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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开通元宝

其中的一个孩子的脖子上戴着一枚铜钱,铜钱上的几个汉字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情不自禁地用汉语读出来,“开元通宝!”

无论是小男孩还是茶摊老板似乎都没有料到我会说中国话,茶摊老板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来了兴致,用川味很浓的中国话同我打招呼。

我点头致谢,自从当年同李夫人相识后,我便经常到唐人街,和华人朋友一起玩耍和交谈,几十年间,我已经成了半个中国通了。不过,浓重的方言口音还是让我无法明白老人接下来在说什么。

见我不明白,老人也有些着急,他举起小男孩脖子上的开元通宝连比带画地说个不停。

老人显得格外热情,我却一头雾水,这样的情形实在尴尬,而且也许会让老人家误以为我没有礼节。茶摊离我们居住的旅店不远,我决定请林一石先生来帮忙。

我对老人说,“老先生,请等一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旅店,林一石先生还在桌前思索,我喘着气语无伦次地告诉他刚才遇到的事情。

林一石先生很快就弄清了原委,他不顾疲劳,和我前往那里。

林一石先生一来,老人终于有可以顺畅地交流的对象了,他指指我又指指小孩脖子上的铜钱,接连说了一大堆我没能听懂的话。

我依然在云里雾中,林一石先生却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奔过来扶住我的双肩,大声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林一石先生拉我坐下来,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惊喜,他指着对面的老人说,“刚才你看到了小孩子身上戴的开元通宝,这位老先生想要告诉你,它不是开元通宝。”

林一石先生颠三倒四的话让我更加糊涂了,他顾不得我一脸问号,接着对我说,“这就是微观级注射泵仪器无法被开启的原因。这位老人是当地的一位有名的泉友,也就是古币收集的爱好者。他想要告诉你说那枚铜钱不叫开元通宝,而应当叫做开通元宝,元宝和通宝都是对中国古代钱币的称呼,开通元宝发行于唐高祖武德四年。由于唐代有通宝,而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又是开元,加之开元时期是历史是有名的盛世,所以开通元宝自唐代以来便被误读为开元通宝。除了极少数的专门的研究者和收藏者,历史上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

说到这,林一石先生不禁喜极而泣,“我想我已经猜出来了。微观级注射泵仪器无法启动是因为我们一直以错误的顺序输入密码。我们应该就按照开通元宝这样的先后次序来输入,这才是正确的密码!”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原来小小的古币上竟然有这么多的来历和渊源。

林一石先生不停地向老先生鞠躬致谢,老人家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好频频作揖还礼。林一石先生取出一些钱要送给老先生,但他推辞不收。我所遇到的中国老人,他们总是这般古道热肠。

林一石先生顾不上一夜未眠,背起背包和我再次朝藏匿微观级注射泵仪器的峰头上攀去。这一次,我们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洞口前。

立方体的圣物依然在睡梦中等待被唤醒,这一次我同林一石先生一样紧张,因为如果我们的猜测无效的话,如何开启微观级注射泵仪器将成为一个无从入手的难题。

千百年来一直被误以为是“开元通宝”的“开通元宝”轻轻唤醒了梦中的婴儿,相同的淡蓝色的柔声细语缓缓升起。林一石先生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按下“开通元宝”四个汉字。

在这一瞬我屏住了呼吸,林一石先生则像座雕像一般,丝毫不敢动弹。

相对论的真理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阐释,恍惚之间我分不清究竟过了短暂的一刹还是漫长的一天。终于,紧随着全息界面的消失,平整光滑的微观级注射泵仪器中变魔术般地伸出一只洁白的机械臂来,这一过程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致我们都没有看清楚它是如何变形而出的。机械臂的末端同微观级注射泵仪器浑然一体,而顶端则是细若针头的注射器。

我和林一石先生面对这神施鬼设般的变化都有些猝不及防,以至于连幽幽开启的第二个界面都没有留意到,上面工整地排列着一些个汉字———林濯恩公展臂近前。毫无疑问,一旦将手伸向注射器跟前,微观级注射泵仪器将会在这颗遥远的蓝色行星上开启长生的秘密。

此时此刻我们本该欣喜若狂,可是望着如梦似幻的等待确认界面,我们却不约而同地出神和沉默。

不知道林一石先生的心中是否也在感喟万千,从少年时风雪之夜一直到如今的功成事遂,围绕开通元宝所发生的一切如电光朝露般在我的大脑中飞驰而过。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轻松得像一片羽毛,又沉重难抵像一座山峰,如果说此刻在汹涌如潮的思绪中我还有一点儿清醒的意识的话,那就是我这一生中幸运地完成了一件事情。是啊,稍纵即逝的一生里真正值得去做并且真正能够完成的事情实在是寥若晨星。如今,站在这华发苍颜的岁月前回头望去,过去苍茫得就像一片辽阔又荒芜的大地,唯独同开通元宝相伴的岁月如同一方清澈明净的湖水,映射着太阳的缕缕光亮,让我看到人情冷暖、世间沧桑,看到善良、仁义与忠诚的价值。

仿佛是失去了耐心的孩子,见迟迟无人近前,微观级注射泵仪器隐去界面,收回机械臂,并且气呼呼地退去光亮,继续耽于自己的梦境。在光亮消失之前,我看见了林一石先生眼中的点点晶莹。

