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赘。”清衣浅浅的重复着这几个字,有些茫然的看着少年。“难道被人利用就开心了?”
少年抬头,咧开嘴对她甜甜一笑:“不是利用,是被人需要的那种存在感。”
清衣一怔,被人需要和被人利用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要为别人而活?思及此,晃动的心微微定住了波纹。
“人只要为自己活就好。”她冷冷的开口。那少年瞪大了眼,看着面前冷冽亮丽的女子,恍若看到一块尖锐的冰。可是看得久了,他忽然就笑了。那种灿若朝阳的笑,将无形的黑夜驱逐,落在清衣身上,让她茫然。
“让我跟着你吧,我可以做书童,可以做小厮,让我跟着你吧。”
“凭什么!”清衣冷哼。
“就凭你没有温暖啊,人要活得温暖,活得生动些的。”少年笑的灿烂,缓步伸出他瘦弱的手,去碰阿木。阿木却迅速红了眼,龇牙咧嘴的看着他。清衣恍然,记忆中,千重好似也说过类似的话,可到头来他对自己下了毒,却就这样丢弃了自己!
思及此,一种异样的恨突然自她的心间涌起,那是她一直装作看不见的东西,可现在,在这少年的话语中,她不得不看到她真实的心。她承认她不甘心,七年前她无能被弃她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她早已脱胎换骨,为什么还要忍受别人的丢弃,她不甘心,所以她一伸手,锋利的剑锋就贴紧了少年的咽喉。
“你这话已有人说过了。”少年一怔,看着锋利的剑锋,身体本能的战栗着,却没有退缩,清澈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清衣的眼。
“那他人呢?”
“他死了,就死在这把剑下。”清衣冷笑,如婉似花的面容突然涌动出说不出的妖邪。少年一怔,忽然用手握住了剑锋,清澈的眼眸微微眨了眨,却依旧紧紧的盯着她。
“你在自欺欺人。”鲜红的血从少年的手上顺着剑身,一点点滑落。“能说出这话的那个人,一定是关心你的人。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不在你身边,可是你恨不得杀死他的这种妒恨,已经说明你在乎着他,在乎着他说过的话。”
少年的话像针,一根根刺进清衣的心,让她好不容易包裹起来的心,突然不堪的疼痛起来。他说的可对。那个无赖的笑,骗子的话,什么时候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心底,让她在他离去后,傻子一样茶饭不思的等待,让她冷冽的性子都堕落成了无聊的闺怨。
她一直以为自己无情,以为不过几月光景,什么都留不住。可为什么那家伙的笑语和轻浮就那样不自禁的时不时出现。她以为不去想就好了,不去想她便还是她。可这心在这少年的话中就突然的变了,变得怨恨而纠结。
可是,她才不是爱他,她只是从未和一个人接触这么久,只是从一个人习惯了两个人,这只是个坏习惯!思及此清衣心间突兀一寒,冷冽的打量着这个病怏怏的少年,嘲讽的笑了:“你,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未经世事苦,你懂什么。这世上,我能在乎的只有我自己!”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重,好像不仅是说给那少年,也是说给她自己。
少年灿烂的笑,忽然蒙上了看不见的灰。他缓缓松开手,看着鲜血模糊却瘦弱的手掌,再次扯开嘴角,清衣却恍然看到了一杯苦涩的茶。
“呵,乳臭未干,未经世事。你以为我多大。”那少年扬起清澈的眼眸,不染纤尘。
“十六七岁。”清衣不假思索的回答。那少年苦笑着闭上了眼。“你信吗?我其实已经二十七了。”
清衣不由瞪大了眼,愕然的看着这个不过一米六几,瘦瘦弱弱的少年,怎么都无法将他跟正常的二十七岁的男子相比。
少年看着她继续苦笑。“你不信?呵,我知道很多人都不信。可这就是事实。很多时候眼睛是会蒙蔽人的,很多东西都藏在我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所以要用心去感知。你觉得你恨着那个人,可是用心去回忆,去看,或许其实,是喜欢着的。”
是这样的吗?清衣茫然,眼中却闪过那绚烂的烟花夜,千重靠在桥畔宠溺的目光。千重永远不知道,就在他眯着眼就优哉游哉窥探清衣的时候,清衣也不经意的打量着他不羁的眉眼,飒爽的身影,然后一点一点的,让它们在烟花中绚烂。纵然烟花散尽了,可那身影却是那样真切的刻在了心上。
假的,都只是假的。他和自己只是习惯与被习惯,利用与被利用!清衣下意识摇了摇头唤醒沉浮的心思,冷眼逼视着少年。“你家在哪里,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我不回去。”少年忽然一甩胳膊叫了起来。水汪汪的像噙满了泪水,再配上稚嫩的嗓音,怎么都看不出是一个二十七的成年人。“我回去只会给他们添乱,让他们操心,我不回去。”少年紧紧的握着手,任由烂掉的掌心鲜血横肆。清衣微微皱了皱眉。
“你的眼和你的心,好像都坏掉了。”清衣斜视着少年,话语冷冽。少年一怔,清衣冷笑。“看来你只会教别人,却不会自己用。”
少年下意识退后两步。对啊,自己刚才还在教她用心眼看世界,而自己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他看到的只是自己为家人带来的麻烦,是家里人的累赘。可凭心而论,若真是如此家里早就让他横肆街头,何必费心费力的救治这满身是病的身子,又怎么处处派人保护自己。若这般任性的不回去,才会真正成为家里的负担吧。
思及此,少年忽然低低的笑了,他伸手擦去挂在眼角的泪水,看着清衣再次深深的鞠了一躬。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我错了。”清衣一怔,这少年一下子这么老成让他很不适应,就像是看到一个小屁孩装大人,感觉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想想他的实际岁数,也就抽搐着眉脚接受了。
“你叫什么?”
“我叫上襄。”那少年霍然抬头,眼底的阴霾已然退散,清澈的眼眸迎着朝阳,洒下温泽无数。
清衣心间有感,仿佛又看到千重琉璃色的眼眸中,满满的专著与宠溺,看着上襄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想了想却又停了下来:“你家在哪?同路的话一并走好了。”话一出口,清衣自己都有些愕然。她只知道杀人,怎么就开始救人了呢?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细心想想,近来嗜血的魔性好像越来越淡,性子也因为千重便的阴晴不定,整个人好像有些错乱了。她心里一沉,还未多想,上襄已微笑着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家在西边,我看你好像也是向西去,我们应该是一路的。”清衣淡淡的点头,抬头看了看西方,却恍惚间看到了千重不羁的笑颜。想到种种,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到底还会不会再见呢?
而就在她心里感念的时候,我们的千重皇子,此刻也是痛苦愁闷,苦不堪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