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那姑娘忍俊不禁，破颜一笑，随即，把手中硬币向上一抛，喝了一声：“正面！”话音才落，硬币已当的一声落在桌面上。
本来耿小卉对这个游戏兴趣不大，可是让这个浑身巫气的姑娘一鼓捣，却来了兴致。见那姑娘把硬币抛出去，嘴里喊了声“正面！”耿小卉也跟着兴奋地喊了声：“正面！”
当的一声响，大家定睛一看，果然是正面！几个人都哇的一声，鼓起掌来。
耿小卉尤为高兴，说那姑娘：“你真是女巫哇！”
刘阳从兜里掏出张百元票子，赏给了那姑娘。姑娘接了票子，莞尔一笑，给刘阳斟了一杯酒，又鞠了一躬，出去了。
耿小卉当选酒头儿，倒有些兴致勃勃的了，问大家：“我说了算？”
谁都巴不得讨好她，只要她不耍小性子，就天下太平，于是都说：“当然是你说了算。”
她又说：“我说怎么喝，就怎么喝？”
大家当然都点了头。
耿小卉就一招手，叫来服务小姐，吩咐给自己和杨秋女换上饮料，给别人都斟满白酒。
三个男人怔了片刻，方知上了耿小卉的当，情不自禁都开怀大笑起来。
“你这是以权谋私。”刘阳加着小心说，“你俩哪怕喝点啤酒呢，也算是个意思。”
耿小卉没说话，用眼睛看着宋小鹏。
宋小鹏可不想让耿小卉喝多了，这家伙喝多了太缠人。
刘阳也看着宋小鹏，他发现耿小卉特别信赖宋小鹏，也希望宋小鹏能支持一下自己。当然，也不过是图个热闹，拉近自己和耿小卉的距离而已。
这样一来，宋小鹏倒不好表态了，好像个和事佬，坐在那里嘿嘿笑。
可是耿小卉却非逼着宋小鹏表态，说：“你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宋小鹏担心耿小卉说出更露骨的话来，忙表态说：“我看，小卉和秋女还是喝饮料吧。”
耿小卉乐了，说：“我说了，宋老师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他让我喝敌敌畏，我也不皱一下眉头。”
此言一出，让刘阳骤然一愣，甚至杨秋女和方头也觉得有些意外，几个人都看着宋小鹏。
宋小鹏装作什么都没听着，闷着头吃菜。可是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在掩饰。
刘阳眼里流露出犹疑之色。
杨秋女一看气氛有些尴尬，便赶紧调剂，又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上啤酒，说：“小卉不能喝，我替她。”
刘阳倒不是非让耿小卉喝酒，不过是逗着她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使他的情绪严重受挫，便一下子没了心情，也就懒懒地应付了杨秋女一下。
但耿小卉却误会了，她以为刘阳刚才是成心想灌人，灌不成就觉得没意思，才冷落了杨秋女。而杨秋女是她的朋友，不给杨秋女面子，就是不给她面子。于是，耿小卉火了，说杨秋女：“人家瞧不起你，不想和你喝，你还看不出来？”说着，她拿过杨秋女盛着啤酒的杯子，砰地摔在地上，杯子顷刻摔得粉碎。
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耿小卉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看了看地上破碎的杯子，又看了看宋小鹏。她在看宋小鹏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胆怯。这没有逃过刘阳的眼睛，让他心头一震：莫非……
方头嘴里喊着：“碎了好，碎了好，碎（岁）碎（岁）平安！”招呼服务小姐把玻璃碎片打扫干净。
一时气氛有些沉重。刘阳端起酒杯，一口喝了，再倒一杯，又一口喝了。
宋小鹏一声不响。
方头则干笑着，不知所措，只看着刘阳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很快，刘阳就醉了。刘阳醉了以后就哈哈大笑。方头绕到宋小鹏身边，趴在他耳朵旁，问：“刘总醉了，我安排他休息行不行？”
宋小鹏一看，刘阳这种状态别说开车，就是走路也怕难了，就说：“一切都听你安排吧。”
方头马上把刘阳架起来，往门外走。
刘阳挺沉，压得方头龇牙咧嘴，两个人跌跌撞撞出门而去。
刘阳虽已大醉，心中却还明白，嘴里嚷着：“你把我弄到哪里去？”
方头也不理他，出了KTV包房的门，就叫了两个壮汉来，一左一右架着刘阳，三拐两拐，进了一个房间。两个壮汉把刘阳放在床上，问方头还有事吗？方头说快去把小叶子叫来。
