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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回 东岳书生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穿过竹林,忽然听到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凌风凝神听去,原来是在朗诵南华经,语声铿锵,如金石相击,断句圆润,如珠落玉盘,凌风不由听呆了,暗忖:‘此人发音虽小,却是清越已极,语音穿过风声悚悚的竹林,不但不被吹散,听起来反有如就在面前,此人必有绝顶内功。’

他好奇的闪入竹林,循音而去,转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远,前面岐路越来越多,他不禁悚然一惊,想道:‘莫非是陷入什么阵哩!’定下神来,仔细观望,每棵竹树似乎都是一般距离,每八枝竹占住八个方位,围成八卦形,心想:‘这怕就是师父常谓的八卦阵了,此阵原为武侯所创,绝传已久,难道天下竟有人识得?’转念又想道:‘这必为此间主人为防外敌所布,如果主人怨我妄入竹阵,任我困在阵中不加指点,只怕不易闯出了。’

他想了一会,忽然灵机一动,身子一屈,一个‘一鹤冲天’,拔了起来,他原想纵上二、三丈,再用双手抓着竹杆,攀揉而上,哪想到一拔之下,身体猛升至五丈左右,已经接近尖梢,他心中大为惊奇,也不暇细想,右手在竹枝上一借力,身体再上升三、四尺,双脚站在尖端下。

他举目一看,周围数百方丈全是高矮一样的竹子,竹林的尽头是一片翠绿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块如平台般的大石,那块大石通体雪白,光滑无比,上面放着一本书,一支玉箫。

凌风心想:‘刚才读书的高人,离我立身之处不过二三十丈,可是我在竹林中穿来穿去,也不知跑了十几里,竟然走不出这百十根竹阵,看来这阵法非常厉害,如果我从竹尖上跃过去,只消几窜,便可冲出。’

但是他再仔细一看,心中暗暗叫苦,原来每枝竹子与邻近竹子都相隔七、八丈,凌风自信可跃四、五丈,这还是他刚才上纵时,功力大增给他的信心,可是要想从软软的竹尖顶一跳七八丈,那是万万不可能,他正在沉吟设法,突然身后一个苍劲温和的声音:‘傻孩子,赶快下来,随我走。’

凌风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丈外站着一个清奇老者,一身书生打扮,满副书卷气息,凌风只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对这老者竟是十分依恋,十分信任,也不管他有无恶意,依言跳了下来。

那老者见他从五丈竹尖落下来,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音,不觉暗暗点了点头,满脸笑容道:‘孩子,你工夫不错呀!你师父是谁?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呀?’

凌风仔细打量那老者,只见他方额挺鼻,虽然两鬓花白,可是脸上细皮嫩肉,却还显得出他年轻时的英俊不群,凌风愈看愈是敬爱,心中不想骗他,恭身答道:‘弟子姓吴名凌风,是神医隐侠朱敬文徒弟。’

老者吃了一惊道:‘朱敬文是你师父?这孩子一心精研医道,工夫却不高明,你刚才表演那手“平沙落雁”,你师父身手也那么美妙呀?’

凌风心想:‘师父年纪和他也差不多,他怎么喊师父孩子呢?’他听到老人称赞他,心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答道:‘弟子功夫是依着先父所遗留下的著作练成的,师父只在旁指点,弟子从未见师父施展武功。’

老人沉吟一会奇道:‘你爹爹怎会知道本门功夫呢?啊!你姓吴,你爹可是吴诏云?’

凌风凄然点头道:‘家父已逝。’

‘他!他怎么会死去呢?’

‘家父因名望太高,受武林一般小人妒恨,被峒崆掌门厉鹗、武当派紫阳道人、峨嵋若庵上人、点苍高手谢长卿连手暗算,命丧荒山。’凌风悲愤道,他现在已不将昆仑卓大侠视为仇人了。

老人脸上一阵激愤道:‘好,厉鹗这小子,他师父临终时还托我照顾他,哼,我三十年不出江湖,这小子竟敢杀害我师侄,这笔账倒要算清楚,哼,也顾不得他师父清虚子的交情啦。’

凌风刚才听这老者的口气,心中已隐然明白这老书生必是本门中老前辈,此时听他如此一说,心中更无疑意,寻思:‘朱师父常说,太极门传到他自己师父一代,门户大光,出了两个盖世奇才,就是爹的师父和师叔,两人不但武功绝高,医术之妙,直可比美华佗,眼前人只怕就是东岳书生云冰若哩!’当下翻身下跪,叩了两个头道:‘风儿给师叔祖叩头。’

那老者哈哈大笑,双手一挥,凌风只觉一般大力一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老人道:‘孩子,你怎知我是你心中所想的人?’

