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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红颜弹指老(刀剑武侠)(1)

猎狐

四川唐门。

一场声势浩大的比武招亲正在唐家堡举行。唐门大长老唐绝说得明白,不论哪位侠士获胜,都会将自己的爱女相配。唐绝之女是美是丑很少有人见过,但唐门在武林的势力是明摆着,所以有不少武艺出众的年轻人纷纷上台,意欲攀龙附凤。

忽听一声长啸,一名白衣侠少跃上台来,有不少人已叫出了声:“玉狐沈天南,有他在还用比么?”这沈天南乃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果然,这场比武毫无悬念地结束了,唐绝笑呵呵地宣布,后日午时,沈天南将和爱女成婚。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唐门就开始张罗起婚礼来。沈天南有些闷闷不乐,因为到现在还没见过新娘子。到了晚上,一名侍女走过来说老祖宗有请。他问:“老祖宗为什么要见我?”仕女捂着嘴一笑:“她就是你的新娘啊。”沈天南吓了一跳,唐门老祖宗四十年前便名振武林,现在怎么说也六七十岁了吧?

祖宗堂中,沈天南借着烛光看见一个艳装女人面朝里坐在那里。他关紧房门,伸手看似要拍她肩头,忽地手腕一翻,点中她穴道。那女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衣襟下滚出一本书来,封面四个字:“唐门毒经”。沈天南大喜过望,这才是他参加比武招亲的真正目的,忙拾起来揣在怀里。忽听门外传来唐绝的声音:“里边的声音不大对啊,咱们进去看看。”沈天南再不敢耽搁,使个鹞子翻身撞破窗子,一头冲了出去。

这响声立刻惊动了唐门众人,一时间灯笼火把亮成一片。沈天南只好朝没有灯火的地方逃,这一逃就逃进了唐家堡深处。后面追赶的火把渐渐稀少,他刚刚喘了口气,却发现自己困在假山树木群里出不来了。这假山树木本就是唐门设的一座阵,不懂破法的人白天都出不来,何况黑夜。

沈天南正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前面忽然有灯笼一闪,同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过来:“想出唐家堡就跟我来。”沈天南是病急乱求医,忙几步跟过去。那盏灯笼东一拐西一晃,不知不觉的就把沈天南带出阵来。这时天色有些亮了,沈天南看见打灯笼的原来是个美貌的青衣女子,忙问对方姓名。女子说叫唐雪烟,本来是唐老祖宗的仕女,因为年轻貌美,使得年老丑陋的唐老祖宗十分嫉恨,经常责打她。今天她救沈天南出来,是想和他一起逃离唐家堡。沈天南明白自己就要面临唐门的追杀,说不愿意连累她。不想唐雪烟是个倔脾气,伸手拦住他不让走:“喂,我救了你一命,你怎么能不带我?”沈天南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使轻功飞上堡墙走了。唐雪烟拿出一根绳索爬上城堡,随后跟了下去。

唐家堡四五里外是个小树林,沈天南心急火燎地跑了进去。两天前他路过唐家堡,看见一个老头倒在小树林里呻吟。一问才知道,这老头走路时偶然碰了一下唐门大长老唐绝,便被打了一毒镖。幸好是慢性毒药,还有几天活命。沈天南一怒之下就要找唐绝要解药,老头劝他说,唐家骄横惯了一定不给,不如暗地进唐家堡偷出《唐家毒经》来,上面记载着唐门所有毒药的解毒之法,所以沈天南才参加了比武招亲。

树林深处,沈天南远远看见老头正躺在草地里呻吟。忙过去取出毒经说:“毒经找到了。”那老头突然一跃而起,一指点中他穴道。同时哈哈大笑:“唐门毒经一到手,看我灭了他整个唐门。”沈天南惊悔交集,这才明白上了当。老头打开毒经,只见第一页写着:猪油一两,葱姜适量,放入青菜拌匀——,分明是一本菜谱!老头不由大怒:“你小子敢骗我!”一掌朝沈天南劈下。

忽听树阴里有人说道:“毒爪狐,他没有骗你,这就是《唐门毒经》。”唐雪烟袅袅婷婷走出来,老头吓了一跳:“你认识我?”“我随唐老祖宗左右,怎能不认识你?”原来这毒爪狐的儿子由于无恶不作,被唐门长老唐绝所杀,从此他就恨唐门入骨,但又害怕唐门毒药,便常常游荡在唐家堡外面,一旦有唐门子弟落单就加以暗算。唐家几次出动人手抓他,总被逃掉。没想到他又打上了《唐门毒经》的主意,若他学到唐门的毒药技艺,只怕唐门真有灭门之祸了

