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玩意,你一睁一闭的就是七年。眼下是泽国三百三十年,万俟岩烈统辖后的泽国,正处于生机勃勃的恢复发展时期,百姓的生活正在逐步提高,奔小康。可是改革的春风啊,还是有不能落实的地方。而这些不能落实的地方,一般不是那些偏远山村,而就是在这天子脚下的大户人家的,后院中。
寒风萧瑟,冬天的暴雪已经过去,但常理是下雪不冷溶雪冷。所以,刚刚放晴的雪地,比冰窟还要刺骨。而在这一片寒冷中,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她本来该是个眉眼弯弯,笑起来很可爱的小丫头,只是这会儿面色酱紫的跪在落满白雪的后院中。
冰冷的雪被她的身子暖化,却又因为寒冷的天气,迅速凝结成冰,紧紧的冻牢在她身上。她的双眼大睁着,只是走进了就会发现,那双大大的浓黑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雾,是呆滞的,停止的。就连瞳孔都有些散,但是也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只是凝在哪里。童稚的面容,紫成了蒙蒙的灰。饶是这样,她也依旧挺着腰杆,保持着长跪的姿态,没有半分偷懒。
只是,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偷懒,还是早就被冰霜冻僵成了冰人……
“骨头还真硬啊。”一个穿着棉靴小姐模样的小姑娘,着了狐裘,咔嚓卡擦的踩雪走了过来。受冻的小姑娘,一动不动没有反应。那小姐似乎有些生气,伸腿就踹了那小姑娘一脚。那小姑娘身子晃了晃,咚的一声跌倒在了雪地中。
“哈哈,这样子好玩。”说着,抬脚一踹,那小姑娘冻僵了的身子,就顺着雪地滚了过去。这一滚,一个天然的雪人就这么滚出来了。那小姐乐了,觉出乐趣了,立马呼朋引伴的招来一群丫头,愣是把这姑娘当不会化的雪人,描眉画眼,插萝卜的玩了近一个时辰。
太阳微微露出了稀薄的光,落在雪地上变成一片金灿灿的希望,可是那冻僵的姑娘早就在她们蹂躏的过程中闭上了眼。
“小姐,她,她是不是死了啊?”
“死了?死了就死了呗,府里这么多丫头,不在乎她一个。”
“可她好歹都是夫人捡回来的啊。”
“我娘也是吃饱了撑着,不管,她要是熬过这一夜就放过她。”那小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余下的丫头们面面相觑,面面相觑之后,就是理所应当的八卦时间。
“这怎么回事啊?又得罪小姐了?”
“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就是看她不顺眼。故意整她呗。”
“唉,真是倒了霉了。我看与其这样,还不如当年就冻死在外面,也比现在有知觉了,受这样的苦强。”
“清衣。”一个丫头实在看不过眼,上去想要关切一下,另一个丫头却一把拽住了她。
“你疯了,帮她!你想让小姐整死啊。上次那个碧儿就是看不过去,多了一句嘴,就被管家刑法了,现在还躺着呢!”
