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阳公司在一夜之间就被贴上了封条,冻结了博阳公司所有的银行账户,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开始进驻博阳进行调查。事情的起因是税务部门早在调查风月集团的投资时,就开始注意到了公司捏造假账、偷税漏税的迹象,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取证,终于掌握了博阳公司偷逃税款的证据,以及在为《早报》进行投资时的虚假财务报表。
博阳公司的法人兼董事长朱威、总经理王小波、财务总监林青等人一一被传唤接受调查,最终落实了违规使用资金、抽逃资金共计1200万元,偷税漏税金额510万元,直接当事人朱威被移交司法部门接受立案侦查。司法部门介入后,找到了博阳公司的大股东之一邢云涛,邢云涛声明自己早已退出公司的管理层,目前只拥有博阳分公司30%的股份。邢云涛虽然没有连带责任,但博阳毕竟是她亲手创办的公司,遭受到这样的重创也让她感到既震惊又心痛。几年来,她虽然不再参与博阳公司的管理,可博阳的进步和壮大也让她欣喜,欣喜自己当初没有看错朱威的管理才能。和朱威离婚已经半年多了,前往美国留学的签证也已经下来了,可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博阳公司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漏洞。她担心博阳公司的未来,也担心朱威的命运,毕竟有三年的夫妻缘分,邢云涛毅然推迟了出国的时间,她想在关键时刻帮朱威一把,也拉博阳一把。
邢云涛找父亲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邢德铭觉得事情很棘手,首先必须请一个好律师,由律师来指导如何采取措施。邢云涛同意了父亲的建议,花费重金聘请了北京最好的经济律师来为朱威打官司。经过了几天商措后,律师和邢云涛制定出了一系列的补救措施,首先补交上偷逃的税款及滞纳金,然后筹措资金填补上博阳公司账面上的注册资金,再找人疏通关系,争取保住博阳公司,使朱威免遭邢事起诉。
邢云涛开始四处筹措资金,不但把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全部垫付出来,还求助美国的哥哥邢云伟援手。但对于这样一笔大的资金,邢云伟也一时间周转不过来,加上朱威和自己妹妹已经离婚,他也就没有十分尽力去解决这件事情。就在邢云涛一筹莫展的时候,她接到了一个国外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一位女性,自称是丛中笑。邢云涛几乎都快忘记丛中笑这个名字了。丛中笑在电话里问云涛:“冒昧打扰你了,朱太太,听说朱威出事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朱太太了,我们已经离婚了。”邢云涛口气冷冷地问对方:“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朱威出事的?”
“啊!你们怎么离婚了……?我是在网络上看到这条消息的,他没事吧?”丛中笑的口气里充满了关切。
邢云涛没有回答她的问话:“怎么,你不知道啊?我们离婚已经快半年了。”云涛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丛中笑说:“我通过查号台询问到了博阳公司的电话,公司里一位值班的保安告诉了我你的电话,很冒昧,打扰你了。”
邢云涛说:“你是朱威以前的女朋友吧?”
“……是,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的经历。”丛中笑回答道。
邢云涛的口气依旧冰冷:“朱威现在里面接受审查,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的丛中笑似乎在犹豫,过了片刻后,她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打个电话慰问一下,看看我是否能够帮得上忙。”
邢云涛对朱威和丛中笑的关系十分清楚,当年,就在朱威跟自己玩“若即若离”的游戏时,丛中笑突然闯入了朱威的生活。两个人相恋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感情发展的却很快,在她感觉到朱威对丛中笑动了真情以后,不但请了私家侦探来盯梢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而且,还动用了一些社会关系对丛中笑所在单位的领导施压,最终导致了丛中笑被电视台辞退。而丛中笑如果不是真心的爱朱威,她也不会远嫁到澳大利亚,现在想起这些事情来,邢云涛心中竟有了几分内疚。
如果在以前,邢云涛根本不做半点犹豫就会断然拒绝,但现在她已经和朱威离婚了,没必要为朱威以前的情感经历耿耿于怀了。自己目前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出于曾为夫妻的道义,加上博阳公司还有她30%的股份,所以不管是于公于私,还是于情于理,她还是想尽力保住博阳公司、保全朱威。在经历过一段破败婚姻之后,邢云涛变得比以前平和了许多。心态平和归平和,但三十多年的说话方式和语调很难改变,她依旧用冷冷的口吻说道:“我已经聘请了最好的律师来帮朱威打官司,但最终想要摆脱困境还需要大笔的资金来补缴税款和罚金,你的心意我一定会向朱威转达,谢谢你!”