凌风答道:‘刚才弟子听师叔祖话中,明明是本门一位老前辈,您老人家打扮与师父所说又是一样,所以弟子才敢肯定。’

老人微笑赞道:‘好孩子,真聪明,你长得可不像你爹哩!’

凌风一生下来,母亲便撒手而去,三岁时,父亲一去不返,他脑海中根本没有母亲的印象,父亲音容颜貌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是他一生的大恨事,此时老人无意提到,凌风心情大大激动,神色凄然欲泣。

老人发觉凌风神色不对,心知触动他伤心之事,心中甚是歉然,柔声道:‘好孩子别伤心,爷爷教你一套功夫,把这批奸贼全宰了。’

凌风这几日来心中受尽煎熬,此时听到这慈祥可爱的老人,亲切的安慰,再也忍耐不住,扑到老人怀中,大哭起来。

东岳书生云冰若这卅年来没有踏出泰山一步,终日只与清风为伴,明月为友,此时怀中抱着一个俊秀的青年,心中愈想愈爱,口中又反复地说道:‘好孩子别哭,乖孩子别哭,爷爷替你报仇啦!’

凌风哭了一会,用双袖擦了擦眼道:‘爷爷,你瞧风儿武功可不可以练到……练到与我爹爹一样?’

他想到辛捷那日在泰山大会威风凛凛,原想问可不可以练得和辛捷一样,可是转念一想:‘爷爷可不识得辛捷呀!’

东岳书生实在爱凌风极了,不加思索接口道:‘不成问题,不成问题。你怎么会跑到这来呀?’

凌风当时把他如何参加泰山大会,如何坠崖,如何随中得救,如何误食血果,一一说了出来,他天资敏捷,措辞得体,形容得有声有色,老人瞇着眼,津津有味的听着,当他听到凌风巧食血果,脸上神色微变,但随即恢复笑容。

老人道:‘孩子,你福缘真是不小,这棵血果树是百年前一位老前辈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此人天性酷爱花草,他知此树千年一结实,自己寿数有限,原来不存搏为己有之意,只是炫耀自己栽花植树的本事而已。

我道这树还要半月才结果,那时再来守护,想不到会提前十来天,只怕此树吸收你纯阳之气,提早成熟哩!

种植此树的前辈,原是我太极门中死对头,他大概再也料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培育的仙果,竟被成太极门一个小徒孙不知不觉的享用了,哈哈!’

他回头一看,凌风满脸凄惶懊丧后悔之色,心想:‘这孩子心地厚道,服食此种天地灵气所种的仙果,原是天下武学养气之夫,梦寝所求的事,他巧食此果,不但毫无喜色,竟后悔不该取食,使我空手无获。’

他爱极凌风,处处向好地方想,其实凌风一方面固然是内心惭愧吃了师叔祖守候的灵果,主要还是想到灵药再难求得,阿兰双目复明,希望非常渺茫哩!

老人微笑道:‘我原在无意中发觉此树,并非有意守待,你也用不着不安。’

凌风心内讪讪,他从不撒谎,忸怩答道:‘风儿想到另外一件事,心中很是懊悔。’

凌风抬头一看,老人正注视着他,脸上充满急切欲知之情,当下便把阿兰双目失明的经过,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当他讲到自己无意服食血果,希望毁灭时,不禁又是凄然欲泣。

老人很是感动,沉思了一会道:‘目下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金蛇之毒确是非同小可,嘿,你瞧我真老糊涂啦!在这竹林中你耗了老半天,来,随我到我住的山洞去。’

凌风跟在老人身后,左穿右转几下就走出竹阵,心中默默记着走过的路径,两人走到那块巨石旁,老者指向那石后道:‘这就是我居住三十年的山洞了。’

