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有同情戚将军的,比如站殿将军;也有像陈将军那样幸灾乐祸的,在他看来妹妹的大仇终于得报了。就在这时,小黑忽然做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伸嘴啄开了爪下飞将军系在竹筒上的火漆,灵活的鹰舌一钩,就将筒里的细绵纸完好无损地钩了出来。然后一腾身,将细绵送到鹰奴面前!
四、血鸽飞扬
一时间,金銮殿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久,皇上才慢悠悠说道:“畜生所为,都是自然反应,不用说这是鹰奴你平时训练的结果了。看来你是先用鹞鹰在京城上空拦截信鸽,然后用鹰嘴啄开火漆,用细小的鹰舌钩出细绵纸,看完后原样放进去,封好火漆。至于上面印章,你久在宫中仿制一枚也不是难事。然后再放走信鸽,落到朕手上。由于竹筒完好,细绵纸不破,朕竟完全没有察觉。最后自然是由鹞鹰充当信使,把密信送到大单于手上了。”说到这里,皇上右手一拍龙书案:“鹰奴,朕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怎会还生背叛之心?”
鹰奴长身而起:“多谢陛下隆恩,不过我本是匈奴人,十年前你们攻城掠地,占了我的家乡,我这才隐姓埋名当了鹰奴,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夺回故土。”说毕又转向戚将军:“我的计谋天衣无缝,还是被你识破,但我不恨你。因为你为了全城百姓,竟肯不顾妻儿性命,算得一条好汉,所以我才训练鹞鹰害怕飞鸽,就为留你一命。哈哈,想不到事态如此发展,但我不后悔!”
鹰奴被押下去了,皇上兴高采烈:“戚将军乃有功之臣哪,朕不但让你官复原职,还让你带兵偷袭匈奴人的京都!我们先用这鹞鹰发个假情报,就说要攻取他们的小城呼伦,咱们也来个声东击西,把他们的都城杀个片瓦不存!”
戚将军一弯腰,好像要跪倒谢恩,忽然闪电般抽出身旁站殿将军的一弓两箭,使出连珠手法,把大黑小黑一起射毙!然后把弓一扔,手执弯刀横在自己脖子上:“这场战争在皇上和大单于眼里,可能只是一场胜胜败败的游戏,可千万百姓再经不起杀伐!”又转向陈将军:“我夫人和小岚死的一刻,我就打定主意要用这条命阻止这场战争了,以后若再起战事,请你尽量避免!”说罢手腕一摁,血光崩溅。
血色的飞将军凌空飞起,在殿上诸人目光中,越飞越高。
聪明的媳妇
刚到寅时,淮阳王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有家人急匆匆地敲门禀报:“王爷不好了,库官前来禀报,天字号宝库失窃了!”
淮阳王一下子清醒了,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好奇珍异玩。所有最值钱的东西,都是收藏在天字号宝库里,现在天字号宝库失窃,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定了定神,他吩咐家人:“让库官刘安来见我。”
库官进来,却不是刘安,是他的副手张成。张成战战兢兢地把失窃的单子呈上来,淮阳王越看越生气,从最值钱的古玉珍玩,到三文钱一个的铜门把,这帮贼人还什么都偷。淮阳王问张成:“刘安呢?他去了哪里?”张成低头禀道:“昨晚子时,他,他回家了。”这下子淮阳王算找到出气口了,擅离职守啊,“来人,给我把刘安抓来!”