那想要帮忙的丫头,看了看好像死人一般的清衣,重重的叹了口气,跟大家一起走了。空荡的雪地,瞬间就剩下那一具半死不活的假雪人。
没有日头的天色,迅速落了下去,夜无声无息的就来了。满月如圆盘,映着满世界的银白,霍然竟能与白日相堪比。所有的人都睡去了,只有那无声无息的后院中,那半死不活的假雪人依旧孤单的伫立在一片银白中。
忽然,微微的红光,自那假雪人,也就是清衣的身体内发出。团团红光,并不激烈,却夹带着一股股暖流,游走过她的七经八脉。那酱紫的脸,微微的润了润,一双紧闭的眼竟缓缓的张开了。
就在她张开的顺间,一张慈爱的脸就盈满了她的眼。
宛流历三百三十五年,晴阳初好,这泽国都城泽阳城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叫卖招呼之声不绝于耳,繁华安定之象昭然可见。换句话说,就是万俟岩烈这皇帝当的还不错,这是个人本事。但是在百姓们说来,不光是他个人的本事,还有他儿子的功劳。所以他在隔年,将他那才一岁的儿子万俟千重封为皇太子,竟没有一个人质疑。
好了,扯远了,这些根根节节的日后咱再说,先说这京城一片繁华,忽然自西边就奔过来一匹马。
其实这大街上跑马是很正常的,但是一匹双眼赤红,口吐白沫,却还全速狂奔,不管主子怎么挥鞭子虐待,都不停下的马那就不正常了。俗称这种情况叫受惊。
这匹受惊马一出现,刚刚还热闹的集市,瞬间就变得更加热闹啦,整个就是一热锅上的蚂蚁的大聚会,你踩着我,我推着你的,咒骂躲避之声不绝于耳。事实告诉我们,人多的地方千万不要凑热闹,发生踩踏事件,受伤的永远是自己。
咳咳,正题。这马狂奔而来,众人推搡间,就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推到了马路正中央。那匹马也是眼睛贼亮啊,恐怕看出这姑娘唇红齿白,双眼黑亮。虽然瘦了点,但眉宇间一股子清冽劲,依旧水灵灵的像刚出池子的莲花,煞是好看。就瞅着她就冲了过来。
那小姑娘是被推倒在路中央的,手里的篮子咕碌碌的就滚了出去。她慌忙爬起来就要去捡,可惜她手还没够到篮子,那匹马无情的铁骑,已经举过了她的头顶。她慌忙抬头,乌亮的眼睛里只看到两只寒光闪闪的马掌,遮蔽了所有的天光,黑压压的就要踩在自己头上。
就要死了吗?
那姑娘的心里很诚实的,的跳出这么一句话。可就在这话跳出来的瞬间,那就要踩下来的马蹄突然就停住了。
黑压压的马身,就像乌云一般,停在自己的头顶也不挪动,好像瞬间时间都被定格了。那姑娘茫然的眨了眨眼,看着那匹失去意识,却还张牙舞爪摆着造型的马,慌忙扯过篮子,撒腿就跑。
也是奇了,她刚一跑,那马像瞬间给人打了兴奋剂,嘶鸣着就又冲了出去。
“神了,神了啊,那丫头好像是冷庄主的养女吧。”看着拐进巷子的瘦弱姑娘,刚才推搡的罪魁祸首,瞬间就化身八卦党。
“好像叫清衣,听说当年是被丢在冷家门口的,冷夫人看她可怜就收养了。这孩子命真不错,冷家可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啊,整个泽国哪家米行买的不是他家的米……”
诚然,虽然八卦了点,但整个泽国谁不知道冷家的米行开遍了泽国二十四洲,就连宫里进贡的可都是这冷家的。而冷家还不满足现在的生意,已经逐步向边界乃至国外发展。民以食为天,攥住了百姓的食源,那可就是握住了泽国五分之一的财力啊。且这冷家世代有人在朝为官,能被冷家收养,八卦党们认为这姑娘的命不要太好哦。
巷弄窄小,清衣奔进巷子,却还是收不住脚,依旧小跑着。弯弯的眉眼间,凝成了一个疙瘩,一袭鹅黄的粗布裙衫刮得她的胳膊通红通红的,她却不敢停下脚步。
要是回去晚一点,管家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外人都说冷家好,可冷家好的不过是那些有着冷家血统的正主。她这种捡回来的孩子,冷家就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腻味。他们这种注定是打杂做苦役,到最后为了冷家扩展生意,而被联姻到偏远的蛮荒之地。好了,分到个好人家,不好,那就是任人欺凌的命。
人若这样过一生,不如从来就没出生过。可是,握了握手中的篮子。可这世上还有个二娘,为了二娘,即便再大的痛楚,她也要来这尘世走一遭的。
想到这里,一直皱着的眉头愉快的松开了。乌黑的眉眼,在一瞬间,盈满了光,竟如同灿烂的向日葵,一生都要向着太阳开。可是这眉头还没有完全的舒展开来,咚的一声,一颗天煞的石头就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还没有完全绽开的笑陡然收缩,枯萎成难看的褶皱。吃痛的捂着头,回过头,却看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眉眼透亮,着了黄色的锦云长袍,晃荡着双腿坐在墙头正促狭的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