半块糕点,就发现了藏在糕里的机簧钉筒,夺命追魂钉。
他的身子忽然站直,对着那白衣妇人缓缓道:“你就是霹雳堂的巧手雷三娘?”
雷三娘道:“不错,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
白衣道:“你是因为我没救你那个中了腐骨毒的儿子来报仇的?”
雷三娘的脸忽然变得分外狰狞恶毒:“不错,你本可以治好他的,若不是你不救,我儿子又怎会落得个被截去双腿的下场?”
白衣道:“你应该知道我有三不救?”
雷三娘道:“大奸大恶之人不救,皇室中人不救,看不顺眼的不救。我儿子前两条都算不上,难道你看他不顺眼?”
白衣道:“不错,我正是看你儿子不顺眼,他虽然不算大恶之人,却**了很多妇女,我生平最恨欺负女人的人。而且你儿子中的腐骨毒是无解的。我去了也只是给他截去双腿,阻止毒性蔓延。”
雷三娘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你是百草医仙,听说你有颗解百毒的百草丹,为什么不给他服用?”
白衣道:“百草丹仅有一颗,他不配用。”
悠然听到“百草丹”三个字,若有所思,好象昨天晚上师傅给她服下的就是这颗百草丹?
那雷三娘突然狞笑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也有我的法则,你既然不救,便是与江洲霹雳堂为敌——”
她没有说下去,却将手里的一包糖糕砸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只听“轰”的一声大震,尘土飞扬,硝烟四散,还夹杂着火星点点。
白衣和那六岁的孩子凌空翻身,退出两丈。
硝烟尘土散时,那妇人已不见了,地上却多了个大洞。
那小孩道:“你不该放她走的。”
白衣苦笑道:“我想不到她身上竟藏着江洲霹雳堂的火器。”
小孩道:“她糕点里既然可能藏有夺命追魂钉,就可能有霹雳子。”
小菊突然插言道:“其实我师傅早已想到,只是故意放她走而已。”
白衣笑道:“你怎么知道?”
小菊笑嘻嘻地道:“从马车散掉的时候,师傅就知道有人找麻烦来了,所以霹雳堂送马来的时候,师傅的飞刀早已扣在手腕;刚刚去接雷三娘的糕点的时候,师傅的手法根本不是去接糕点,实际上是去扣她的手腕。那女人身上没有一点做糕点的气味,怎么可能是糕点店的老板娘?我师傅若不是发现有问题又怎会朝着那妇人走过去,那妇人虽然美,却还不至于让我师傅动了心,纵横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就这种资质,还迷惑不了我师傅。”
这几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连悠然都要替小菊喝彩了。
白衣大笑:“不愧是我的徒儿,不错,看得挺清楚,我不杀雷三娘,只因为我还有个原则——不杀女人。”
小菊突然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道:“其实这些并不是我看出来的,是我家小姐看出来的。”
悠然但笑不语。
那小孩突然朝白衣拜倒在地:“求师傅收留。”
白衣摇了摇头道:“你可知道我从不轻易收徒的?”
小孩道:“我知道百草医仙从未收过徒,可是你今天好象已收了两个?”
白衣笑了笑,很无奈,收悠然是心甘情愿,收小菊是“买一送一”,他收徒弟便是打算归隐不出了,收那么多干什么?嫌百草谷不够热闹么?
悠然在那鼓掌大笑道:“师傅,你就再收一个吧,事不过三,正好三个。”
这边小菊居然马上打蛇随棍上:“要得要得,师傅收了,我五岁,小姐三岁,你多大?看看我能不能当大师姐,嘿嘿。”
悠然笑道:“好,以后莫要再喊什么小姐了,我叫冷悠然,她叫小菊,你叫什么?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孩低低头道:“我也是女的,今年六岁,这里的小乞丐都叫我破颜,是个孤儿,四处流浪。”
悠然道:“其实你脸上这块疤说不定是可以去掉的,到时候请师傅帮你去掉吧?”