刘安的家离淮阳王府也就隔一条街,一盏茶时间,他就被五花大绑的押进来了。他已经知道宝库失窃的事,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央告,说他媳妇怀孩子了,昨晚肚子疼得厉害,他以为要早产,这才跑回去。没想到媳妇没事,宝库倒出事了。
气头上的淮阳王哪听这个,马上吩咐,重打八十军棍!八十军棍可不是玩的,你就是武松再世,也只剩下半条命。这时候,一个大肚子媳妇进大堂了:“王爷手下留情,民妇有话说。”
谁啊?正是刘安的媳妇,她见丈夫被绑走,从家里一路追来了。王爷很不高兴:“擅离职守,你有何话说?”刘安媳妇不慌不忙:“民妇戚氏,乃是淮阳城过世的捕头戚铁之女,自小会些侦查抓捕的手法,情愿给王爷寻找失物,以便为我丈夫赎罪。”
捕头戚铁可是本城的名人,一生破案无数,有铁手之称。淮阳王点头应允:“就给你三天时间。”戚氏答道:“我只要一天就够了,可是您要紧闭城门一天,现在还是寅时末,卯时初,城门没有开过,这样偷宝贼还在城内。”淮阳王答应了。
有王爷口谕,戚氏就负责全权破案了。她先奔失窃宝库,勘察了一番,只见被翻得凌乱非常,到处都是脚印。一个黄铜烟嘴丢在角落里,她拾起来看了看,然后装兜里。然后要过失窃名单,对照着写了悬赏布告,上面写了丢失某物,价值多少,归还了赏金多少等等。头一样,就是被誉为宝中之宝的紫玉雕龙,价值八万两。
布告贴满大街后,戚氏带着几十位王府家人到了背河街,吩咐他们都做了老百姓打扮,分头住进街上的七家旅店。告诉他们,凡是有争吵厮打的,一律悄悄押进王府。
到下午时候,两拨打架的就被押进来了。一拨是本地人,戚氏让暂且押到一旁,另一拨是江浙一带的四个盐贩子,戚氏细细审问。盐贩子们禀报,说是因为赌钱才吵了起来。戚氏伸手从兜里掏出铜烟嘴说:“赌钱我不管,你们昨夜去了哪里?这个铜烟嘴是你们的吧,怎会掉在王府的宝库里?”
四个人立刻叫起屈来,说昨夜一直在旅店赌钱,这个烟嘴是他们江浙一带用的不假,不过不是他们丢的。戚氏没有再往下问,她带人到了这四人的房间,打开后门,只见一条小河横在台阶下。一个家人下了河,不多时拽上一个防水的盐袋子来,打开一看,正是宝库丢失的珠宝。
淮阳王见了好生高兴,就问戚氏事怎么破案的。戚氏抿嘴笑着说:“宝库里的铜烟嘴,只有江浙一带的私盐贩子使用,而他们一向住在背河街的旅店。住这里是有原因的,后门有河,可以把私盐的袋子藏在水下,而且若有抓捕随时能泅水逃跑。锁定了范围就好办了,这伙贼人什么东西都偷,可见是一帮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便有了使攻心计的可能。”“攻心计?”王爷有些纳闷了。“我在悬赏布告上写了一样根本没丢失的,就是紫玉雕龙,这帮人肯定会怀疑同伙私吞,难免为此争吵打架,咱们正好有了目标。而水下藏盐是他们的惯用手法,自然也会藏宝。”
适已至此,那四个盐贩子便都招了。昨晚他们在赌场赌输了钱,回旅店的路上,看见宝库库官房只有张成一个值班的,而且呼呼大睡,钥匙就吊在他腰间。于是偷了钥匙蜂拥而入,见什么拿什么。没想到白天出不了城,他们只好窝在旅店里对着悬赏的布告计算收获,没想到缺了一样最值钱的,紫玉雕龙,四个人互相怀疑私吞,结果就吵闹起来,被抓了个正着。
淮阳王听着好生佩服,虎父无犬女啊。他高兴地一挥手:“既然宝物找到,刘安的八十军棍减啦,改二十军棍,以儆效尤!”戚氏听着就是一咧嘴,二十军棍下去,也得半个月起不了床啊。她连忙说:“且慢,我这个破案方法其实不是临时想出来的,是来自于我家里的一件事,王爷您想知道吗?”淮阳王的好奇心被钩上来了,就问什么事啊。戚氏说,您干脆来我家一趟吧,反正不远。
宝物失而复得,淮阳王今儿个高兴,真就奔刘安家里了。一进院门,只见两半大孩子过来问安,还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王爷越看越喜欢,就说这两孩子懂规矩,将来是可造之材。戚氏笑着说:“您别看他们现在规矩,以前淘气着呢,都是去年用了刚才的攻心之计!”
