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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以后,在这个城市的深夜里,人们常常会听见老疙瘩凄厉的叫声,那叫声令人心悸不已。

它很可能是在怨恨宋逸鹏不该大敌当前,却用锁链锁住它。

宋逸鹏刚安顿好陆大奶奶,就听上房里传来宋菊元嘶哑的叫声:“你们不能动我的扇子!你们不要拿走我的扇面呀!”

宋逸鹏对陆大奶奶说:“妈妈,你先躺着,我去看看。”

陆大奶奶说:“我没有事,你快去看看老东西吧。”

宋逸鹏走近上房,看见红卫兵正抱着宋菊元的扇子、扇面往外走,宋菊元疯了似的扑上去要往回抢。宋逸鹏便跑过去,一把抱住他,说:“爸,叫他们拿去吧。不让他们破点儿什么四旧,他们也不会甘心。”

这时,红卫兵把宋菊元所有画好的、或不及画好的扇子、扇面都扔在院子里,点着火就烧了……

宋菊元大叫着:“我的扇子!我的扇子啊!”

烧完了扇子,红卫兵又围住宋菊元和宋逸鹏,道:“快说,你们唱戏用的那些四旧都藏到哪儿了?”

宋菊元和宋逸鹏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说。这时,一个红卫兵头头一声令下:“他们不说,就给我搜!搜出来一件不留,全烧了它!”

于是,红卫兵便在屋里屋外噼噼啪啪搜了个遍,却毫无结果。后来,另一个也是个小头头模样的人,跟下命令的那一个小声嘀咕了几句,二人留下几个红卫兵看住宋菊元与宋逸鹏,其余的便一窝蜂地拥进了东下屋。

陆大奶奶满脸是血,头上缠着纱布,躺在炕上,见红卫兵又闯进来,吓了一跳,不知他们又要干什么。

这时,只见一个头头走过来,对她说:“老太婆,你告诉我们,唱戏的那些四旧都藏到哪儿去了?”

陆大奶奶说:“我不知道。”

那头头儿说:“我告诉你,老太婆,你可要想明白。你若不告诉我们,我们就把宋菊元和宋逸鹏这一对狗父子带走。”

陆大奶奶立即紧张起来,问道:“你们要把他们带到哪儿去?”

两个红卫兵头头儿会心地一笑,说:“带到哪儿能告诉你吗?总之,我们找不到四旧,就得带走他们狗父子,砸烂他们的狗头!”

陆大奶奶便想起了老疙瘩,说:“你们千万不能带走逸鹏,不能打他们哪!”

那头头儿说:“只要你告诉我们那些东西藏在哪儿了,我们就不带走宋菊元和宋逸鹏。”

陆大奶奶说:“这是真的?你们可别糊弄我这老婆子!”

那头头儿说:“我就是负责人,说话算话,只要你说出那些东西,我们就放了宋菊元和宋逸鹏。”

陆大奶奶说:“好,只要你们能放了他们爷俩,我就领你们去……”

红卫兵被带到了后院那口枯井旁,他们七手八脚地搬开压在井口的柴垛,把吊在井里的行头统统弄了上来。他们抖落开那些戏装,各自在身上比试着,觉着很好玩,疯闹了一阵。然后,那头头儿说:“烧了吧。”

等宋菊元父子发疯般赶到时,那些行头正熊熊燃烧着。

“你们为什么要烧我的行头?”宋菊元声嘶力竭地质问。

“为什么?”那小头头儿说,“就为了不再让封建阶级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继续统治和占领无产阶级的文艺舞台。”

宋菊元大叫一声,便昏倒过去。宋逸鹏大声叫着:“爹!爹!……”抱起他就走。

此时,陆大奶奶却似傻了一样,独自坐在井台边,两眼发直。

灌了些药和水,宋菊元终于醒了过来,他看着宋逸鹏,第一句就是:“你扶我到后院去看一看。”

宋逸鹏扶着宋菊元走到后院,看见陆大奶奶还一个人坐在井台边,像一尊泥塑。

宋菊元突然手指着陆大奶奶,叫道:“叛徒,你是叛徒!”

陆大奶奶看看宋逸鹏,又看看宋菊元,说:“他们真的没有抓走你们?谢天谢地!”

