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时,大篷车就出发了,百里外的小城今天有个集会。大家赶到那里时,太阳都老高了。老秦停下车,大家纷纷下车找摊位。玲子只顾卸货,一抬头,街面上都被摊位摆满了。大街两边针插难进,摆哪里才好呢?玲子都要急哭了。还是老秦有办法,他停车的位置背后有个牛粪堆,因为气味难闻,没人愿意在这里摆摊。老秦慢慢地将车开到粪堆上方,腾出一块空地来,又找了把铁锹,铲了点黄土把粪堆掩起来。
玲子在这里摆起了摊,她的第一位顾客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选来选去选了四双袜子,三块一双,一共十二块。她哆哆嗦嗦地掏了半天,只掏出十块钱来。玲子见状,少收了两块钱。老太太高兴地走了。
没想到十几分钟后,一个年轻人找上门来,嚷嚷着袜子大了,要退货。玲子撅着嘴递过去十块钱。“袜子三块一双,你该退我十二块才对!”后生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啊,袜子没有卖出去一双,还要倒贴两块钱,那怎么行!玲子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收了十块。不远处的靳姨和老秦听到争执,都围了过来,帮玲子作证。年轻人牛眼一瞪:“怎么着,想仗势欺人啊?”靳姨忙息事宁人地掏出两块钱递过去,谁知年轻人不依不饶,硬要玲子当面道歉。玲子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牙说:“我就只收了十块钱,不信,我可以和你奶奶对质!”
年轻人不说话了,一摸裤子口袋准备掏手机叫人,糟了,手机居然不见了。“好啊,你们把我的手机偷走了,有种别走,我去报警。”年轻人气咻咻地往回走,刚走两步,噌地站住了,原来刚才买袜子的老太太又回来了。
她指着年轻人的鼻子骂:“大梁,你怎么连袜子的价也没问,就跑了?人家姑娘就是收了我十块钱,你怎么犯浑要十二块?”大梁的脸噌地红了,支吾了半天,突然说:“奶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偷了我的手机。”手机?老太太诧异地说:“你的手机,不在你上衣兜里吗?”大梁一摸,还真在。怪啊,出门时他的手机明明是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怎么跑到上衣兜里去了。
自己错怪人家了,大梁满脸羞愧地向玲子道歉。他开来一辆拖拉机,把那堆牛粪拉走了,不光如此,他还洒上清水,将那里扫了扫,这下玲子的摊位干净多了,顾客也多了起来。可是不大一会儿,有一伙摸奖的人跑来了,他们挨着玲子摆起了摊。顿时,热闹的集市里有了不和谐的音符。
3.抓奖
这伙人有七八个,什么货都不卖,就在场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塑料盆,盆里放着一堆小纸团,桌子后面放着两个大纸箱,里面都是一瓶瓶洗发膏。玲子冷眼旁观,发现他们只留两个人吆喝:“摸奖啦,免费摸奖啦。”剩下的人做托,装模作样地摸一张奖票,不是中了一等奖就是中了二等奖,当面哗哗哗地点票子。有人看着眼热,也来摸了一张,结果中的是纪念奖,二十元买一瓶洗发膏。这种洗发膏玲子在批发市场见过,六十块钱一箱。
玲子有些生气,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靳姨忙凑到她耳边小声嘱咐,让她别管闲事。
这时候,过来个抱孩子的妇女,在玲子摊上买了双袜子,然后就往摸奖的桌子上凑。玲子对她又使眼色又打手势,可那个妇女硬是没看见,还是挤过去摸了一张。果不其然,中了一瓶洗发膏。
妇女身上只有十七块钱,她说自己不要洗发膏了行不行。没想到,一个染白头发的人看上了孩子脖子上的银锁,说洗发膏非要不可,钱不够没关系,拿银锁顶就行。妇女哪里肯答应,白头发一伸手,就要从孩子脖子上硬扯。就在这时,一个人拦住了他的手:“慢着,不许你们欺负人!”