“前年腊月二十二,我上午买了祭灶王爷的麻糖,晚上就被他们偷吃了。问他俩还互相作证,都说没偷。我怕他们落下偷窃的毛病,正想好好教训一下,我父亲正好在,他说他有办法,对两孩子说:‘你们偷了过年的栗子就罢了,还吃了灶王爷的麻糖,又不承认,我们这就问灶王爷去,看看是谁干的。’哈哈,我们俩前脚出房门,他们就为栗子打起来。”
淮阳王也笑了:“栗子肯定没有被偷吧,连大人都上当,小孩子怎么能识破。”
戚氏继续说道:“当时我想打他们,我父亲说,眼看快到腊月二十三子时了,没麻糖祭灶怎么行,不如罚他们去买麻糖吧。两孩子胆子还真大,黑咕隆咚的就上街了,其实我父亲在后面跟着呢,就是锻炼他们的胆量。可是店铺关了,两孩子空手回来,我拿什么来供灶王呢?”
淮阳王看见戚氏一脸为难,就说:“那就明天天亮了再买麻糖供吧,今天免供。”戚氏扑通就跪下了:“多谢王爷。”淮阳王直纳闷:“你谢我什么?”戚氏说:“您刚才不是说免供(棍)吗?我丈夫的二十军棍不用挨了。”王爷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说你家里的,不是府衙里的!”“对啊,我丈夫就是我家里的,我一向这么叫他。”淮阳王只有苦笑,免就免了吧,谁叫刘安祖坟上冒青烟,娶了个这么聪明的媳妇呢?
阴兵借道
一、长八十里宽一里的死亡带
塞北城外胡杨村,几百户半农半牧的村民,居住在一片背靠阴山的戈壁滩上。虽说是村,各家各户为放牧方便,住得星罗棋布,从村东头到西头,差不多有几十里。内里一家有三口人,丈夫是个屡次落第的秀才,整天教十四岁的儿子李天宝读书。他教书不教科考的八股文,只教庄子《逍遥游》、范镇《神灭论》这类闲书,被村里人视为怪物。
这里天高皇帝远,城里的太守刘政清正廉洁,所以算得上是世外乐土。唯一不好的是,戈壁滩外的沙漠里有一股三四千人的马匪,首领号称半天风,时不时地要骚扰骚扰塞北城,虽然不杀人,抢几头牛羊是难免的。这一天,大漠的商队带回消息,说半天风从沙子里挖出一方玉印,鬼迷心窍的以为自己是真龙转世,竟自立为帝。为示仁义,还发出诏书说,大漠周围免赋三年,也就是三年不劫掠。
谁做了皇帝,胡杨村的草民们不在乎,但三年不劫掠,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李天宝父亲高兴之下,携着一袋马奶酒,领着老婆孩子去了村东头的张老爹家里,举杯庆贺。大人喝酒用碗,李天宝也没闲着,找了个小酒盅倒上,蹲在马扎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啜。这一啜就喝多了,他摇摇晃晃地奔后面茅房上厕所。乡下厕所就是挖一个土坑,上面架一条木板。李天宝刚跨上去,裤子还没解呢,扑通一声就摔茅坑里了。好在厕所是前天新挖的,也没多少污秽,李天宝酒意上涌,竟在这茅坑里头睡熟了。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李天宝爬出茅坑,生怕大人骂,就悄悄到房后洗净污秽,然后穿着湿衣绕到房前。通过敞开的屋门,他看见父亲手握酒杯,正在举手相劝,就那么悬在半空。张老爹正在倒酒,左手的酒壶早就空了,还是不肯放下。母亲蹲在锅台下,一锅菜都糊了也没发觉。
这都一天了,怎么这顿酒还没喝完?李天宝走进去叫了声:“爹”。爹没有理睬他,他伸手一推,爹的身子泥塑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起一片灰尘,还是一动不动。这时他才发觉,爹的眼珠成了死灰色,那是死人的颜色啊。猛回头,他看一眼娘和张老爹,两人也是同样的眼睛,同样一动不动。三个人三对死鱼般的眼珠,都盯在小小年纪的李天宝身上,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跌跌撞撞跑出屋,撞开大门,眼前就是一白!只见路上树上,一片片纸钱漫天飞舞,像下了一场雪。
踩着咯吱咯吱的纸钱,李天宝一阵猛跑,去敲离得最近一家的院门。明明天光大亮,却没人应声,他一膀子撞开柴门,冲进去,眼前一幕让他目瞪口呆。夫妻两人正在吵架,妻子指着丈夫破口大骂,恼羞成怒的丈夫举起拳头,八岁的孩子正掩面大哭。忽然间一切都停顿了,三个人的魂魄好像同时被抽走,只剩下一副躯壳保持原样。
刹那间成了孤儿的李天宝茫然走在大街上,他好像也失去了魂魄,不知该去哪里。时近正午,村子里没有一个人露面,只有纸钱随风乱舞,罩在李天宝幼小的身躯上,钻进他的衣兜里。小小胡杨村,一夜之间已经成为死村。
透过纸钱的缝隙,他看见好像有黑影在闪,那是从头到脚的黑,连面孔也罩在黑影里。是招魂使者吗?李天宝反而不害怕了,就这样跟着爹娘去也不错。然而就在此刻,传来开路的锣声。“回避,威武!”