毒爪狐一听唐雪烟是唐老祖宗身边的人,又见她不错眼珠地看着沈天南,灵机一动下卡住了沈天南的脖子:“你立刻自点穴道,不然我就杀了他。”唐雪烟看看沈天南,依言自点穴道,缓缓坐在草地上。毒爪狐还不放心,连弹几颗铁莲子打了另外几处穴道,这才把沈天南也移过来,开始逼唐雪烟讲出毒经的用法。

唐雪烟也不反抗,说:“毒经第一页,其实是无影之毒的制法。猪油,葱姜,芹菜,其实都是原料的代号,分别指孔雀胆,鹤顶红,赤蝎粉。”毒爪狐听得欣喜若狂。他外号叫毒爪狐,身上本就带着这几样剧毒,闻言立刻试制起来。

无影之毒制成,毒爪狐舀起一点来就要往唐雪烟嘴里灌,说要试试效果。地上的沈天南看不过眼:“你还是拿我试吧,她死了以后谁给你讲毒经?”这一说提醒了毒爪狐,手一转灌进了沈天南嘴里。很快沈天南大呼小叫起来,说心口疼,不多时不动了。唐雪烟急得叫起来:“快快,快给他服解药,不然没救了。”无影之毒还有解药?毒爪狐狐疑地看着唐雪烟,唐雪烟说天下有一毒便有一解,这种毒的解药便是白羊草。说着一指路边一株小白草。毒爪狐抱着试验的目的,真去采白羊草,不料手一触便麻了,眨眼间胳膊都肿起来。

唐雪烟笑嘻嘻地站起来,说:“这是当年毒死药王神农的断肠草啊,我费这番工夫,就是让你去碰断肠草!”毒爪狐一声惊叫:“原来你,你没有被点中穴道?”唐雪烟冷冷一笑,从衣里脱下一副软甲来:“我没事,但你要有大事了,若再不砍胳膊——”话音刚落,毒爪狐长剑一挥,就把自己的胳膊砍下来。

其实那草不过是四川特产荨麻草,只能使人过敏而已。她先用制造无影毒的过程取信于毒爪狐,说出解药时毒爪狐便不怀疑的去摘。然后她突然站起,在对方心慌意乱之时点出天下至毒断肠草的名字来,不由他不信。然后言语诱导,终于让毒爪狐自砍胳膊。

这时沈天南慢慢站了起来,他都有些奇怪自己活着。唐雪烟笑着解释:“其实那些毒药混在一起,以毒攻毒,毒性反倒大减了,所以你只是晕迷一会儿。”地上的毒爪狐瞪大了眼,喃喃说道:“你真是唐老祖宗的一个侍女?我连一个侍女都斗不过,还想斗整个唐门?”忽地跳起来把那本毒经塞进嘴里:“我得不到毒经你们也得不到!”沈天南要拦还是慢了。

这么一说提醒了沈天南,他拉着唐雪烟就跑,若被唐老祖宗追上那还了得。刚跑出几步,忽然一排排人马开进林子里来,当头的正是满脸阴沉的唐绝。沈天南只觉得头皮发麻,提着刀就要往外冲,前面的人忽地齐齐拱手:“参见老祖宗,恭喜猎狐计划成功。”

沈天南只觉得脖子发硬,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唐雪烟。唐雪烟微微一笑:“老祖宗在唐门就是宗主的意思,我今年刚好二十一岁,可不是老妖怪。”

原来沈天南被毒爪狐利用一事,早被唐门所知。所以将计就计,故意放沈天南逃出唐家堡,尾随他找到毒爪狐后加以围剿。不想唐老祖宗唐雪烟竟孤身犯险,以自身智力抓住了敌人。

唐绝其实是唐雪烟父亲:“雪烟,你一点武功也不懂,竟跟老狐狸斗,若有闪失怎么办?”这一说沈天南大为吃惊,唐门宗主竟不会武功。其实这也是唐门的一个秘密。每代唐老祖宗都以不会武功的女性担任,平时只是深研毒药,却不准用毒。这是防止宗主野心太大,用毒药危害武林之意。