带着这枚弥足珍贵的开通元宝,我们回到了山脚下的旅店。抬眼望去,群山峻岭似乎更加的壮阔和秀丽。

这一夜,林一石先生想必会安然入眠,而在我的梦境中,有一枚光洁如新的开通元宝在片刻不停地翻转、飘荡,它飞过群星灿烂的宇宙空间,跨过浩渺无边的大海汪洋,最后轻轻地落在群山脚下的一座古色古香的村庄前,那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一条机敏乖巧的黄狗。接下来,开通元宝开始熠熠闪光,灿烂耀眼的光亮中,一张张满怀欣慰的笑脸逐一闪现。他们当中有的是我见过的西马克先生和李夫人,有的是我从未谋面的林清医生、李夫人的祖父和养祖父、林一石先生的父亲,还有目光炯炯的杨洁山博士。奇怪的是他们同我素昧平生,却仿佛与我似曾相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慈祥地看着我,然后一一闪去。

天明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李夫人这个喜讯,可是山脚下这些旅店内暂时都还没有开通国际长途,我准备坐公共汽车到几十公里外的城镇上去打,林一石先生却摆了摆手,他冲我指了指天空。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天边隐隐约约有一些轰隆隆的声音。当轰鸣声越来越大时,我惊讶地发现它们是三架编队飞来的直升机,直升机似乎正朝我们所在的方向飞来,草绿色的机身上“八一”的字样清晰可辨。

“跟我来。”林一石先生拉着我向附近的停车场跑去,那是附近最大的一片开阔地。到达停车场跟前时我再一次张大了嘴巴,原本停满各种汽车的场地此刻变得空空荡荡,两名身着军装的士兵正站在中央用引导棒引导直升机降落。

伴随着螺旋桨扬起一阵尘土,三架直升机依次降落在了空地上。第一架直升机的舱门首先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位身穿便装的学者和一位佩有将星的军官。

学者激动地握住林一石先生的双手。林一石先生介绍说,“这就是中科院天文所的陶泽伦教授。”

陶泽伦教授热情地同我握手,他用纯正的英语说,“感谢你,感谢你带来了开元通宝。”

“不客气,它本来就是属于林一石先生的,不过我要纠正一下,它不是开元通宝,而是开通元宝。”我对这位容貌和善的教授说。

陶教授愣了一下,当他听林一石先生讲述了事情的缘由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实在是惭愧啊,作为中国人居然叫不准自己国家的古币的名字,今天我可是学到了一个重要的知识啊!”

接下来陶教授向我们介绍了身边的军官,中国空军的赵虎大校,他专程护送陶教授来实地考察微观级注射泵仪器。

我和林一石先生陪同陶教授第三次来到了峰顶的洞中,同行的还有赵虎大校和另外两名中校。

见到幻梦般的微观级注射泵仪器时,陶教授和几位军官无不深受震撼,现场没有惊叹也没有赞美,那种超绝尘寰的技术之美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和动作来描述的。

当开通元宝启动微观级注射泵仪器,唤出机械臂和等待确认界面时,陶教授出神地望着它久久没有言语,最后他沉沉地吐出一句话,“几个世纪内,人类社会是无法实现这样的技术的。”

陶教授向大校交代了些什么,在我们准备下山的时候,一队空军士兵已经赶到这里,并且开始安营扎寨。望着将群山尽染的夕阳,陶教授感慨道,“杨洁山博士说得没错,微观级注射泵仪器在几百年间根本不可能属于人类,对于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而言,只能勉强了解它的作用原理的大概轮廓,而那些制造层面上的万千个细节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将是我们无法逾越的高山大壑。打个比方说,如果微观级注射泵仪器现在是一台半导体收音机的话,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充满好奇的猕猴,也许我们通过偶然间的触碰能学会如何打开开关,但要让我们完全弄清楚它的原理并且精确地复制出一台相同的收音机来,难度是显而易见的。就像那些一经出土就会立马变得残破不堪的珍贵文物一样,在没有了解清楚它瞬间风化的原因,并且没有能力维持它的原貌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不受打扰地继续躺在地下。我们现在最明智的举动就是让微观级注射泵仪器继续留在洞中,并且派专人护卫。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闹钟的话,没有谁会允许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出于好奇而拆毁它,微观级注射泵仪器就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闹钟。”

陶教授望了望依稀漫来的薄薄的暮色,“无论地球文明会不会在某一天遭到侵袭,微观级注射泵仪器都是全人类幸运得到的火种,当人类有一天发展到能理解它或者接近于理解它的时候,人类的整体技术水平将在瞬间被点燃,以爆炸的速度提升好几个数量级,它至少能为人类节省两到三个世纪的发展时间。刚才我向中科院和中央政府的领导做了简要汇报,上级部门已经初步指示,将此地列为最高级别的军事禁区,暂停巫峡水库工程的建议也将在这几天内被论证。中央领导还当场为保护微观级注射泵仪器的计划取好了名字,它的代号就叫做火种。预计以后将会有一个师的部队驻扎在这里,巫峡周围三百公里的区域也将被划为禁飞区。”

在我们下山后,天空中已是繁星灿烂,在那遥不可测的宇宙空间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不可思议的秘密没有向我们洞开,而此刻这座山峦的峰顶中,一个来自于它们的孩子正在静静地酣睡。

利用直升机上的机载通讯设备,我顺利地联系到了李夫人。夜半时分,大洋彼岸一定正是晨光初照。李夫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当她听说完开通元宝的全部秘密时,话筒中传来的只有阵阵哽咽。同我到达中国之前一样,李夫人一定也没有想到这枚小小的古币身上竟然蕴藏着一个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

祖辈们未了的心愿如今终于完成。林一石先生不用再在寺庙中为人算命了,他将回到中医研究所继续钻研中医理论,不过他说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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