说话的正是大梁。白头发现对方是个后生,也不敢来硬的,指着牌子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的,她摸到纪念奖,就该掏二十块钱买洗发膏!”大梁眼一瞪:“盆里所有的纸团都是纪念奖,纯粹就是骗人!”白头发哈哈一笑:“敢不敢跟我打赌,我要是从盆里拿出一等奖呢?”“我给你磕头!要是摸不出来,你们永远不要再来了!”
白头发就等这句话呢,他伸手随意地从盆里摸出一个纸团来,展开一看,大喝一声:“一等奖!”人们呼啦啦地围上来一看,白纸黑字,真是个一等奖。大梁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头一低,就要下跪。边上的玲子急了,张口就说:“纸条不是盆里的,是藏在他衣袖里的。”
大梁一听乐了,抓住白头发的手一抖,只见四个小纸团掉了下来。有人捡起来一看,嗬,都是一等奖。
强龙不压地头蛇,白头发不敢放肆,哼一声叫手下人收拾东西走路。临走时他似笑非笑地对玲子说:“小姑娘,没人教你做买卖的规矩吗?咱们后会有期!”
白头发一看就不是善类,天知道他会怎样报复呢。靳姨一个劲地埋怨玲子不该管闲事,连累了大家。老秦制止她说:“玲子做得对,这帮人本来就是流氓,教训一下是应该的。”想了想,他又说,“原计划咱们今晚就走,明早到下一个集市。现在出了这档事,临时改一下,明天凌晨五点半再走。”
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时候,大篷车出发了。这一段路是两山夹一沟的土路,到处坑坑洼洼的,没什么车辆。走了大约十多里,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段枯树,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车刚一停下,路旁就闪出七八个小青年,每人手里拿着根木棒。领头的白头发指着大篷车骂开了:“妈的,我们等了你们一夜,差点儿把弟兄们冻死!”
4.截车
大篷车在这种土路掉不了头。老秦只好打手机报警,没想到根本拨不通。白头发假惺惺地一拱手:“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只要你们交出那位姑娘,我立马放你们走。”玲子不愿意连累大伙儿,起身就往车厢外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揪回来,说:“你这一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去不得!”
白头发嘿嘿冷笑,晃着膀子就来拉驾驶室的门,被老秦一扳手砸过来,吓得慌忙撒了手。他的手下见势就要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一声大喊:“大家拼了!”原来是靳姨。她这一招呼不打紧,车上其他人纷纷抄起了家伙,拿锅铲的,拎秤砣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使个鸡毛掸子。
眼看就是一场厮杀,不过双方都没敢动手。老秦心里跟明镜似的,别看他这边人多,可是二十个人里有十五个妇女,另外几个男子汉也都上了点年纪。白头发也怕,看这伙人不肯服软的架势,只怕一动手就要出人命。想了半天,他挤出一脸笑来:“本来我们摆一天摊,弄个万儿八千的不在话下,可经这女学生一搅,颗粒无收啊。要不,让她赔我损失,八千块。”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靳姨喊起来:“你们一瓶洗发膏卖二十是吧?两箱最多一百五十瓶,全卖完也就三千块。”白头发龇牙一乐:“您的数学真好,就算三千吧。”可玲子昨天没卖几个钱,上哪儿找这三千块呢?一时间大篷车里鸦雀无声,半晌老秦才说道:“我看大家先凑了这三千,毕竟我们都是一起出来的。”靳姨一拍脑壳说:“玲子没有钱有货啊,给他两包袜子!”说着不管玲子同意不同意,就冲白头发喊开了,“我们玲子就卖了一天货,没有现金,给你三千块的袜子吧,两包一千双,怎样?”