小叶子就是那个抛硬币的女孩，看上去也只有十八九岁，长的虽说不上很漂亮，但也还比较标致。她一进来，就半嗔半怨地说：“不知道人家在等着你吗？你却喝成这样。”
刘阳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小叶子的声音，费力地睁开一只眼睛，模模糊糊看见进来一个姑娘，方头就走了。这下，刘阳两只眼睛立刻都睁开了，仔细一看，认出来了，说：“你不是那个小妖女吗？”
小叶子歪了歪脑袋，说：“我不叫小妖女，我叫小叶子。”
此刻，刘阳的头痛得像要裂开，他便痛苦地用两手的中指摁住太阳穴，闭起眼睛。
小叶子把他的手拿开，给他做头部按摩。她的手温软、柔韧，只一会儿，刘阳的头就不那么疼了。他感到很舒服，喃喃对小叶子说：“你真是个小妖女。”说着，他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小叶子晃着他，喊：“喂、喂！洗个澡再睡啊！”刘阳此时觉得自己进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在这个隧道里人都失重了，像在太空里，轻飘飘地在大气中浮游，那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方头回到KTV包房，意外地看见耿小卉在大口地喝着酒，杨秋女想阻拦她，可是她却抵抗着，坚持要喝。宋小鹏则满脸无奈地望着别处。
方头本就是个人精，再加上每天与三教九流打交道，阅人无数，早就炼成了火眼金睛。上次喝酒的时候，他就觉得耿小卉和宋小鹏之间有些不对头，但那仅仅是一点感觉，还不敢确认。这回，方头一眼看破，在耿小卉和宋小鹏之间，有感情纠葛，而且他断定，在耿小卉和宋小鹏的关系上，是耿小卉主动，而宋小鹏一直在回避。不但回避，他的内心也为此而被煎熬，倍感痛苦，可是仍然无法摆脱耿小卉。只是他还没有弄清：是不是这位宋老师占够了人家女孩子的便宜，又想摆脱人家？是属于始乱终弃的那种？还是属于浪漫的女孩子向她的老师进攻，而她的老师却要苦苦守卫着自己的师道尊严的那种？但方头觉得，无论属于哪种情况，都够刺激了。
可是方头却装成什么都没看出来，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似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一进门，就嘿嘿地笑着说：“刘总不胜酒力，还没扶进房间里，就打上呼噜了。”
宋小鹏有点疲惫，无力地问：“你把刘阳安顿好了？”
方头说：“您放心，全安排好了。”说着端起酒杯，向耿小卉说：“头儿，别人不拿领导当领导，咱可听指挥，你说怎么喝，我就怎么喝。”
耿小卉也已经喝了不少，看着方头，说：“你听指挥？”
方头说：“我听指挥。”耿小卉笑了，一指他的杯子命令道：“你干了它！”
方头一点都没犹豫，像灌凉水似的就把酒喝了。
耿小卉叫了声好，说：“你够朋友。”
这时候宋小鹏站起来，说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去。
方头想再留他一会儿，宋小鹏却坚持要走。他对耿小卉和杨秋女说：“一会儿，你们打出租车走吧！”
杨秋女点着头，说：“小鹏哥，你别管我们了。”
耿小卉的脸却已经酸了，说：“宋老师，我们这酒还没喝完，你就急着要走，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在方头和杨秋女面前，宋小鹏有些沉不住气，说：“小卉你真是任性，你们愿意怎么喝，就怎么喝，我本来有事办，就不愿意和你们掺和。可刘阳非拉着我来，我盛情难却才来向你们点个卯再去办事，现在，我要走你又不愿意，是什么道理？”
耿小卉挺意外，便问：“你是说刘阳知道我和秋女在这儿，才拉着你来的？”
杨秋女一听吓了一跳，事到如今，她知道事情复杂了。要是小卉知道是她在帮助刘阳，非和她急不可。耿小卉可不是懂得给人留面子的人。
宋小鹏说走了嘴，很懊悔，忙掩饰说：“刘阳原来也不知道，他是来找方头，从方头那里知道你们在这儿的。”
耿小卉冷笑着挖苦道：“多亏有个刘阳，否则，你听说我在这儿，肯定是不肯进来的。”
宋小鹏真的生气了，他加重了语气，说：“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