待张妙舫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是红色造反团的女司令了。她换了一身很符合时代潮流的新行头:一身草绿色的军装,腰间扎一条皮带,越发衬出了她丰乳肥臀的魅力。人们仿佛才发现,原来军服穿在女人身上,竟会产生如此意想不到的效果——妩媚中透着威武,威武中蕴含着妩媚。难怪全中国的女人一夜之间都疯了似的迷上了草绿色军装。

中华儿女多奇志,

不爱红妆爱武装。

红色造反团的成员都是京剧院的学员。张妙舫率领这些麾下的几十名童男童女,占据了剧院大楼的一层,插上了红色造反团的大旗,她是根据《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的一篇社论想起这么干的。那社论里说,不许挑动群众斗群众,运动的大方向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她的这一举动,令京剧院的人便不由不再次对她刮目相看,都很佩服这女人的随机善变与巨大能量。

张妙舫成立红色造反团后,立即派人与省文艺界和首都文艺界造反派联系。首先取得了他们的承认,并和他们一起商定了浑阳文艺界造反行动计划。很快,就扎展拳脚,轰轰烈烈造起反来。

入夜,鬼子楼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汽车发动机声吵醒,接着,闻讯而出的人们便见张妙舫英姿飒爽地走进楼来,她后面是臂戴红袖标的造反小将们。

自上次游斗之后,这是张妙舫头一次在鬼子楼亮相。鬼子楼的居民乍一见她,都不由想起上次她被红卫兵抓走时,脖子上挂了双高跟鞋的狼狈情景,便忍不住笑。但当他们看清她铁板般冰冷的脸色,以及她身后那一群造反小将们同仇敌忾的气势时,便不敢再贸然出声。

柳少秋是最后一个披着衣服走出屋子的。他睡眼惺忪地问大家:“怎么回事?”问完,他便看见了张妙舫。当他像见了瘟疫一般,刚要反身回屋时,却听见张妙舫厉声说道:“立即把三反分子柳少秋带回去!”

不容柳少秋反抗,就被围上来的人给架走了。

批斗大会在永乐戏院召开。舞台仍是那个舞台,剧场还是这座剧场。不过,观众席里坐的也已不是当年的戏迷,而是京剧院的全体演职员和全市各剧团演职员及戏校的学员。他们都在等待着开戏的锣鼓。

张妙舫从侧幕出场,走至台口,先用手指在麦克风上弹了弹,又用嘴吹了两下。剧场内霎时响起了嗡嗡的音频共振声波。人们便静下来,注视着舞台,注视着台上这个他们曾经很熟悉、如今却又极其陌生的女人。

今天,坐在下面的这些人,几乎都曾经把舞台视为生命。他们中有的曾经在上面辉煌过、激动过。也有的曾在上面失意过、悲伤过。有人几乎把毕生都献给了它,比如宋菊元。也有人把大半人生都献给了它,比如冯梦梅与宋逸鹏、方振文、张妙舟这代演员。有的则还在把它当作未来的梦孜孜追求,比如戏校的学生们。他们眷恋它、倾慕它、向往它、钟情它,为它欢乐,也为它痛苦。

但他们中,却从没有人想到这神圣的舞台、庄严的舞台、美丽的舞台,某一天,也会成为摧残人、污辱人、践踏人格的祭坛与刑场。

张妙舫首先宣布,欢迎首都文艺界造反总部和省文艺界红色造反团司令部的革命战友来本市进行革命大串联,并对我红色造反团的革命大方向给予具体指导!然后,就带头鼓掌,便有几个着绿军装、红袖标的人走上来,在主席台就座。

张妙舫紧接着庄严宣布:“把三反分子柳少秋带上来!”

柳少秋便由两个造反团战士押上台前,胸前挂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三反分子柳少秋”。“柳少秋”三个字上还画了个血红的大“×”。

张妙舫又说:“下面,把柳少秋的小爪牙,牛鬼蛇神揪上台来。”说完,张妙舫便开始念名字。她念一个,下面早已安排好的造反团战士便将那人从座位上揪起来,押上台。一直念了十几个,都顺序排在了柳少秋的两边。

台下边的人们悬着的一颗心刚刚放下,却听扩音器中又传出了张妙舫那变了调的声音:“下面,将我国京剧界最大的黑帮头目三名三高和白专道路的鼻祖、三反分子梅兰芳的孝子贤孙、我市修正主义和白专道路的黑典型冯梦梅押上台来!”

冯梦梅立即被早已在她身后埋伏好的造反小将从座位上拉起来,推推搡搡押上了台,当即被挂上了牌子。

接着,张妙舫又宣布:“下面将我市头号反动学术权威、老三反分子宋菊元带上台来!”

谁也没想到张妙舫会与宋老爷子过不去,都吃惊不小。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造反战士将宋老爷子押上台去,挂上牌子。

张妙舫没等宋菊元押到台上,就又宣布:“再将宋菊元的孝子贤孙、也是我市现行反革命分子、国民党特务杨月樵的死党宋逸鹏押上台来!”

一转眼,宋逸鹏也被押上去了,并挂上了牌子。

“张妙舫!你 太过分了吧!”台下忽然有人喊道,“你造党内走资派的反,怎么把矛头又指向了群众?”

“谁?谁这么说话?”张妙舫问。

“不才方振文!你是不是把我也押到台上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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