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金脸上微微有些动容,我知道达真的死,多多少少刺激了她。她对朗色说:“放了这个孩子吧!这孩子不是神童。”
朗色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我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一丝阴毒之色,我心里暗惊,唯恐他对神童做出什么事情。
朗色用力一推,将小男孩推到一旁,神童仍然站在他们的面前,他说:“对于你们做的事情,难道到现在还没有悔悟吗?雪桑上师已经死去了,因为这件事情,也使许多不相干的人失去了生命,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这时央金的脸上现出极惊异的神情,她立刻转头问朗色,“雪桑上师已经死了吗?你为何不告诉我?”
朗色“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显然央金并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死了的消息。她的脸上不由露出悲戚的神色,父女天性,虽然我知道她必然是十分恨她的父亲,但现在蓦然听到他的死讯,还是悲伤的。
便在这时,我看见朗色的目光悄悄向神童扫去,我心里一惊,失声惊呼道:“小心!”立刻飞身而起扑向神童,将他压在地上,与此同时两声枪声响起,我听见呼啸的子弹刚刚从我的头顶上飞了过去,我不由地头皮发麻,只差一点点,子弹便射中了我。
我抬起头,朗色已经倒下去了,莫非花手中的枪也正在冒着青烟,我叹了口气,还是又死了一个人。
这时,神童也爬了起来,他的眼中也带着十分悲伤的神情,我说:“不要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神童看了我一眼,他说:“我不是怕别人伤害我,我是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受伤害。”
我一愣,这个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极有慈悲的胸怀。
央金仍然愣愣地发呆,似乎对于眼前的事情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神童走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说:“你不必难过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只要能够诚心悔过,雪桑上师一定会原谅你。”
央金抬起头,我看见她的眼中慢慢地渗出泪光,她忽然一把抓住神童,大声问:“为什么我要是女修师?我并不想做女修师,可是为什么从我生下来便注定了要成为女修师的命运?”
神童轻叹一口气,他虽然还未曾转世,却已经像一个小大师一样,他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这不是你的错,其实并没有人决定你一定要成为女修师,只要你愿意,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谁也不能再勉强你做任何事情。”
央金愣愣地看着他,“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轻声说。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反身扣住神童,将他拉到自己身前,我与莫非花都吃了一惊,这时,神童挡在央金的身前,就像一个活的盾牌,我心里暗惊,我本来以为央金不会再有行动,想不到,她居然还不死心。
我立刻大声说:“央金,你干什么?”
央金脸上露出十分凄惨的微笑,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一字一字地说:“现在达真死了,雪桑上师死了,只有我能够帮助大师转世。”
我忽然想起,我并不曾仔细问过雪桑上师,转世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我说:“要怎么样才能转世!”
央金说:“其实也很简单,只有学习过瑜珈的人才能够掌握那只水晶球的力量,而我就是那个人。”
她忽然大声说:“什么自由,这都是骗人的,我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女修师,现在又注定要为大师而死,什么自由,哪里有什么自由?”
我大吃一惊,疾声问:“为什么你要死?你到底在说什么?”
央金的脸上泪痕未干,这样的笑容真是让人心碎,她说:“帮助大师转世的人,一定会在大师转世的时候被吸去灵魂,这本是我父亲的工作,但他死了,所以只好由我来完成。”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退入了那间房屋,央金说完这句话,又看了我一眼,立刻将门关上,我听见她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谁也不要进来,要不然,我和神童都会死去。”
这个时候,我心里混乱到了极点,原来大师的转世是要以帮助者的死亡为代价的,如果我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情况,我还会否一力来寻找大师呢?
莫非花轻轻走到我的身边,低声问我:“要不要阻止她?”
我心乱如麻,这几日出生入死,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使大师转世,但现在,转世的代价是央金死亡,我该如何是好?