邢云涛说“谢谢你”的时候多少有了一点儿感情色彩。
丛中笑问邢云涛大概需要多少钱,邢云涛说:“大概需要将近两千万,我已经筹集到了700万,目前尚有1300万的缺口,我正在想办法。”
丛中笑犹豫了片刻,对邢云涛说:“这样吧,剩下的钱由我来筹措,你就在北京安心处理此事吧,我争取在一周之内把钱汇到北京。”
两个月之后,博阳公司偷逃税款案由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最终判决博阳公司补缴税款510万元,并处以170万的罚款;朱威以偷税漏税罪被判处有期徒一年,缓期一年执行;其余的王小波和林青等人因责任相对较轻,也被处以不同程度的处罚。
就在博阳公司事件刚刚平复之际,便传来了欧阳鹏在欧洲阿尔卑斯山跳崖身亡的噩耗。邢德铭得到这个消息后悲痛欲绝,当场晕厥过去,被送进医院后还在一直念叨着邢云鹏的名字。邢云涛一直陪在父亲的病床前,母亲许庭芳因工作繁忙,只能偶尔来看望丈夫一眼,加上她对丈夫这段经历的不认可,所以在心里还憋着一肚子怨气呢。
邢云涛望着父亲消瘦的脸庞,心里默默地想着命运多舛的哥哥欧阳鹏,再联想到自己的婚姻,觉得生命真是无常。虽然刚过而立之年,但她就体会到了造化弄人,人生会面临很多诱惑,在有些诱惑面前,即使再善良、再单纯的人也会迷失自己。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但在迷失的那一刻,生命之舟便如同黑暗中的航船,即使扑向冰山暗礁,自己都浑然不觉……。
邢德铭睡醒了一觉,发现女儿还呆坐在床前,就抱怨女儿不听话,让她早点回家休息。邢云涛说她回家也睡不着,还不如在这里陪着他。邢德铭沉默了一会儿,问邢云涛:“你对你哥哥了解多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极有责任感和正义感的人,而且生性善良,” 邢云涛知道父亲问的是欧阳鹏,“只是骨子里面有些多愁善感,伤古悲秋的文人情怀。”
“他的性格倒是与我有些相似……这个孩子真是的,他怎么就不肯跟我见上一面呢,他怎么就不能当面叫我一声爸爸呢……。”一行浊泪漫过邢德铭眼角的纹路,滑落在枕头上。
邢云涛小心谨慎地说:“这是哥哥性格里倔强的一面,其实,我对他了解的也不太多。他在北京工作的时间不长就到了上海。”
“你哥哥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跑到欧洲去自杀呢?” 邢德铭问道。
邢云涛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因为那个时候我基本就退出博阳公司了。”
邢德铭一边流泪一边说:“人生如果不是为情所困,不是被生存所逼,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邢云涛无法再接下父亲的话题去,因为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她无法理解同性恋之间的感情,父亲更不可能接受。
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在病床上侧转了一下身子,问邢云涛:“好像你们博阳上海公司的一位老总也在阿尔卑斯山攀岩时遇难的吧?是有这么件事情把?这两件事有牵连吧?”
“……呃,他们两个是好朋友,哥哥一手提拔的他……。” 邢云涛支支吾吾地说。
邢德铭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闭上眼睛养了一会儿神,突然又睁开眼睛说:“涛儿,你什么时候去美国?”