敢情冻了一夜,就得一堆袜子,以后摸奖别卖洗发膏了,卖袜子吧!白头发刚要发作,忽听耳边隐约传来一长一短的声音,有点像警笛,心里一惊,连忙顺水推舟地说:“好吧,看在小姑娘还在读书的分上,就饶她一回。”
两包袜子扔过去,白头发他们推开枯树,老秦一加油门,大篷车呼地开了过去。哪知,车还没开出多远,后面风驰电掣地开来七八辆摩托。白头发骑着摩托冲到大篷车前一拐弯,挡住车头骂开了:“这就是你们的袜子?跟我耍调包计啊?”两包袜子被他们扔到路上,包裹散开,里面都是烂布条!“还有,”白头发一扬手里的玩具警车,“哪个王八蛋把这东西藏在草丛里?”
5.被盗
靳姨看着玲子微微一笑:“你现在明白了吧,帮你装货上车的时候,我就发觉有两包货是烂布条。可是批发市场有规矩,钱货两讫,出门概不退换。我怕当场说出来你受不了,便想等我卖衣服挣了钱,偷偷批发两包袜子跟你换过来。刚才他们要赔偿,我就耍了个小聪明,没想到他们发觉得这么快。”
玲子心里很感动,刚想说声谢谢,就见白头发他们一人拎着一根大棒,蹿到了车前。到这个节骨眼儿,只能弃卒保车了,玲子拖出剩下的两包袜子,扔给了白头发。白头发看见袜子就跟看见仇人一样,掏出匕首一阵乱戳,把袜子扎了个稀巴烂,然后大棒一挥,把大篷车的挡风玻璃敲了个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路旁忽然蹿出一伙小青年,人人手拿铁锹粪叉,朝白头发他们冲去。白头发现势不妙,骑上摩托车跑了。
大家惊魂甫定,这才看清来人是大梁他们。大梁自白头发走后,怕这家伙不会善罢甘休,就叫来一帮哥们儿,早早埋伏在附近,想对玲子施以援手。可他们冻了一夜也没见人影,就找了个附近的瓜棚烤火。这一烤就睡了过去,直到听见警笛声才惊醒,马上赶了过来,总算没有误事。
说着,大篷车已经到了下一个集市的镇子口,靳姨红着眼对玲子说:“玲子,都怪你靳姨没本事,带你出来不但没挣到钱,还贴了货。昨天我卖了三百多块钱,你都拿着,虽然不够学费,也是我一片心意。”
“眼看都是大学生了,还出来卖货,我们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样吧,我们给你凑学费。”大家纷纷掏钱资助玲子。这一掏出了问题,除了玲子,其他人都丢了钱,几十上百数目不等。
老秦也丢了不少钱,他抬头看看车篷,发现顶上有个人形的压痕,半大孩子的样子。玲子爬上车篷,一眼看见角落里有个带绳的福娃,这是小海平时戴的啊。联想到梁子丢手机,草丛里放玩具警车的事儿,玲子想会不会是小海干的,可他为什么要偷大家的钱呢?
玲子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道歉,说一定会让弟弟把钱还给大家的。老秦听了心头一动,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车底有轻微的响动,马上面色一沉,说道:“玲子,大家一路对你不错吧,可你弟弟竟做出这种事来,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碍于老秦是车主,靳姨他们不好说什么,只好塞给玲子一些路费,让她自己找车回去。
玲子下车后,走进镇子里的一条小巷,悄悄藏在街角。不大工夫后面走来个半大小孩,东张西望的。玲子猛地跳出来,揪住他的衣领子:“小海,看来你挺挂念姐姐的啊,跟了我一路,可你怎么能偷大家的钱呢?”小海嘿嘿一笑:“姐姐,怎么说我也是男子汉,当然要保护你了。拿他们钱,也是迫不得已,师傅逼着我还账,说不还账就打死我。”
玲子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指着小海的鼻子骂开了:“可他们都是好人啊,不光一路上照顾我,还为我和流氓拼命,最后还给我凑学费和路费,可你……”小海撇撇嘴,说:“别太天真了,老姐,他们是一时心软。还记得坑你的张伯吗?还有赶你下车的老秦,这个世界坏人多!”“好人多!”“坏人多!”