凌风绕过那块高达二丈的大石,只见一个圆圆的洞口,光线甚是昏暗,二人走进山洞,凌风觉得地下甚是干燥,全是白色岩石,洞中陈设简单,一张石床,几张石椅,凌风想道:‘在这孤寂的山谷,在这暗淡的山洞,渡过了三十年漫漫的光阴,云爷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老人道:‘风儿,你一日一夜没休息,先到床上去睡一觉再说,待会醒来如果饿了,就从此洞向前走,一直通到后山腰,那儿遍山遍野全是鲜枣。爷爷也要去练练功啦。’

凌风此时心情一松,立刻感到有些疲倦,当下依言去睡。

凌风一觉醒来,已是晌什时分,他一跃下床,走出洞口,只见云爷爷正坐在大石上仰望天边的白云,神态非常悠扬,他不敢惊扰,想道:‘我何不到后山去瞧瞧。’

他又跑进山洞,向前走了一会,渐渐开朗起来,转一个弯突然光线大明,原来已到尽头,凌风探头一看,原来外面是斜坡地势,青丛丛的长满了枣子树,每棵树上挂满了红澄澄的枣儿,有的竟和拳头差不多大小,凌风大为惊讶,从斜坡走了下去,只见坡度愈来愈是倾斜,最后走到边上,竟又是陡直悬崖,他心中想道:‘我以为已经到了山脚底,却不知这个谷底原来还是只在山腰中,也不知是哪年,鸟儿含着的枣子核掉在这坡上,终于枣植成林。’他捡着大的枣子,采了满满两捧,奔回山洞。

突然一阵婉转的箫声飘了起来,凌风凝神听了一下,但觉箫声凄凉,似乎天下不如意的事情都一齐临头,凌风再也忍耐不住,足下用劲,窜上大石,伸手抱云爷爷说道:‘云爷爷,别吹啦。’他手中原抓满鲜枣,此时两手一松,全部落在大石上。

云爷爷哈哈一声大笑,移开口边玉箫,柔声道:‘好好好,爷爷不吹了。’

凌风道:‘爷爷,您吹得好生凄苦,你心中悲哀,说给风儿听好么?’

云爷爷摸着凌风的头笑道:‘爷爷哪有什么心事,你可别瞎猜,来!咱们一齐来练功吧!

凌风见他满脸笑容,可是眼角上却是润潮未干,想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说道:‘爷爷,待风儿办完事了,便来这儿陪你。’

云爷爷打趣道:‘那你的小媳妇儿呢?’

凌风忸怩答道:‘她……她也一定来。’

云爷爷道:‘那这儿可热闹啦!哈哈。’

云爷爷随又正色道:‘本门武功,最重悟性,你天资聪敏,那是一定能学好的,你又巧食血果,内力大增,练起功来,定可事半功倍。我现在以本门上乘武功传你,你可要答应我决不用我传的功夫滥杀一人。’

凌风肃然道:‘弟子决不敢违背爷爷的话。’

云爷爷道:‘当年你爹爹出道时,我师兄因他功力不足,相约十年之后再传他太极镇门之宝“开山三式破玉拳”,不意师兄在你爹离开师门五年后,竟然撒手归天,后来我也隐居此处,所以你爹爹始终没有学到,当年你爹爹如果学了这套拳法,虽不见得能稳胜厉鹗那批臭小子,自保却是有余,唉!我今日传给你吧。’

他接着又道:‘江湖上一般人都以为太极门武功是讲究“以逸制动”,殊不知本门最厉害的功夫,是一套刚猛绝伦的拳法,风儿,你瞧仔细了。’

东岳书生云冰若当下就在大石上一招一式演了起来,他这套破玉拳原是走刚猛路子。凌风目不转睛的注意着,只见云爷爷攻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拳风虎虎,凌风虽站在五六尺外,也觉一股很大的压力,几乎使他立身不住,东岳书生施到第八招时喝道:

‘风儿,你瞧我身法。’

