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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客观报道惹官司

这是一起由夫妻不当性爱引起的医疗纠纷;尔后由报道医疗纠纷的症结所在引发的名誉侵权案。官司从桃江县法院一直打到益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历时半年,在新闻界,在益阳城乡闹得沸沸扬扬,最终,经法院调解,双方握手言和而收场。其新闻背后的故事,耐人寻味。

1999年3月,益阳市人民医院办公室主任廖旦初来到报社找到我,说是医院有一起“无理取闹”医疗纠纷,已闹得医院不可开交,过失责任并不在医院,而在于他们本人。更令医院气愤的是,“闹事的”还借助省会的媒体推波助澜,把事情弄得更僵,并影响医院的声誉。他奉医院领导之命,请求我们专业报的记者专程到医院和患者家里了解情况,以给公众一个交代。为了尽早平息医患纠纷,征得社领导同意后,我和报社记者刘启安便赶往益阳市人民医院调查了解。

事情经过是这样:

1997年3月份,桃江县源嘉桥镇怀孕5个月的关凤(化名)没有计划生育指标,由镇计生委送益阳市中心医院引产。胎盘久置不下,医生发现为植入性胎盘。为救产妇的生命,在征得其丈夫的同意下,做了子宫次全切除术,出院后,婆家指责其“不能为丁家传宗接代”而屡遭冷眼。关凤却回过头来责怪医院“误诊”。四处散发《一个苦命女人的哭诉与求救》油印件,省会某女报以《苦妹子,妇联人为你作主》为题大篇幅报道此事。我也仔细阅读了该文。我其实想,关凤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妇联为她“作主”作的什么“主”呢?是为个人遭遇作主?还是为医学科学正言?为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撑腰?

湖南省医疗事故鉴定会最终结论作出了正确回答:此医疗事件不构成医疗事故。并认定“子宫次全切除的原因是由于胎盘粘连导致大出血,是危及生命时迫不得已的方法。”

为了说明植入性胎盘产生的真正原因,以防类似的悲剧重演,我和同行深入采访了益阳市中心医院手术医生、益阳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省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等,请教了省内知名的妇产科专家金明华教授。1999年3月13日,大众卫生报头版发表了我采写的科普性专访《一起医疗纠纷引出的话题:子宫切除是植入性胎盘的急救良策》,文章引用专家的话,专家认为,人工流产是万不得已终止妊娠的一种手段,对女性的身心损害不言而喻,专家同时告诫人们,男女双方,人工流产3个月内,不得性爱,以保护女性的性器官不再受磨难。而多次人工流产等易造成子宫内膜损伤,导致植入性胎盘的产生,采访中,参与抢救的医生告诉记者重要的新闻事实是,关凤原来怀过孕,做过人工流产,流产后半个月,子宫损伤未得到康复,年轻夫妻精力旺盛,耐不着寂寞,就急于过起性生活,一番云雨之后,以致再次怀孕。这种不当的性生活正是植入性胎盘产生的真正原因。文章中不提这个关键问题,就不能说明事实的真相,这是作者想回避也难以回避的最基本的新闻事实。

关凤却以此为由,状告我和报社侵害了其名誉权,说她夫妻在乡下“也做不起人”,骂她老公是一个“畜生”、“脚猪公”。2001年6月13日,桃江县人民法院认定文章“将反映二原告夫妻间不正常性生活的隐私公布于众,致使二原告名誉受到损害”,判令报社赔礼道歉并赔偿。我不服气,也不服判决,决定继续上诉。

我认为,这份判决书是法官对医学专业知识缺乏了解,判决是不公的。尤其担心的是,一旦一审判决得到维持或者执行的话,势必造成基层群众抵触党的计划生育政策,影响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在农村的贯彻执行。

因为关凤事件主要是因抵触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不满当地计生干部的做法而向社会“哭诉与求救”的。她认为“悲剧降临于我”,是“丈夫差十天生育年龄,不给指标,被当地计生干部送到市中心医院强行引产”。这个事实充分说明,个人隐私与重要的公共利益——社会生活发生联系的时候,个人的隐私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私事,而是属于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它不再受隐私权的保护,它是新闻媒介报道不可回避的内容。

《大众卫生报》的宗旨是向群众普及医药卫生知识,是为公众谋利的。前面已经提到,关凤医疗事件已是满城风雨,一些媒介还作了相关报道,事情的真相如何,谁是谁非,人们对此很关注。也就是说,关凤事件已完全处在公众的视野之中,这意味她自己放弃一部分隐私,任何人对此都可以发表看法。作为一张与大众健康息息相关的卫生科普报,向社会实事求是报道关凤医疗事件的前前后后,诠释其科学知识,是新闻工作者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最终的目的是期望人们从中吸取教训,更加健康快乐地生活。如果报道从维护公共利益出发,善意地表达自己的见解,科学地引导人们健康地生活,而非故意贬低他人人格,披露隐私。

不久,我受报社委托,向益阳市中级人民提交了上诉状。中院受理了此案,并开庭审理此案。2002年2月21日,中院主持调解,双方握手自愿达成谅解协议。走出中院的大门,我见关凤躲在一旁抽泣。我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噙满泪水。

作为农村妇女的关凤是个弱者,也是此事最大的受害者,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丈夫造的“孽”,却要她一个人承担,承担生儿育女,承担痛苦,承担官司……采访是我的职务行为,如果不是,我真的不想触动她脆弱的心灵!

留言荟萃

风的语:谈医色变,谈媒体亦色变,这就是现代人的看法。医院需要负责的医生,媒体需要真实的新闻人。

孤独的狼: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尽职尽责的人,医生也好,记者也罢。不负责任的渲染或炒作,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广大的老百姓。

梅子:现在的媒体,大多像那“某女报”那样,情况没弄清,就开始瞎报道,夸大事实。如都能像江峰这样实事求是多好啊!

江南雨:虽然惹上官司,所幸最终双方握手言和了。

相思成灾:真羡慕你这样的记者,虽然偶尔冒点险,但也无处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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