吵了几句,玲子就跟小海要那三千块钱。小海苦着脸说:“我刚下车,钱就被师傅要走了。”玲子有些奇怪,难道弟弟的师傅也在这里?小海解释说:“他是佛爷啊,”说着,伸出两个指头做了个掏包的动作,“师傅平时到处赶集下手,这回说是要考验我,便老跟着我,其实他刚才就躲在你们车盘底下,探听你们的动静。”
正说着,一个老头儿从远处背着手走过来,他对小海笑眯眯地说:“你考验合格了。”看来这就是小海的师傅“铁手佛”了,玲子走上前去,试探着说:“大爷,您那三千块钱我有大用,再借我几天行吗?”“行啊,”铁手佛还是一脸笑,“不过钱我放在旅馆了,你们跟我来拿吧。”
三个人来到了一家小旅社,老头儿推开门,让姐弟俩进去。两人一进去就愣了,胳膊上缠着纱布的白头发正坐在里面看着他们呢。“哼,你们打伤了我儿子,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现在正好报仇!”
这家旅社是“铁手佛”的黑据点,街坊邻居离得远,就是喊也听不见。指望别人是不成了,玲子握着拳头,朝“铁手佛”冲了过去,“铁手佛”一脚将玲子踢飞了出去,玲子撞在墙上,碰得头破血流。小海见姐姐受了伤,跳起来就咬,被“铁手佛”一掌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爸,你把那小子拖出去,让我陪这小妞玩玩。”白头发两眼闪着绿光,慢慢走到玲子面前。老头儿拽起小海往门外拖,他一拉门,就听“呼”的一声,一只大扳手砸了过来!“铁手佛”猝不及防,胳膊被扳手砸了个正着,疼得他龇牙咧嘴,定睛一看,门口站着老秦,身后是梁子他们。
原来老秦在路上就感觉到车底下有人,猜想多半就是那个“铁手佛”。他可是个名人,公安局悬赏五千块捉拿他呢。老秦留了个心眼,故意把玲子撵下车,目的是引蛇出洞,其实他一路悄悄跟着他们三人,直到他们进了旅社才动手。
“铁手佛”使个旱地拔葱蹿上墙头,正要跑,被老秦死死抱住了左脚脖子。“铁手佛”右脚猛地一踢,把老秦踢了个满脸花。可老秦就是不撒手,硬把他拉下了墙头。警察闻讯赶来,给他戴上了手铐。
老秦摸着满脸血沫子直笑:“玲子,你的学费就在这个老家伙身上呢,我就是玩命也得把他留下。”玲子眼眶红红的,拿块手绢擦老秦脸上的血。小海也拥了过来,老秦对他说:“小海,以后你别做坏事了,跟我学开车吧。”小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糟了,光顾着抓坏蛋,集市上的二十个摊都没人照看呢!玲子忙催大家赶紧回去。靳姨他们倒不着急:“能把你救出来,损失再大都值!”
大伙儿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摊位前,发现东西一样没丢,还有一个老人帮他们卖东西!是张伯!张伯笑着说:“玲子对不起,那天有两包布条是我准备带回家做拖把用的,没想到一时慌乱当成袜子发给了你。回家后,我才发觉自己干了傻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一路就找到了这里。”说着他从身后拽出两大包袜子来,“物归原主喽。”
这时候警察拿着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奖金过来了。五千块奖金大家谁都没有要,全都塞给了玲子。玲子拿出三千块还给大家,然后趁机教育起了弟弟:“怎么样,世上还是好人多吧。就是有坏人,也蹦跶不了几天。”说得小海连连点头。
张伯和小海要结伴回去了。玲子让小海转告妈妈,她还要跟着大篷车去卖剩下的袜子,让妈妈不要担心,因为大篷车里满载着家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