只见他势子突然变缓,左手逢招拆招,变为守御之势,右手斜劈出去,身子跨前一步,右手倏的收回,平胸推出,推了一半,忽然向右划了半个圈子,大喝一声,双掌合壁猛然向前推去,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丈方外,一棵碗口竹子,连根拔起。

凌风见云爷爷施展‘开山三式破玉拳’,神威凛凛,不觉心神俱醉,心想:‘即使遇到三四高手围攻,我只要施展那最后三式,必然无坚不摧,冲出一条血路,那是不成问题了。

云爷爷收招道:

‘这拳法最是简单,那最后开山三式,“导流平山”、“愚公移山”、“六丁开山”,是连环势子,力道越来越是威猛,待到左右双掌合力平堆,当今天下能硬接这招的只怕没有几人了,哈哈。’

凌风见他满脸自负之色,刚才立足之处,现出两个淡淡的脚印,不觉骇然,心中对云爷爷的成就,也欣喜得很。

凌风道:‘云爷爷,风儿练一遍给你看。’

凌风悟性原高,而这套拳法招式又是简单得紧,虽是只看了一遍,一招一式却能丝毫不差的施出来。

云爷爷乐得呵呵笑道:‘好孩子,真难为你了。我去准备一些吃的。’

凌风忙道:‘让风儿去。’

云爷爷道:‘你好好练习吧,那开山三式力道运用最是巧妙,你多练几遍,自己体会体会吧!’

凌风心内感激,专心一致的又重头练起,这种硬拚硬的拳法,原是极耗真力,凌风练了十余遍,精神却愈来愈是旺盛,心想:‘这血果确是天下至宝,我在一日一夜间功力竟精进如此。’

云爷爷左手中拿着一支腊鹿腿,右手提着一瓶枣子酒,轻步走出山洞,只见凌风身形稳若泰山,出拳如风,姿态极是美妙,分明是一个内家高手模样,可是抬头一看,那张俊脸却又透出稚气的神色,心内暗暗想道:

‘这真是一支武林奇葩,那阿兰只怕也是万分惹人怜爱哩!’他爱屋及乌,心下对阿兰竟也十分关心爱护。

云爷爷一跃上了大石,凌风转身相迎,二人坐在石上,边吃边谈,极为融洽。

云爷爷忽道:

‘我瞧你体态轻盈,极是适合练轻功。从前我在江湖上走动时,有一次偶尔救了一个西藏僧人,当我击退三个围攻他的高手,回首来看时,那密宗僧人却已因伤势沉重奄奄一息,他很感激我,瞧我不像坏人,便从怀中取出一本梵文秘籍送我,当他苦撑着告诉我,这本秘笈载着修练一种不可思议的轻功的方法,原是他师门至宝时,再也支持不住,瞑目死去,我初也不在意,自忖天下各派轻身功夫都是大同小异,后来稳居此地,发现落脚借力的小石,每一个隔了十几丈左右,心想,任是盖世轻功,一纵向上之势,至少不过七八丈,可是这些小石,明明是前辈练轻功所置,这种一跃十几丈的轻功,只怕是另外一种功夫哩!我又转念想到那密宗僧人的秘籍,当下苦心精研,苦于不识梵文,瞧来瞧去也看不出什么道理。你天资聪明,又巧食血果,待会我把秘籍赠你,说不定你能悟出其中道理,练成这超世绝俗的功夫哩!’

凌风道:‘爷爷待我真好,我也不知要怎样报答。’

云爷爷笑道:‘报答吗?那也不必,只要你小媳妇儿烧两样菜给我尝尝。’敢情凌风在云爷爷面前夸过阿兰母女烹调手艺天下无双哩!

两人就这样在谷底一教一学精研武功,高明师父碰上乖徒弟,越教兴趣越是浓厚,云爷爷把自己几种上乘功夫都倾囊传授,凌风却也能全部接受。

一天晚饭过后,凌风坐在石上调息已毕,心内一尘不染,灵台之间极是清净,他抬头一看,天边一轮满月,想道:‘泰山大会到今天,只怕快一个月了,日子过得好快呀!’

