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的府邸只有三进院落,前院的南房东西两侧有游廊相接,东侧置有一小园,园中有林荫小道,圜廊之下又是一圈小池,池中有锦鲤数群,圜廊尽头有一座琴亭,环池而建并且不设围栏,琴亭的四周设有台阶,亭中央摆有琴架,上面放着一架墨色的琴。
墨色琴前坐着一个一身雪白色长裙,挽着百花髻的少女在抚琴,少女身旁立着一个青年男子,他站在池边将手中的鱼食撒向池中,激起池水片片涟漪,引得的游鱼争先跃起,吞吐着气泡。
苏沐在婢女的领路下走在回廊上,听到园中的琴音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静静的倾听着,婢女迈出数步回头发现苏沐没有跟上来,又折回去,轻声唤道:“郎君!”
苏沐回过神,点头微笑以示歉意,跟在婢女身后离开了小园,亭中站立在池水边的青年男子转过身看着少女,微笑道:“刚才那人应该是听出了你这架绿绮的琴音。”
少女双手按琴,响起一声嗡鸣,她抬首蹙眉道:“你快去问问,阿爹的病怎么样了。”
青年男子突然诡异的笑出了声,说道:“阿爹的病问题不大,我看过几次,只是咱们府上多了一个客人,想必阿娘请来的人是化生寺的弟子。”
少女愠怒道:“不许胡说。”
青年男子迈步离开小亭,背对着少女抬手挥了挥,笑道:“若不是妖魔作祟又何必请化生寺的弟子呢!”
“等阿兄回来我要去告你的状!”少女回过头轻啐了一口,望着四周顿时感觉阴风阵阵,看着亭外的阳光丝毫不觉得有暖和之意,当即站起身怀抱着琴,离开了小亭。
苏沐跟着婢女走到南房的正堂,房公夫人站在一个家奴身前吩咐着什么,见到苏沐进来便屏退了家奴,走到他身边,说道:“苏二郎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苏沐微笑回绝道:“早在出门前阿姊就曾叮嘱过我务必要回去吃饭,我也就不便打扰了。”
房公夫人失声笑道:“如此看来传闻非虚啊!”
苏沐奇道:“房夫人所指的是什么传闻?”
房公夫人说道:“都说苏家二郎跟三郎最怕苏家长女,所以长安城中所有贵族子弟都对苏家长女敬而远之,如今你阿姊正是桃李年华却鲜有爱慕者,这应该是令慈十分困扰的问题吧。”
苏沐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阿姊平素只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倘若真有人能讨她喜欢,那也得要有本事才行。”
此时门外有一青年男子走过门槛,对房公夫人行了一礼,之后才对苏沐拱手道:“在下房遗爱。”
苏沐拱手还礼,道:“鄙人苏沐。”
青年男子看着苏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感,苏沐的父亲官居镇军大将军,也是从二品的大官,而自己的父亲房玄龄虽然是魏国公,也是刚当上宰相不久,但是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却能主动自降身份。
房公夫人示意二人落座,房遗爱说道:“苏二郎是化生寺的弟子吗?”
苏沐点头微笑,道:“我自幼便在化生寺里修炼,不过现下已是离寺的第二年了。”
房遗爱顿时惊奇道:“如此说来苏二郎的修为也不低了!”
房公夫人乐得自己的儿子跟苏沐交好,是以静静的在一旁微笑不语,这时身后走来一个婢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才说道:“苏二郎还是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我命人到你的府上知会一声,你阿姊也不会不给我面子的。”
房遗爱看到苏沐仍然面露难色,便在一旁附和道:“苏二郎就留下来吧。”
苏沐无奈的说道:“还是等房公醒来再说吧。”
房公夫人也不再勉强,起身告退之后留下他们二人便离开了正堂,房遗爱目送他母亲走后,问道:“还不曾问过二郎,家父的病情如何了?”
苏沐说道:“已无大碍。”
房遗爱站起身走到苏沐身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某先谢过二郎。”
苏沐赶紧起身扶住,道:“举手之劳而已。”
房遗爱正色说道:“不过,我还有两件事不明白。”
苏沐奇道:“哪两件事?”