破颜点了点头。
小菊突然对着破颜施了一礼,一本正经地道:“小菊见过大师姐。”
白衣看着她们,很无语,他还没说话呢,这几个家伙先闹上了,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哼了一声,翻身上马,仍然是悠然坐前面,小菊坐后面。
对着破颜冷冷地道:“你若是跟得上,我便收你。”说完挥一鞭子,马飞一般地朝前面驶去。
破颜一言不发,施展起轻功来,虽然速度不是很快,却总是能跟在马后一段距离之内。
苍浪山的枫叶已红透,地上仿佛铺满了一层软软的红地毯。秋已渐老,漫长的冬日即将到来。
悠然不喜欢冬天。
冬天是属于快乐的孩子们的——她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奔跑追逐,嬉笑玩闹;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在火炉边听妈妈讲大灰狼与小红帽的故事。
纯白的冬日,纯净的童年,永远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悠然却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冬天。
她记忆中的冬天,是漫天的雪花,爸爸摔门出去的声音,妈妈低低的哭泣声和不时的咳嗽声;不是躲在妈妈的怀里听故事,而是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想着自己会不会就在这冰雪天气冻死,幻想着是不是有鬼要来抓她了,发出尖锐的惊叫声。
展扬哥,只有展扬哥会冲进来抱紧她,说:“不怕,悠儿不怕,哥哥在这里,哥哥保护你。”
不知不觉中,展扬已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笑,她便笑;他哭,她便哭;可是到最后,为什么她守侯的一切成了空?
不,还没有结束,她要救回他,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为了他,即使让她化身为魔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设计,使爹爹找了天下闻名的神医来救她,成功地让白衣收了她做徒弟。她要让自己强大,才能去保护展扬,帮他找回最后一魄。
白衣,会是个好师傅。
黄昏的时候,她们已到了苍浪山的半山腰。
白衣的草庐,便建在这山腰上,背面靠山,其他三面被一大片枫林给围着。
草庐虽陈旧,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布置得简单而精致。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一张草编的围椅。
墙壁上挂着一个小木箱子,上写“求医”,来百草庐求医的,须把病人的病情、姓名、地址、家世写好投进“求医”箱,白衣看到后就会处理;
为什么要求把病人的情况写得那么详细呢,那自然是因为百草医仙有三不救——“大奸大恶之人不救,皇室中人不救,看不顺眼的不救”。
如果遇到百草医仙外出云游或出诊的情况时,草庐里就不会出现此“求医”箱。
小菊纳闷:“师傅,你住在这里啊?可是这里面没有床啊?”
白衣道:“为师不住这里,为师住在百草谷,就在这附近。”
小菊继续摇头:“可是这附近哪有什么山谷啊?这里已经是半山腰啊。”
破颜道:“附近有密道?”
白衣点头:“不错。”
破颜确实很聪明,头脑特别冷静,遇事有主见,学武的基础似乎也十分好,从天星集到苍浪山脚下,整整跑了十个时辰,破颜还是坚持跟上了。当然马跑得并不快,一路上还有悠然和小菊不停地以各种借口来拖延速度帮破颜,但是这小丫头的耐力和坚韧的性格还是让白衣感动了,终于答应收下了她。
白衣正色道:“在进谷之前,你们需要先弄清楚我百草门的四大门规。”
悠然道:“请师傅训示。”
白衣道:“第一,进百草谷后,不满十五岁不得出谷,你们可愿意?”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不到十五岁,她们的本事也不够在江湖上混。
“第二,作为百草谷门人,不得向外面任何人泄露进谷通道,也要遵守本门三不救的规矩。”
三个人再次点头。
“第三,我会从你们三个中选一个最合适的继承我的衣钵,其他人必须象尊敬我一样尊敬她。”
“第四,来历不明者不能进我百草谷,现在只有破颜的身世不明,我要听实话。”
悠然和小菊看了看破颜,破颜的脸色变了变,半响不语,过了会双膝跪在地上,缓缓道:“师傅可知道江洲展家?”