凉风轻拂过他的俊脸,他站起来一振衣襟,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方巾儒服,不由暗暗好笑,心道:‘云爷爷这套衣襟穿起来甚是得体舒适,看来他老人家年轻时,很讲究穿着哩!’他轻跃而去,衣带迎风飘曳,自觉甚是洒脱。

突然,一阵低沉沉的泣声,从竹林中传出,凌风此时内功精堪,耳目极是灵敏,仔细听了一下,立刻发现那是云爷爷摒气暗泣,他心中想道:

‘事情终于爆发了,我瞧爷爷这几天愈来愈是不乐,唉,不知是什么事,爷爷不知为了什么,把自己宝贵的青春,埋葬在这孤苦的谷里。’转念又想道:

‘卅多年了,什么痛苦也应该渐渐淡忘了。’

他越听泣声越是悲凉,想到云爷爷的慈祥,竟然受到这般折磨,鼻头一酸,也不禁流下泪来。他飞奔入林,顺着泣声,轻步跑到云爷爷背后。只见云爷爷埋头胸前,后背一起一伏,正在伤心抽泣,全没注意他走到身后。

凌风忍耐不住,哽咽道:

‘云爷爷,你别伤心啦,你心中有事,说给风儿听,风儿替你解忧。’

云爷爷悚然一惊,停止饮泣,双袖擦泪。

凌风柔声劝道:

‘爷爷,卅多年了有什么事,难道你还不能忘怀吗?’爷爷没有回答,月光照在他脸上,凌风觉得突然之间爷爷苍老了不少。过了一会,云爷爷忽然激动道:

‘风儿,世上的痛苦原是没法比较,没法形容的,只有你亲身体会、你亲身领受,才能辨别它的苦味,风儿你懂吗?真正的痛苦你是永远忘不了的,你只有努力学习与它共存,风儿,风儿,你明白吗?’

凌风心中虽然不甚明白,但见云爷爷满脸期待之情,不忍拂他之意,当下点头答道:

‘风儿已明白了。’

云爷爷感情渐渐平静,神色悠远慈祥。忽然转头道:

‘今天是八月初几?’

凌风刚才看过刻在竹杆上用以代历的刀痕,答道:

‘八月十四。’

云爷爷道:

‘你来了一个月啦,我压箱底的武功都传给你了,你还有许多大事未办,明天过了中秋,你出山去吧!报完父仇,你可千万别忘记把阿兰带来,让我瞧瞧她的眼睛。’

凌风与他虽只相处一月,可是对他非常依恋,然而想到自身身上大事,硬起心肠:

‘爷爷,风儿一定来陪你。’

云爷爷道:

‘好啦,天色不早,你也该歇歇了。’

凌风依言进洞,躺在用树枝竹叶铺起的床上,心中思潮反复,爷爷的话似乎又飘到耳边:‘真正的痛苦,你是永远不能忘怀,你只有学习与它同在,与它共存。’‘假如有一天……有一天那阿兰与我永别,我……我可有勇气活下去吗?我可有勇气与这无穷尽的痛苦共存在这世上吗?’‘不,决不会的,老天爷,老天爷,我知你不会对我这么残酷的。’

他虽安慰自己,可是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三天早上,凌风强忍悲伤,辞别云爷爷。他一再要求云爷爷不要再伤心,到谷外去游山玩水,爷爷只是微笑的摇头,反复叮嘱凌风叫他早日把阿兰带来给爷爷看。

凌风收起感情,飞步出谷,当他正跑到路旁时,云爷爷施展上乘轻功追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凌风住足道:

‘爷爷,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云爷爷道:

‘你师父医术虽高,却是食古不化,虽能对症下药,却不善触类旁通,那日阿兰身中蛇毒,他只想到用药将毒托出,却忘记以毒制毒,金蛇之毒与蜈蚣之毒,正相◆制。我现下想出这法子,只是阿兰双目已盲,也是枉然。这瓶中装的是万年温玉,所孕育的灵泉,是我昔年费尽心血在雪山颠寻获,功能生肌去腐,起死回生,瓶内一共只剩十滴,你可要珍惜使用。’

凌风接过谢了,再向云爷爷告辞,然后施展轻功,再不回头,径自奔向谷外。

他疾奔了一阵,心内盘算道:

‘我与阿兰约一年之后再回故乡,现在还有半年左右,何不先上崆峒,找厉鹗那老贼试试云爷爷教我的高招。’