房遗爱环视了一圈,神秘的说道:“家父的病情我也曾看过几回,应该是有其他东西在府上吧。”
苏沐有些好笑却又故作神秘的说道:“确实有。”
房遗爱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苏沐扬起袖子抖了抖,一只形体如犬类的灵兽滚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苏沐朝它一指,说道:“就是它了。”
房遗爱蹲下身子探手摸向灵兽,却被它怒目圆瞪,龇牙咧嘴的模样吓了一跳,苏沐也蹲下身子伸手在它头上敲了一敲,喝道:“不许胡闹。”
灵兽被苏沐一敲,顿时焉了下来,耸拉着脑袋瞪着圆圆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嘴里还发出一声声哀鸣,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若是寻常女子见了,一定会抱起它在怀里。
房遗爱有些郁闷的看着这只灵兽,刚刚还龇牙咧嘴现在却成了这副惹人怜的模样,不由悲呼感叹道:“今日之前我还以为这世间的女子是变脸最快的,今日之后这只灵兽也要算上一个。”
房遗爱站起身问道:“我以前也曾听闻苏将军的二子与三子最怕长女,不知道..。倘若二郎不便告知某也不再对此事好奇了。”
苏沐说道:“此事如此说来也不假,可以说是阿姊她被家父家母宠坏了吧。”
房外日渐西沉,微风经过院中吹起一旁的植物的枝叶,一只小黄狗在植物间窜来窜去,扑跳着翩翩飞舞的蝴蝶,院子正中的影壁上停有三两只春归的小鸟,望着扑蝶的小黄狗,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当太阳远远的挂在西边的危山之上,院中走过一个婢女,惊起影壁上的小鸟飞向房檐,婢女走进正堂与房遗爱耳语了几句又急急的离开,带起一阵轻风,正在小憩的蝴蝶匆匆的飞离了摇曳不稳的小植物。
房遗爱带着苏沐走过游廊,直到第三进院落的院中,房遗爱则停在了门口,房玄龄此时正站在院中望着天空遐想,苏沐轻轻踱步到他身后,恭敬的行了一礼。
房玄龄转过身打量着他,片刻之后说道:“苏沐你如此年轻若是能够在朝为官定然会有一番作为,实在可惜!”
苏沐微笑不语,房玄龄突然弯腰朝他拜了下去,苏沐赶紧跳开身子从侧面扶起房玄龄,急道:“房公这是在折煞晚辈啊!”
房玄龄正色道:“你与老夫有恩,理当如此。”
苏沐说道:“房公若是真的在意不如送我一幅字画吧。”
房玄龄思索片刻后点头应道;“也罢,那老夫就不为难你了。”
苏沐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谢过房公。”
房玄龄抬手捋须,点着头作思索状,说道:“苏将军与我交情也算不错,你若是不介意,不如你我以叔侄相称吧。”
苏沐深知房玄龄这么做的用意,自己的父亲是镇军大将军,在朝为武官,若是再多一个当朝宰辅房玄龄当自己的叔父,从此以后不管是谁想找他的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承受这两个大人物的报复,所以这一份恩惠已经是很好的回报了,尽管苏沐并没有出多少力就治好了他的病。
苏沐心中又惊又喜,却能不改语气,说道:“晚辈岂敢高攀。”
房玄龄静静的看着他,慢悠悠的说道:“你父亲官居镇军大将军,何谈高攀,倒不如说是我有些私心罢了。”
苏沐退后一步,对着房玄龄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敬然道:“叔父在上,受侄儿一拜。”
房玄龄等他拜完之后伸出双手将他扶起来,露出一个微笑,开怀笑道:“从此以后你我就是叔侄了。”
苏沐向他点了点头,心中不由觉得有些进了圈套一般的感觉,不过也不去细想,说道:“叔父,侄儿还有一事。”
房玄龄下意识的以为是有什么难题,不假思索的问道:“何事?”
苏沐将正在酣睡的灵兽从广袖中摸出,抱在胸前对房玄龄说道:“叔父的病是它自身携带的寒气所引起的寒疾,不知道叔父是从何处得到这只灵兽的?”
“哦?”房玄龄顿了顿,“老夫从未见过这只灵兽。”
苏沐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说道:“侄儿也从未见过,若是叔父允许,我将它带到化生寺问问师傅。”
房玄龄将灵兽望着,片刻出神后,说道:“这只灵兽天资应是不错,你且收养下吧。”突然想到自己得病全是这只灵兽引起的,复又开口说道:“这只灵兽的寒气会引发寒疾,还是找个地方安置吧。”
苏沐本就有收养这只慧根极佳又天生具有灵性的灵兽的想法便说道:“叔父放心,侄儿修行了十八年不怕这点寒气,他日我让师傅想想办法去除它身上的寒气。”
房玄龄抬手捋须,微笑道:“那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苏沐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灵兽,笑道:“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