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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戒指与手指

说到古老这个词,我想到的是戒指。和刀一样,它是最早接触人体的金属。

戒指是黄金白银抱住你的一根手指,好像说这根手指归它了。戴戒指的手指,比其他手指更礼貌。

戒指戒什么?杀生、说谎、偷盗的恶行虽非人人都有,但仔细想一下,每人与之都能沾一点边儿。有人戒酒、有人定情,是说不再与酒和其他的异性往来,这是环形金属所说的话。然而有人当着戒指的面饮酒、偷情,戒指并没气死或变成一条蛇惩罚他。人觉得自己幸运正在于一次次食言或作恶却安然无恙。

戒指不知道什么叫戒酒,更不懂偷情。它以为喝酒就是喝水,所谓醉酒是这个人本性癫狂。偷情对戒指来说更费解,它看到的人相貌都一模一样,不知道谁偷谁的情,更不知道偷到了什么。

戒指不过是一念。善念从心里通过,戴上戒指是让善念在心里停留得更长。食言时、恶念来到时、颠倒反复时,善念并没走。人的恶念都是学来的,而善念与生俱来。一个毕生作恶的人心里也有善念,甚至说他有过很多善念,但他更容易屈从于恶,更容易苟且,更习惯于欺骗。他的善念在心里占不到上风。如果一善一念都要戴一枚戒指,人长出蜈蚣似的手指也戴不完。

戒指可以与操行无关。有人为了半夜起身观星而戴上一枚戒指,为纪念一只猫戴一枚戒指,或者在戒指上刻一句里尔克的诗——词语暴露在心的山坡上。戴戒指可以纪念去年的燕子回到檐下做窝;纪念风中有一片花瓣落在脖梗子里;纪念听到《霍夫曼的故事》船歌的女声二重唱,借此纪念奥芬巴赫;纪念今天早上看到的云幻化为观世音菩萨的形象;纪念自己终于老了。

戒指是弯曲的弓形,保卫你的手指,最终保护人的信念。信念还要保护吗?佛教把信念叫“戒财”,又叫“信财”。世上没有比信仰更值得保护的财富。戒指上的信念是贵重和镂刻的精美,它让你相信你的心同样贵重精美。

那些自弃的人、因说谎而干疮百孔的人、放弃追求自由的人,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心的尊贵的。

戒指和太阳与葡萄一样,是圆的崇拜者。感谢符号的发明人把零写作“0”,把欧写作“O”。工匠发明了陶罐的圆孔、茶杯的圆孔和眼镜的两个圆片。在靶心上、在瞳孔里、在米粒和水果上、在碗和碟子上,人们每天看不完各种圆形,太阳和地球领导着圆的运动。圆是周而复始,是首尾相连,是抱紧,是虚无。圆在水珠上、眼睛上、嘴上以及头发的剖面上显露出来。海浪所掀起与落下的轨迹也是圆。戒指是金子银子里的圆,让手指像一棵开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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