他从来没称呼过耿小卉是孩子。这回，他为了强调他和她的年龄差异，不得不使用“孩子”这个称谓。
这使耿小卉感到受了侮辱。她紧咬嘴唇，两眼饱含着泪水，死盯盯地看着宋小鹏，一声不吭。
刘阳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边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这姑娘赤身裸体，和自己躺在一条被子里，他自己也是一丝不挂。
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在哪儿，也想不起这姑娘是谁？
当然，无论是在哪儿，身边的这姑娘是谁，他都不会惊讶。因为刘阳眠花宿柳是常事，他记不住自己和多少女人有过性关系。不管是哪一个风尘女子，如果说曾和他刘阳上过床，他相信那绝不是诬陷他。
但是，不管怎样，他也不至于在第二天早晨起来，就不记得头天晚上和自己上床的女人。
这姑娘睡得肆无忌惮。刘阳看看她，忽然想起她就是那小妖女，不禁笑了，便倚在床上，点了支烟，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大。
小叶子被弄醒了，她依旧睡眼惺忪，看着刘阳，软弱无力地说：“你也醒了？”刘阳眼看着电视不看她，说：“告诉我，你是谁？”小叶子立刻像根弹簧，倏地从床上弹起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你妈的，你睡了我，又装作不认识了？”
“你要是骂我，我就揍你。”
“不骂啦。可是你不能说不认识我。”
“我真的不认识你。”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一边搂着我，一边喊我的名字。”
“我和你做爱了吗？”
“怎么没有？你当时像个疯子。”
刘阳倒笑了，他把小叶子的脸扳过来，说：“我来看一看，你值得我疯吗？”
小叶子便扬起脸，问：“值吗？”
“值。”刘阳挺真诚地说，“起码在外表上看，你还算有个清纯模样，这就值。”
“是吗？”小叶子很高兴，往刘阳怀里蹭了蹭，又挑逗说：“你还想吗？”
刘阳就又有反应了：
“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是谁？”
“你真的忘了？”小叶子失望的样子，眼里像蒙上了一层雾，“昨天，我给你们扔硬币，你还给了我一百元小费呢。昨天晚上你喝醉后，一直是我在照顾你，差不多折腾到天亮，我才睡。可是，现在你却一点都不记得我。”
刘阳故作蓦然想起的样子说：“你就是那个小妖女。”
小叶子乐了：
“你还算有点良心。告诉你，要是你还想不起来，我就不会再理你了。”
刘阳也乐了，说：“那我就又一次失恋了。”
在刘阳和小叶子愉快地玩着男人与女人的游戏时，耿小卉和杨秋女也还没有起床。她们俩是住在方头的别墅里。昨天晚上方头开着车把她们送到这里，就回夜总会去了。
昨天晚上，宋小鹏把脸一沉，拂袖而去。耿小卉的眼眶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杨秋女不知道说什么好，方头也变得拙嘴笨腮。
这时，耿小卉也喝得有几分醉意了，可是她还要喝。
杨秋女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连后悔带自责，眼泪也下来了。
耿小卉一看秋女哭了，才不再嚷着要喝酒。
两个姑娘要走，方头说开车送她们。
杨秋女客气着，说不用送了。
耿小卉却不客气，要送就送嘛，走。
上了车，方头问往哪儿开？
杨秋女一看表，叹了口气，对耿小卉说，学校大门早锁上了。
耿小卉昏昏沉沉地说，学校锁门了？那就往老宋家开！
方头发动了车子，让车缓慢地走着。
此时已是午夜了，街上渐渐静下来。霓虹灯还在闪烁着，彩色的光华泻在乌黑锃亮的车身上，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河，缓缓地流过河床。
“去哪儿？”方头再次问。
“去宾馆吧。”杨秋女说，“学校是回不去了。”
方头看了杨秋女一眼，说：“要不，到我家去？”
“到你家？开什么玩笑！”
“别误会呀，我说的这个家，长期闲着，没有人住，我也不常回去。要是你们能凑合着住，就省着去开房间了。”
人家是好意，杨秋女却有点不好意思了，说：“要是方便的话，就去吧，反正都半夜了。可是我倒好凑合，就怕小卉挑剔。”