黑影一闪而逝,李天宝眼前现出一台官轿,两队衙役。塞北城太守刘政本是路过,他见村子里纸钱飞舞,便绕道过来看看,结果被眼前的景况吓了一跳。他让衙役喊过李天宝,问询详情。李天宝抖着嗓子讲完,刘政的脑门子登冒出汗来,他火速进屋,面对诡异死亡的尸体看了又看,却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不多时奉命查探的衙役回来了,报告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说不光是胡杨村,还有绿柳村,罩沙村,都有同样死人情况。奇怪的是,好像存在一条死亡带,这条带长八十里宽一里,起自阴山脚下,尾部在大沙漠。带子里的人家无一幸免,带子外的哪怕是仅仅隔百米,也安然无恙。
衙没说完,又小心翼翼的嘀咕了一句:“会不会是阴兵借道?”这话一说,刘政扬起了轩眉,李天宝也支起了耳朵。衙役说了下去:“我们这里老人有个说法,说阴山是直通阴曹地府的鬼门关,地府里有七万阴兵,如果阳世上有了大恶人,阎罗王就会派出阴兵剿灭。阴兵路过的道路阴气太重,附近活人魂魄会被摄走,跟着队伍一起前进。现在死亡带从阴山起首,到大漠终止,又是遍地纸钱,看样子真像阴兵借道啊。”
话还没说完,刘政就是一声怒斥:“明明是起滔天大案,说什么怪力乱神。”他回头看一眼李天宝,不由叹口气:“你这样年纪就父母双亡,先跟我回衙吧。”
二、阴曹地府的东西活人碰不得
回到塞北城府衙,刘政把李天宝叫上堂来,问了几句文字,见聪明伶俐,心里很是欢喜。他对李天宝说:“我儿子刘知礼比你大两岁,你就跟他一起学习八股文吧。等你俩学有所成,我送你们一起赶考。至于你爹娘的事,我拼尽全力也要侦破此案!”李天宝扑通跪倒,干脆拜刘太守做了义父。
接下来几天,李天宝就和刘知礼在府衙里一起读书。刘知礼是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却没有纨绔子弟的习气,对李天宝很是热情。这一天,他俩正在书斋攻读,刘政手执一个纸袋走了进来,他对李天宝说:“你爹娘的案子有结果了,那一天确实是阴兵借道,讨伐悍匪。”说着把袋子里的邸报给李天宝看。“这是朝廷刚刚下发的邸报,说悍匪半天风就在那天夜里,全军覆没于沙漠腹地的月亮湖畔。据线报说,当夜狂沙大作,看不到一个敌人踪迹,但三千余匪徒无一不是身躯完整,却陡然失去了生命。这样的怪异事情,只有鬼神之说可以解释。”
李天宝看着手中邸报,读完左侧的阴兵过道,目光落在右侧的内容上。抬头几行字:圣上册立十二皇子为太子。看日期正是阴兵借道的第三天。正要细看,刘政劈手就抢过来,语音竟微微颤抖:“跟你无关的东西不要看,记着好好读书,凡是跟阴曹地府有关的事,不要多问。”说毕径直走了。
当晚李天宝翻来覆去睡不着,越回想刘政的态度越奇怪,以前他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却咬定是阴兵借道。若是真的,那自己为什么没有死?还有邸报,为什么不敢让自己看下去?第二天天亮,他出门到野外晨读,忽见一个商队正要启程,目的地正是月亮湖畔的一座小城。李天宝熟读《神灭论》,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决心跟去看看。他掏出刘知礼给他的几两纹银,要领头的商人带他去月亮湖转一遭,假装说是探望亲戚。商人头领见他年少老成,就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