他主意既定,到了一个大镇,问了去崆峒山的路途,赶了过去。

这****路过陕北,天色已近昏黑,他见路径渐渐崎岖,又不见村落,心中正自焦急,突然一只绝大白鸽从他头顶飞过,他见那白鸽甚是神俊可爱,当下童心大起,追上前去,一掌向空击去,那鸽儿飞得本低,此时受此劲道一击,昏落下来,凌风见鸽子足下击着一块红缎,心中大奇,他解开带子,展缎一瞧,脸色立变。

他喃喃自语道:

‘哼,又是这两个该死的东西,不知这群败类又要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哼,叫我吴凌风撞着,可要伸手管一管。’

原来那红缎上画着两个可怖的骷髅头,正是海天双煞的信号。

凌风心道:

‘这海天双煞武功确是非同小可,也不知撞着什么样厉害的敌人,竟发号求援,想召集九豪共同对付。’他忽又想道:

‘海天双煞是辛捷弟的杀父仇人,不要是捷弟寻上门去,相约拚斗哩!’他想到辛捷的武功高强,觉得此事很有可能,内心大是关心。

他寻思道:

‘捷弟武功虽高,但也难敌九豪的围攻,我得赶快去帮助他,杀一个痛快。刚才鸽儿从南飞来,说不定他们就在南面山上决斗哩!’

他立刻施展‘八步赶蝉’奔向南面的丘陵,天色已经全暗了,前途遍地荆棘,无路可通,凌风一提气展开上乘轻功,身体几跃之下,已经奔到山脚,耳中急闻兵刃交击声,他急中不暇寻找上山之路,看准落脚之处,直拔而上。

凌风爬到半山腰,耳中兵刃之声渐渐疏落,最后戛然而止,心知胜负已分,不由大急,只见几条黑影向山那边一闪而逝,他足下加劲,窜到山顶。

那真是一幅凌乱惨残的情景,三个尸体横陈在山坡上,其中一个死法很奇特,一柄长剑直贯咽喉,凌风上前仔细一看,认得正是九豪之一神剑金锤林少皋,其余二人,他也识得,一个是千手剑客陆方,一个是摘星手司空宗……

夜,静了,静了,树枝上的乌鸦不再吱吱呱呱,怕是走进梦乡了吧!

吴凌风坐在树下,沉吟了一会,他分析一下眼前的情势,忽然一个念头浮起,他想:‘能够手刃三豪的人,江湖上只怕不多,一定是捷弟干的,可是长剑出手,原是拚命同归于尽的招式,捷弟不要……不要有什么不测哩!’

他越想越是心寒,跑到山坡的那边,仔细察看。这天晚上,天色极是阴暗,月儿躲在云里,他沿着山坡看去,黑漆漆的一片荆棘。

凌风踱来踱去,眼睛不放过每样可疑的东西,他巧食血果,目力大是增进,忽然他发现有一处荆棘特别零乱,似乎曾被重物践踏,心念一动:‘捷弟那种倔强的性儿,只要借得一口气在,也会挣扎逃生,不肯落于敌人之手,多半是负伤滚下,刚才那几条黑影,恐怕是“关中九豪”余孽,搜索捷弟未获,又见我飞步入山,这才相偕离去哩!’

他天资聪敏,确能处处料事如神,此时断定辛捷就在山坡附近,当下打点精神,跃身而下。

凌风顺着凌乱的荆棘向前走,走了一阵,只见前面荆棘更密厚,再也找不出任何痕迹,他心中正自盘算,忽然一阵急促低沉的呻吟声,从右前方传来。

凌风再无疑意,不顾密密的荆棘,循声找去,忽闻水声潺潺,前面竟是一条小河。他挥动长剑,清除阻碍,只见在乱草堆中,躺着一个人。

凌风上前一看,那人正是辛捷,神智已是昏迷,满身伤痕。他急忙俯身一探,只有心房还在微微跳动。

凌风心中大是伤痛,眼见这情逾手足的义弟生少死多,内心真有如五内俱焚。他原是不轻易浪费感情的人,但是一旦付出情感,那便是终生不渝了。

他定了定神,忽然想到云爷爷那瓶万年灵泉,立刻伸手从怀中摸了出来,心想:‘捷弟虽是浑身伤痕,但都不是致命之击,目下呼吸微弱,定是受了沉重内伤,而且失血过多,他不加思索,拔开瓶盖,挑开辛捷咬紧的牙关,倒了三滴下去。

