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场的大胜,延觉已然在所有弟子面前证明了他们以前对于自己的某些看法是错误的,也证明了罗汉堂演武大赛那个名额落在自己的手中,那是实至名归,没有任何不妥。
不是因为自己是方丈的弟子,不是因为自己的辈分比他们高,而是因为自己努力、勤勉,一年触“知见障”,两个月破障。在这一年时间内,他没有浪费一丝一毫,才会有今日的成就。
刚入寺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普通少年,为了追上寺内与自己同龄甚至比自己小的弟子,他起早贪黑的勤练武功,每天累得几乎吐血,就是不想在这些辈分甚至比自己还小一辈的弟子面前永远只能是垫底、吊车尾的角色。
他不仅勤学武艺,而且通读道佛藏,练书法学绘画,将少林寺当成自己的学堂,低着姿态向众多师侄请教,偷偷的临摹,一有时间就抄写经书,文武并进,要说他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堂堂正正的打败恒法、恒行、恒风,全都是厚积薄发的结果,他没有觉得是自己的天资如何,勤能补拙而已。
这期间,永智首座、延武师兄、疑似师叔祖的怪人对他的指点,触动月练日练之机,这是机缘。正午日练时几乎丧命的经历,这番成就都是在这些基础上成就的,没有侥幸。
再好的机缘,也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不会无缘无故降临。
因此,延觉十分平静,当延豹宣布自己胜利,并宣告下一场比试的对手时,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恒鲁的身上。
恒鲁高高瘦瘦,今年十八岁,他最擅长的是少林棍法,其盘龙棍、劈山棍、分猿猴棍法精熟,能以棍头点破水面上漂浮的核桃。
察觉延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恒鲁脸色一白,随即下意识看向恒元,恒元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恒鲁当即开口:“小师叔……我弃权!”
天王殿内外一片哗然。
大家虽然惊讶,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延觉连续击败了恒行、恒法,尤其是一鸣惊人的恒风,武功之高,技法之强,在硬气功、五形拳、擒拿手方面无一不强,焉知他的器械是短板?
在恒鲁看来,达摩院众武僧弟子,平时修炼最多的就是拳法和器械,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尤其是戒棍,自己虽说棍法不错,但小师叔就连最少弟子修炼的硬气功都这么强,更何况是在弟子都必学的棍法上?
所以自己的优势可以说并不存在。
恒宇、恒静等人的棍法都在自己之上,这场比试没有半分胜算,十有八九自取其辱,到时候可能还会受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弃权算是间接向小师叔示好,弥补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将两人关系闹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没看到方丈为了给小师叔疗伤,一下子就送出去一颗小还丹嘛!可见小师叔在方丈心目中的地位。
今天若是不依不饶再不识相,以后有你小鞋穿,谁不知道面色慈祥,总是一副腼腆模样的方丈心黑手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祖宽恕,不该在心里这么腹诽方丈的。
心里百思千转,最后念着佛朝着延觉恭敬行了一礼,友善的笑了笑,重新若无其事的坐下来,丝毫不在意周围弟子的目光。
这厢他一坐下来,延觉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平复,一脸憨厚模样的恒空立马站起身来,单掌一竖。
“小师叔武功高强,短短两个月破了旁人甚至一辈子都难以破除的‘知见障’,恒空深为佩服。小师叔,我也弃权了,您代表达摩院出战罗汉堂演武大会,我双手赞同,在这里,也为当初的质疑向您道歉。”
说完,深鞠一躬,然后面不改色坐下。
天王殿再次起了一阵涟漪,两人连续弃权,让众弟子议论纷纷之余,也颇觉遗憾。本来大家还想再看一场棍法之争和指法之争呢。
少林五门技法,拳、气功、擒拿、棍法、指法,虽然只比试了三场,但弟子们也已经颇觉过瘾了,有些弟子心里升起一个疑问:“难道小师叔真的棍法和指法也精通么?”
恒鲁听到恒空说话漂亮,不由得懊恼开始自己怎么没多说两句,这几句话一说,既向小师叔示好,又显示自己磊落。他暗暗啐骂了一句“马屁精”。
延觉以劲运力,力道已经练至脊椎骨,虽说并未完全踏入易骨之境,但以此功力来行拳法、硬气功、擒拿手等外家功夫,自然无往不利。
尽管如此,碰上了同样处于易骨之力阶段的恒风,他也只能以“极限式”和刑天拳意来对战对方的“沾衣十八跌”,他修行最多的,还是拳法,棍法和指法谈不上精通。
眼见恒鲁、恒空相继弃权,他心头一松,长时间的对决和高强度的集中精神,让他身心颇为疲劳,并不是一颗小还丹能够解决的,如此结局,再好不过。
永信方丈见两人弃权,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向陈老。
陈老呵呵一笑,“既然没热闹看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永信方丈忙诚恳挽留:“还请用过斋饭再走。”
“不了,省里还有点事,宋省长日理万机,今天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已经算是耽误了,就抓紧时间下山了,等方丈大师哪天到京,咱们再座谈一会。”
“明年十月有一场佛道水陆大会,届时贫僧一定去京城拜访陈老。”
永信方丈订下约定,陈老慨然答允,两人从蒲团上站起。
众弟子一同起立,挺背站立,殿外的弟子们也都分立两厢,双手合十,恭送贵客。
小姑娘丫丫牵着爷爷的手,下来,经过合十微垂着头的延觉身边,灿烂一笑,白皙的小脸儿上天真烂漫,大眼睛盯着延觉,手里紧紧握着平安符。
延觉笑了笑,无声的说了一句:“丫丫,再见,保重!”
陈老迈步正要出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回来,永信大师停住脚步,静静等待。
在众弟子惊讶的目光当中,陈老竟然来到延觉的身边,苍老的脸上露出暖暖的笑意,问:“你想通了你练武的目的吗?”
延觉愣住了,随后脸上郝然,摇头:“还没有。”
“等你想通了,有机会来京城,可以来找我,我想丫丫也会很乐意看到你。”
说着话,他朝着后面招了招手,他身后的一名黑衣警卫员走了过来,从身上拿出一张纸片,上面简简单单的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个号码,递给延觉。
延觉接过来一看:写的是陈某,果然是那位老人!
陈老点点头,拉着小姑娘离开,丫丫回头跟延觉挥手再见,“和尚哥哥,再见!”
……
事情结束了,各院弟子回归本院,少林寺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经过此战之后,延觉的名气渐渐在弟子之间流传,谁都知道达摩院有一位小师叔,入寺一年即入“知见障”,两月之后破障,并一举击败恒法、恒风等弟子,成为了达摩院风头最盛的弟子,代替达摩院参加演武大会。
延觉依然按部就班的修行着,修炼武艺,练习书法,抄写经书,临摹画作。
少林寺千年古刹,收藏不少,延觉与师兄延武交好,每每能借到不少好作品。
延武的《嵩山秋日图》,延觉临摹不下百余遍,对于其中蕴含的千变万化拳意,延觉越揣摩,越觉得深不可测。
这么多拳意或飘逸,或刚猛,或粗放,或纤柔,怎能统一呈现在一幅画中,它们是如何杂糅起来形成一个有机整体的?各居其位,和谐共存?
延觉隐隐觉得,这是自己未来练成刚劲,甚至透劲的关键。
除了《嵩山秋日图》,延觉还另有收获,他发现了隐藏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让他既欢欣,又有些苦恼。他无从述说,也很难找一个人去倾述,因为这事情太过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