唐雪烟笑看一眼沈天南:“比武招亲那套,怎能得来一颗真爱的心?所以我和他故意同患难,共生死,猎的可是两只狐狸。”沈天南一下子想起自己的外号来,不由脸红过耳,他想自己这只狐狸是该找个窝了。

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可惜那本毒经没保住。”唐雪烟大笑:“那就是本菜谱啊。因为人家要做媳妇了,自然得学点家务。又怕别人看见笑话,才写了那个封面。“沈天南听了感叹不已,一旁的毒爪狐狸则被气晕了过去。

挑战唐门

四川唐门。

一封挑战书摊在唐门老祖宗唐雪烟面前,一双秀眉不由皱到一处。唐雪烟其实刚满三十岁,但她是管理唐门所有事务的宗主,所以依例被称为老祖宗。挑战书是一个名叫林紫衣的女子下的,言明要和唐门的暗器较个高低。林紫衣的来历已打听清楚,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林卫的女儿。此女子武功极高,又屡屡为难外出办事的唐门高手,看来这个挑战书不接也得接了。

唐雪烟马上召集唐门高手,要大家务必生擒林紫衣,好给她个教训。当指派到坐在末尾的丈夫沈天南时,唐雪烟轻声说:“你的任务是看守总舵。”沈天南像是正打瞌睡,闻言懒洋洋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对了,七叶海棠该浇水了。”说完就走了。

唐门八位高手在唐雪烟带领下,来到三里外的凤仪亭。此时林紫衣正等在亭中,眼光缓缓从九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到唐雪烟弟弟唐纵身上。然后叫道:“久闻唐门暗器天下第一,我今天特来领教。”唐门功夫最好的是唐雪烟的父亲,大长老唐绝,这人脾气一向暴躁,闻言主动出阵。想不到一交手,林紫衣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精通暗器,唐绝接连出动了“毒棘藜”、“淬毒镖”、“孔雀翎”,都被轻易躲过,还在唐绝胳膊上划了一剑。这下唐雪烟紧张了,难道说唐门的名头就要栽在这里?不由握住了“天女散花”。

这“天女散花”不仅淬有剧毒,而且内藏火药。就是因为力量太大,所以唐门只有老祖宗才有权动用。唐雪烟看着俏丽的林紫衣有些不忍心,她劝了一句:“姑娘,比武较技讲点到为止,我们算平手,行不行?”林紫烟把头一扭说:“不行,我今天来比武是要向一个人证明,你们名门大派,其实一钱不值!”这话立刻激怒了唐雪烟,她打了个暗号,唐门高手马上后退,只有最年轻的唐纵反应慢,迟疑了下才退后。这一迟疑使唐雪烟的手法慢了半拍,暗器刚发出,林紫衣同时退出两丈开外。

轰的一声,“天女散花”在空中爆炸,暗器碎片四处飞溅,有一片还划破了林紫衣的左臂。她正在庆幸自己反应快,不想伤口处又麻又痒,看来是中了毒。这时唐门高手们围了上来,打算抓个活的。林紫衣忽然拔出剑来,横在脖子上凄婉地说:“那个人还不肯出来么?那么只有来世再见了。”

话音刚落,一旁树上飘下一个黑衣蒙面人,趁众人不备挟起林紫衣就走。唐门高手起步要追,不料此人轻功高得出奇,眨眼就不见了。唐雪烟见状拦住众人,说林紫衣已中了毒,这条命能不能保住也难说。

唐雪烟回到唐家堡已是晚上,发现丈夫沈天南正在后院浇花。这沈天南外号玉狐,七年前是江湖上有名的游侠,后来入赘唐门,一门心事都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唐雪烟刚想跟他说说刚才的事,忽然发现不对,忙抢过丈夫手里的壶,厉声问:“七叶海棠晚上浇水会死的,你这是怎么了?”沈天南一惊,然后赔着笑说:“刚才忙着除虫,累糊涂了。”这事一搅,使唐雪烟再没了说话的兴趣,再加上劳累干脆上床睡觉。

半夜,一个蒙面人出现在唐家堡的屋顶上。他像是对唐门非常熟悉,径直进了放解药的房间,不大会儿拿着个小瓷瓶出来,直奔堡外的树林。树林深处有一座茅棚,中了毒的林紫衣就躺在这里。这时她中毒已深,昏迷不醒。蒙面人打开瓷瓶,把一丸药塞进她嘴里。然后一转脸,却看见月光下,唐雪烟正呆呆地看着他。