他收起了万年神泉,细瞧辛捷的伤势,心内更加伤痛,只见掌伤、刀伤、暗器伤、荆棘割破的伤痕,布满了辛捷的全身,凌风硬着心肠,用剑割开伤口附近已与血浆沾黏的衣衫,他心中想道:

‘不如趁现在捷弟未醒前,替他洗涤包扎,免得他多受痛苦。’

凌风解开包裹,取出一个大杯,飞奔到小溪边,盛了满满一杯清水。

他运力撕碎包裹中换洗的衣衫,当下就细心的替辛捷裹伤,等到包完了伤口,凌风又伸手到辛捷鼻端,只觉还有些微微呼吸,稍稍放心。

月儿急而露出了乌云堆,凌风但见辛捷面色惨白怕人,简直就像死去一般,想到辛捷昔日潇洒风流的模样,不觉心如刀割。想道:

‘我与捷弟分手不到两个月,世事变迁却是这么大,难道在我命运中,除了生离,便只是死别了吗?’

夜凉似水,风声如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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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某王府张灯结彩,婚礼进行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孩,对着新郎道:“爹爹,今天您的大婚之喜,娘亲让我来还一样东西。”说完提着手中的玉佩在新郎面前晃悠。此话一出,一府宾客哗然,然当大家看清这小孩与新郎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时,顿时石化。此时某屋顶,一个绝色女子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儿子,事情办完了我们走,别在那磨矶,耽误时间。”新郎一看屋顶上的女子,当下怒火攻心,扔下新娘就往女子所在的方向扑去,吼道:“女人,你给本王站住。”一场爱与被爱的追逐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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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头是一名屌丝,17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女生,他的逗逼备胎生活开始......(某天跟她开了句玩笑说我的故事可以一本书了,现在我正在努力完成这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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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周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娶了北周史上第一个主动和王爷解除婚约的郡主。颇有种,我们相亲相爱就是为民除害的大义。娶了凌缥缈之后,厉行已经可以肯定,之前那个凌缥缈绝对是装的。眼前这一位夫人,她是敢和公主打架,敢对流氓呛声,还敢去妓院瞎逛,写得了爱情话本,画得了四季美景,还敢对皇子冷嘲热讽,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还敢取名兰陵不笑生,干起了画春宫的勾当。随时随地都能做好合理的准备,天天预计着和离之后可以分得家产。当街对她不客气,还能强拉着自己就强吻上来,没脸没皮的,禁足之后就画厉行的裸照,简直比流氓还流氓。完了还能把府邸搞的是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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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城市阴暗的角落里,总会有些异兽潜藏,每当夜深时,血色红纱弥漫在空气中,这是一个妖魔鬼怪纵横的年代,也是个现代科技人类并存的年代,而主角是一只猫,误食九天玲珑丹开启灵智,为他所爱之人战斗,为保护他重要的人战斗,在这个魔鬼世界,看主角化身为猫,撕裂邪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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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拳击是勇敢者的项目,张二蛋自称是全世界最勇敢的人,要挑战全世界最能打的人;你是勇敢者吗?如果是,那么就与蛋蛋哥一起登上世界的巅峰吧!翻滚吧,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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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说,千万不要爱上人类,因为人的心会变,而我们狐不会。姥姥已经幻化成人形了,而我还没有。她已经很苍老,但却苍老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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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语者世界,在这个宏大的世界里,没有什么华丽的魔法、斗技,所有的人修炼都只为一个目的——成为龙语者!龙族,在这世界上有成千上百万个种类,它们被龙语者们契约、炼化,人们靠着这些各式各样的龙族来获取力量,吸收龙之力!每一种龙代表着一种龙之技。龙之力的阶级划分:龙语者、御龙者、龙影士、龙灵侍、龙魂侍、龙王使、龙皇使、龙尊师、龙圣师、龙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