“我想等您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走。”
邢德铭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说:“在你走之前,陪我去一趟辽宁的阜新吧,我想去看望一下你哥哥的养父养母。”
邢云涛点了点头:“好的!等您身体复原了我就陪您去。”
两个月的禁锢生活让朱威瘦了一圈,原本发福的腰围变得苗条起来,苗东一见面就打趣说到:“以后谁想减肥我就告诉他进号子里面待俩月,保证见效!”
赖星芳捅了他一下苗东:“你这个人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啊!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废话。”
朱威笑了笑说:“你们听哥哥一句,怎么折腾都行,就是别折腾那里面去,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郑坚说:“不用说我也知道,那里面肯定没有桑拿房。”
“别说蒸桑拿了,淋浴一个星期才让洗一回。最要命的是七八个人住在一个小间里,我连屎都拉不出来,”朱威皱了皱眉头,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号子里面,“马桶搁在屋子的角上,七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瞪着你,头一个礼拜我就没拉屎,后来脸都憋绿了,才在半夜起来把问题解决了。”
苗东说:“看守所里面出来的人是不是都得了便秘?”
朱威没有理他,继续诉苦:“看守所里跟当兵差不多,也是论资排辈,先进去的就是老大,后进去的就是孙子,孙子每天还要为老大服务,端水洗脚洗衣服捶背什么都干。只要你不听话,他们就会趁看守不注意的时候,给你堵上嘴臭揍一顿。”
赖星芳眼圈红红地说:“唉!没想到你会遭这份罪。”
朱威说:“人这一辈子没准碰上什么事,碰上什么事你都得咬牙扛啊。”
从看守所里面出来以后,朱威有了一些改变,他除了对几个好朋友诉诉苦之外,很少谈及自己事业上的成败。至于如何重整博阳公司,如何拓展今后的公司业务,甚至连苗东介绍来的一档电视节目的合作,朱威都似乎提不起兴趣来。
苗东说朱威的心理素质不够硬,肯定是在看守所里吓傻了;郑坚则说朱威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因为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赖星芳说朱威不至于那么脆弱,他现在是心理调整期,原先那么风光的一位公司老总,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心理落差太大,需要时间来修补,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
朱威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么消沉,也没有像赖星芳所期待的那样奋而崛起。他从看守所出来后的第三天去了一趟邢云涛的家,一是去看望一下病中的邢德铭,二是前去对邢家表示感谢。
邢德铭的气色比前一阵子好了许多,因为有邢云涛的悉心照顾,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对于朱威的到来,他一点也不感觉意外,依旧用长辈的口吻数落朱威:“我早就说过,年轻人做事还是应该脚踏实地,投机取巧只能得逞一时而不能立足一世。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分付出才有一分收获,你们却把我的话都当作了耳旁风……。”
朱威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不断地点头称是。他对岳父向来尊敬,虽说如今离婚了,但“博阳税案”暴露后,岳父和邢云涛依旧为他前后奔走,这让他深感惭愧。
邢德铭没有因为朱威和女儿离婚了就嘴下留情,他站在一个长者的角度谆谆嘱咐朱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免得以后重蹈覆辙。朱威诚恳地接受了岳父的批评,临出门时还给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爸爸,云涛出国后,您老就把我当做儿子吧,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就给我打电话。”
邢云涛把朱威送出门外,朱威主动伸出手握拄邢云涛的手说:“你什么时间走?我去机场送你。”
邢云涛口气冷淡的说:“不必了,你忙自己的事情吧!我最近几天还要陪爸爸去一趟辽宁阜新,回来后就走。”
“那好吧!不过……这次真是谢谢你!多亏你的帮忙,不然我现在还在里面呆着呢。”
“不要谢我,要谢你就去谢丛中笑吧。”
“丛中笑?”
“对!要不是丛中笑在一周之内筹集到了1300万,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保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