唐雪烟颤声问:“是你吗?天南?”蒙面人缓缓摘下面巾,可不正是玉狐沈天南!沈天南哈哈一笑:“不错,林紫衣挑战唐门,为的就是我。就在上个月,我出外买花种时,遇到了林姑娘,我们一见钟情,可她后来非要嫁给我,我只好悄悄逃离。唐门的可怕我是一清二楚,所以只好把这段情深埋心底。没想到,紫衣竟独自前来挑战,要向我证明唐门是个纸老虎。没想到,她却伤在你手里,我只好救出她来,又找出解药。但是,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唐雪烟扬首看天,为的是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因为,你是个爱花的人,怎会错浇了七叶海棠?说明你心神不定。还有那蒙面人轻功之高,也让我怀疑到你玉狐身上。我不明白的是,七年的同床共枕,怎么就敌不过一见钟情?”

沈天南看看还在昏迷的林紫衣,轻轻地一笑:“因为她比你年轻啊,你要是念旧情,就放我们俩走。”唐雪烟怒极反笑:“好,我答应你们。”说着走向林紫烟,她已打定主意,放他们走可以,但是要毁掉林紫衣的容貌。

激愤之下,唐雪烟掏出一把毒沙就撒了出去。沈天南见状忙要拦挡,却迟了一瞬。眼看毒沙要罩上林紫衣的脸,却见她一跃而起,不但躲过毒沙,同时一剑刺在唐雪烟左腿上。原来林紫衣恰好在这时醒来。

唐雪烟翻身倒地,沈天南慌忙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你去扶她啊,扶我干什么?”沈天南只有苦笑。林紫衣已认出了面前就是伤了自己的唐雪烟,立刻拿着剑冲了过来。沈天南忙拔剑挡在她面前:“要杀她先过我这一关!”林紫衣厉声说:“谁挡杀谁!”两人便交了手。沈天南本是一流高手,不知为何今日大失水准,没几招便手忙脚乱。开始唐雪烟还以为两人在演戏给自己看,后来见林紫衣招招不离丈夫要害,不由慌了手脚。毕竟是夫妻情深,她狠了狠心,大声喊道:“林姑娘别打了,我这就给你自杀赔罪,请你和天南远走高飞吧。”

没想到林紫衣听完剑招更是加紧,嘴里说着:“什么天南,我可不认识。”刹那间沈天南臂上腿上同时中剑,登时血迹斑斑。正在危急,忽然一道剑光冲茅棚后飞来,把两人的剑同时荡开。沈天南收剑大笑:“唐纵你个孬种,再不出来就是林姑娘饶你,我也不饶你!”

出手的正是唐雪烟的弟弟唐纵。林紫衣剑光一转,刺向唐纵前胸,嘴里骂着:“我为你差点丧命,你在凤仪亭却没勇气承认,真是孬种!”唐纵看着剑光飞来不躲不闪,嘴里喃喃说着:“我是孬种,不过刚看到姐姐姐夫那种甘愿为对方死的情景,我还是有了站出来的勇气。”剑光止住,林紫衣抱住唐纵不由又哭又笑。

沈天南一扯唐雪烟的袖子,两人走进树林。沈天南笑着向唐雪烟解释,刚才自己讲的事情是真的,只不过主角是唐纵。当生性懦弱的唐纵回来时,因知父亲唐绝有很深的门阀观念,却一直不敢说。直到林紫衣负气挑战唐门,两人面对面他还是不敢出头,只是暗阻了下“天女散花”,救人、盗药,他都央求姐夫沈天南出手,自己只在暗中保护。沈天南也是恨铁不成钢,所以故意把自己陷入险地,逼他现了身。

唐雪烟听完,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但是,你却说你爱上了林姑娘,这个玩笑是不是太大了?”她忽然掩面狂奔,方向却和唐家堡相反。沈天南大惊,忙问:“你要去哪里?”唐雪烟头也不回地答道:“与其被所爱的人欺骗,不如独自去浪迹天涯。”沈天南一个起纵,拦在她面前沉声说:“别忘了你的身份,难道你放得下整个唐门?”唐雪烟语调凄婉:“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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