莫非花轻叹一声,她不再理我,径自向那间房屋走去,我听见她一边走一边大声说:“央金,你先停止,也许会有别的方法,你听我说,先不要乱来,停下来。”
然而便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从那间房屋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莫非花本来已经走到了房屋的前面,被这光芒一照,却立刻又跌了回来。
我连忙扶起她,她并没有受伤,但显然对于这种情况异常吃惊。
光芒一闪之下如同冲击波一般向四面扩散开去,在经过我的身边时,我立刻感觉到一种十分巨大的力量冲击着我。这力量虽然大,但却非常平和,且温厚,甚至还带着一点淡淡的悲伤。
这力量一闪便逝,然而便在那个刹那,我却觉得我感觉到了什么。
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但我的心情却忽然变得平静,天空也似乎一下子就明朗起来。我看见那个提贝族妇女恭恭敬敬地全身匍匐在地上,这是最高的礼拜方式。
房屋的门打开了,神童慢慢地走了出来,这个时候,已经应该称他为大师了。
我却来不及看他,立刻冲入屋内,央金平静地盘膝坐着,双目紧闭。从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她是生还是死,我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有了呼吸,我又摸了摸她的脉门,心跳也已经停止了。
但她的体温仍然十分温热,不像个死去了人,只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愣愣地发了会呆,慢慢地感觉到心里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我侧过头,那幅锦画落在地上,上面已经没有了那个男孩的肖像。
而在央金的身前,那颗水晶球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黯然无色。
我轻声叫了央金一声,虽然知道她绝不会再回答,却仍然希望也许她只是睡着了,会忽然醒过来。
我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什么自由,这都是骗人的。”也许对于她来说,生命真的没有什么自由可言,死去了,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莫非花走到我的身后,她的手搭在我的肩头上。我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只是她真得很可怜。”
莫非花沉默不语,我拾起那只水晶球和那幅失去了灵魂的锦画,走出了房屋,大师站在那棵大树之下,落日的余晖映射在他的脸上,他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当我走到他的身边时,他说:“这个水晶球已经失去了效用,虽然说一切皆有天定,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绝不会再以这种方式转世了。”
我点了点头,说:“我希望能够得到这个水晶球及这幅锦画作为纪念。”
大师轻轻点头,他说:“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不必你们护送我回那西达泽寺。我能够转世都有赖你的力量,我非常感谢你。如果你有兴趣,我希望你能到那西达泽寺参加我的坐床庆典。”
我摇了摇头,我只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地方,这几日的时间已经让我觉得痛心疾首到了极点,我只想快点回到美国去,越远离这里越好。
大师似乎也已经看出了我的意图,他并不勉强我,只是挥手与我道别。
这时莫非花业已得到了自己的那辆越野车,她开车到我的身边,说:“我送你回提贝吧!”
我拉开车门,莫非花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我回避着她的眼光,就像回避着自己的心情。
在回提贝的路上,莫非花接了一个电话,她便忽然变得焦急起来,我那时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也懒得问她。
到了提贝后,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立刻便离开了,似乎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而我马上买了当天到西南的机票,我只想快点离开,越快越好。
回到西南后,将前事向西南分舵的人解释了一遍,大家都惊骇已极,想不到传说中的神秘力量真的是存在的。
我订了三天后回美国的机票,我的师兄因为另有它事,仍然需要在西南停留一段时间,而我很久没有与他见面,总算有时间可以小做盘旋。
但我的心情却仍然十分灰暗,连任鸣侠都看出来了,他却并不问我什么,我的师兄向来如此,如果我不说,他决不会问。
我很欣赏他这一点,避免了当我提起时,又觉得悲伤。
三天迅速过去了,最后一天,任鸣侠送我去机场,而西南分舵因为表面上做着正当生意,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与我接触,因此并没有人送我。
在机场,我与任鸣侠挥手道别,这时,一个机场保安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对我说:“燕先生,请您到机场值班室去一趟。”
我叹了口气,又什么事?
跟着他走入机场值班室,仍然是那个温家良中校接待我,然而在他的身边却站着一个着军装的女子,原来是莫非花。
我从未见过她这种打扮,这样装束后,益发显得飒爽英姿,但我却觉得刺目。
莫非花微笑看着我说:“燕先生,我有一件事,很想请你帮忙!”
我没精打采地问她:“什么事?”
莫非花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戒指,那只戒指我记得十分清楚,是我从山洞中取出,送给她的,她说:“与这只戒指有关的。”
然后她便说出一段话,因为这段话的原因,我那天不仅没有离开西南,还不得不又一次回到提贝。
这是后话,锦画记的故事至此已经结束,欲知后事如何,请看:银眼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