方头回头看看耿小卉，见她像是睡了，就说：“我那儿条件虽不算太好，可也不比宾馆差。你们去看看，能住就住，不能住咱们再走，行不行？”
方头这么热情，杨秋女也不好再说别的。
方头便猛抡了两把轮子，车子向右一拐，箭也似的疾驰而去。
耿小卉闭着眼睛，其实没睡着，杨秋女和方头说什么，她都听见了，只是不愿意睁眼睛罢了。此时，她心里有一种空前的失败感。她知道，宋小鹏刚才纯粹是在找借口离开她。他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情？他家除了老爷子宋菊元和外婆陆大奶奶每天吵架，还能有什么事？耿小卉见过宋小鹏的外婆，胖得像一尊佛。为了女儿难产而死在宋家炕上的事，她一直抱怨宋菊元和宋逸鹏父子当时没及时送她进医院。说他们父子合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为此，与老爷子宋菊元吵了二十几年，还没完没了。耿小卉还知道，宋菊元老爷子和陆大奶奶吵起架来像说相声，一人一句，不紧不慢，吵到最后，总有笑料儿，像抖包袱儿，让两个人在笑声中握手言和。但事后还要每天吵。似乎一天不吵日子就过不下去、就没意思。
耿小卉认为宋小鹏借口有事，是有意伤害她。她觉得自己确实是受伤了。同时，她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弱小、多么不堪一击。
她这样胡乱想着，车子停了，睁开眼睛一看，车子停在一座漂亮的别墅前。
方头先去开了门，又开了灯，然后招呼耿小卉和杨秋女下车，她们便下了车。
走进客厅一看，房子里装修得相当华丽。
方头领着她们看了所有的房间，告诉她们各种用具都放在什么地方，然后说：“你们要是觉得能在这儿凑合着住一夜，就别找宾馆了。”
杨秋女没作声。老实说，她还是头一回进到别墅里来，这里呈现出的富贵和奢华是她所想象不出来的。但是，她决不会让脸上显露出吃惊的样子来，那会暴露自己没有见过世面。所以她面无表情，看着耿小卉，等着她的决定。
“你走吧。”耿小卉对方头说，“不过，我和秋女住在这儿，你要对我们的安全负责。”
方头笑了，指着窗户上的安全网，说：“连个猴子都钻不进来。”说完，他把钥匙交给了杨秋女，让她在明天离去时把门锁好就行了。
方头开着车走了。耿小卉和杨秋女关好了门，洗过了澡，便躺在同一张双人床上。两个姑娘闭着眼睛，好久，都没有睡着。
耿小卉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黑暗中，杨秋女一动没动，也没作声。但是耿小卉知道她在听着。
“告诉你，我和他上过床，是我把他先灌醉了的。”
杨秋女觉得自己打了一个哆嗦。
“你在听吗？”耿小卉问。
“我在听。小卉，我看你是疯了！”
耿小卉默不作声，下了床，站在那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呆呆地向外看着。
第二天，两个姑娘睡到天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这一宿，她们都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实际上她们都睡得非常香。充足的睡眠使她们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昨天的烦恼和不愉快一点儿也没有被带到今天来，她们的心情一如外面晴朗的天空。
两个姑娘只穿着短裤和背心，在这座显得过于空大的建筑物里走来走去。
“比我们家好多了。”耿小卉说，“我老爸官做到市委常务的份上，住上了常委楼，可同这儿比起来，常委楼就成了鸡窝了。”
杨秋女夸张地撅着嘴，连连发出啧啧声，说：“你们家要是鸡窝，全中国的老百姓十个中有九个就不能活了。我家的房子倒好，外面雨停了，屋里还得用盆接着。”
耿小卉从楼上到楼下，四处走着，到处看着，一边看，一边说：“这家伙怎么挣了这么多钱？妈妈的，真让人眼红。说不定他还有几处房产呢。你看这栋别墅他根本就不住，也许他老婆压根儿就不知道他有这栋房子。”
又看了一会儿，两个姑娘就洗漱，完了，穿戴好，走出这幢并不属于自己的建筑，在附近一个小店里每人吃了碗馄饨，就分手了。
杨秋女说是去银河，而耿小卉则回家了。
今天是星期天，耿若渔要求她星期天必须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