白衣诧异地点了点头:“你难道是展家的仅存者?”
破颜道:“不错,我的全名叫展颜,展家的最小的女儿,三年前那场大火的唯一幸存者,若不是被奶娘奋力救出,如今早已死了。若不是破了相认不出,早已被斩草除根。”
白衣道:“你的武功是家传?有点底子。也罢,你就跟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的仇家可是江州雷家?”
破颜恨恨地道:“不错,三年前江州霹雳堂本是姓展的,如今却是姓雷了。我虽然自知报不了仇,却一直留在江州附近,那天看到雷三娘鬼鬼祟祟地,所以一直偷偷跟着,正好遇见了师傅。”
白衣笑了笑:“相见即是有缘,你既入我百草门,你的仇便是我百草门的仇,你们三姐妹以后要同仇敌忾。”
悠然和小菊异口同声地答道:“是。”
破颜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白衣道:“那便随我来吧。”
转身朝草庐后面走去,三个小丫头紧跟其后。
草庐后面,是道坚硬的石壁,壁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草藤,白衣扒开一处草藤,露出一个差不多两尺高的洞口道:“从这里爬进去,就到了百草谷了,幸好你们都还没超过6岁,这个身高爬过去应该没问题。”
悠然看了看,那洞口刚好可以够破颜爬过去,她和小菊自然没问题,可是师傅怎么进去呢?
白衣笑了笑,全身扭动起来,一身骨骼“咯咯”作响,一下子体形缩到了跟破颜差不多大小。
悠然道:“缩骨功?”
白衣道:“你知道?”
悠然摇了摇头:“猜的。”她不过前世看过很多书和电视剧而已,没想到这种功夫真的存在。
白衣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们15岁后才能出谷的原因之一,你们身体长得快,要到15岁学了缩骨功才能出谷。现在进去吧。”
破颜爬最前面,小菊接着,后面是悠然,最后才是白衣,白衣进来时再次把洞口掩盖好了。
这个洞口很长很窄,都不能直起身来,不能转身,只能朝前爬,越往前,通道好象越紧,不过还能勉力通过。这通道蜿蜒了半里路长,终于到了出口,三个丫头出来一看,简直目瞪口呆:“好美!”
世外桃源!外面漫天红叶飞舞,里面却四季如春,绿草如茵;小溪弯弯,绿柳笼烟。
尤其是黄昏的时候,绿水映着红霞,照得人脸也红如桃花。穿过柳林有几栋茅屋,茅屋后面竟然有一池天然的温泉。悠然很满意。
不过小菊的模样,就十分可笑了,嘴巴再次好象被塞了个鸡蛋进去了一般。
只见十几只猴子围着白衣,白衣拥抱着它们,好象拥抱自己的孩子一样。
白衣掏出一管箫来,箫声悠远绵长,猴子们围坐在白衣身边,歪着脑袋聆听着;忽然附近传来一阵沙沙声,悠然抬眼一看,是一群兔子走过来坐在旁边,十分享受地找好位置聆听;一会又过来一群松鼠;再一会又过来一群鸽子;越来越多的小动物过来。
悠然和破颜也惊呆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之事?
白衣见此,一目了然,曲子一换,一首简单的“归离”行云流水般演绎出来,那些小动物各自慢慢走开,仿佛早已是一家人,集合完毕就自由行动一般。
小菊兴奋地跳了起来:“师傅,我要学这个。”
白衣点了点头:“好,你们三个先分别跟为师说下想学什么,为师好根据你们的资质来安排。”
小菊抢先道:“我不喜欢舞枪弄棒,想学轻功和训兽。”
白衣道:“你学武的资质确实不佳,也罢,我便把这控兽的方法教给你,这控兽之法学好了可是比任何武功还要强大的,可以召唤野兽,驱使野兽撕杀,幸好这百草谷里没有大的动物,不然刚刚召唤过来就吓到你们了。但是这训兽是内力越强控兽的能力也越强,小菊修炼内力的境界有限——”
悠然道:“师傅,有没有可以直接提升内力的药凡?或者找到能提升内力的果实给小菊吃了也行?”
貌似前世看过的书上都这么说的。
白衣道:“可以直接提升内力的药凡?为师到现在还没有研制出来呢,内力是必须靠自己一点一点练出来的。不过说到提升内力的果实,百草谷倒是有一株火蛇草,草旁住着剧毒的火蛇,这火蛇草60年开花,60年才结一次果,果实只有一颗,吃了可以凭空增加20年内力。正好去年采得一颗,也罢,就给了你吧。”
小菊连忙拜倒在地:“谢谢师傅,谢谢小姐。”
悠然淡然道:“不用,你要真的谢我,以后做饭和缝制衣服的活就交给你了,你就做这谷里的管家婆。”
白衣和破颜哄堂大笑,同声说“好”。
小菊跺了跺脚:“小姐你欺负我。管家婆就管家婆,以后你们都得听我发号施令,哼哼。”
白衣转向破颜道:“颜儿,你呢?”
破颜道:“师傅,我要学最厉害的武功和机关阵法。”
白衣道:“我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厉害,不过江湖上能胜过我的不会超出五个,看你使剑,我有套无忧剑法,还有把无忧剑,也罢,一起传了给你吧。轻功你们三个都必须要学,为师的幻影步法倒是独步天下。阵法可以教你一些,但是机关方面你就自己琢磨吧,你出生霹雳堂,这些你应该比我还懂。为师也不是每样都精通的。”
破颜向白衣磕了三个响头:“徒儿谢师傅栽培,谨记师傅教诲。”
悠然道:“师傅,你看大师姐脸上的疤能想办法去掉么?”要是在现代,倒是很简单,植皮就可以了,但是在古代,医疗条件这么落后,只能看白衣有什么法子了。
破颜听到这句,眼睛露出希冀的光芒。
白衣叹了口气道:“没有办法完全去掉,只能把脸上凸出来的部分刮掉,尽量淡化,会比现在要好很多,但还是会有明显的伤疤印子,治疗的过程会有些痛苦。“
破颜道:“我不怕痛。”
白衣点了点头。
转向悠然:“你呢?”
悠然道:“医术,毒术,轻功,暗器。”
白衣郑重地道:“你确实有学医的潜质,我听小菊说是你自己发现所服的药有毒才停用的,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天分,所以我早就有意让你传我百草门的衣钵。”
“百草门每代只有一个嫡系传人,而且传男不传女,因为行医济世本来是男的方便些,所以你若要传我衣钵,行走江湖必须着男装,着白衣,而且要改为白姓,从此以后你就叫白悠然,你可愿意?”
悠然双膝跪下,朝白衣磕头:“徒儿愿意。”
白衣满意地点了点头:“百草门七代单传,到我这一代既然破例收了三个,那么就设个门主。悠儿,从现在起你便是百草门第八代门主。小菊,颜儿,你们既然入我百草门,以后也要听从新门主的号令,全力辅助新门主。”
小菊和破颜齐声道:“是,师傅。”
“十二年,再十二年我就学成出谷了,展扬哥,你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悠然心中喃喃道。
无边的夜色笼罩了大地。
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梢。
风中还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
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在开放,开在宁静而安详的百草谷里,此刻,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面对着漫山遍野的鲜花,破颜几乎不愿再离开这地方了。
九年寒暑,如白驹过隙,她昨天才过了十五岁,已到了可以出谷的年龄。
悠然慢慢地陪着她走在小径上,仿佛已落入了个神秘而美丽的梦境里。
破颜却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留我?”
悠然淡淡地道:“你等这一天岂非已等了很久?心已走,不必留。”
破颜道:“是,九年已经太久,我已不能再等,再等我怕我会忘记这段仇恨。”
悠然道:“仇恨若能忘记,就不会叫仇恨了,仇恨本来就已在你心里生根发芽。我只希望你一心复仇的同时不要忘了一个人心中除了恨,还有爱。等到恨解了就会失去方向,只有爱才能让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