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生者快马告危急
将死人临终留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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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溪坝沙坝上仍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只是比先前稀疏了许多.分散了许多。但那块高挺的巨石前却更挤了。王宫的兵勇、侍卫、刀斧手已很有纪律地分三块集中起来。贺世恩首先向他们走去,召集头目训了话,令他们开回王宫。之后又向高石边拥挤的人群走去。拨开人群,挤到石头根下,他忍不住地就叹了口长气。
西后已在石头根下撞死了,两个虎钮金印还陪伴着她,一个在脚边,一个在肩旁。上面溅满了血。一定是她临死前有过一番挣扎。所以把血弄得遍地都是,红了一大块。西后的身上扑着大哥俾。不知是谁帮大哥俾掏去了堵在嘴里的布。他哭得很伤心。望着这母子俩的悲惨结局,贺世恩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贺世恩猛地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古达马。这人怎么不见了?他一心想救出西后大哥俾,怎么不见了呢?难道撇下母子俩自己逃走了吗?不,他若能逃走就应该把西后大哥俾一块带走。从他冒死劫狱的行动上可以看出,他的确对西后大哥俾很有感情。
原来——这是以后才知道的。古达马的确希望把西后大哥俾一块儿带走。他会武功,他挣开了木枷挣断了绳子,却没挣断铁链。他自己掏去堵在口中的布后,又为西后大哥俾掏去了,他要母子俩赶快跟他走。可大哥俾竟说不认识他,根本不跟他走。西后很想告诉大哥俾他就是他真正的父亲,可当着众多看热闹的人,终于没敢说出口。见母亲欲说又掩,大哥俾更不相信古达马了,竟和他横眉冷目地吵了起来。古达马一时难以说出那一言难尽的故事。只好又给西后说要她走。他想,只要西后一走大哥俾就得走了。西后就跟古达马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大哥俾根本就动都没动。当母亲的心一软,又跑转了身。终于对大哥俾说:“孩儿,他是你父亲啊!专门接我们来的。”
“啊!”大哥俾大惊。“他怎会是我父亲?不!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我是王子!”
西后还能怎么说呢?不该让众人知道的话都说出来了。而众人相信了,儿子却不敢相信!她一气一羞,便一头在石根下撞死了。
古达马跑了,但没跑多远就被刀斧手乱刀砍死了。他们不敢随便砍西后和当了几天王爷的大哥俾,可对一个外面跑来的汉人却敢砍。
贺世恩命狱卒为大哥俾打开了木枷和锁链,对大哥俾说:“大哥俾,你母后在生时托付过我,要我设法救你一命。这命算是给你保住了。现在,你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定。若要离开容阳,老夫已给你准备了盘缠,如不想离开本土,老夫可去说服六哥俾,赐给你土地和房屋,以耕为食。选择哪条路好,请你开口。”
大哥俾久久地望着他,没有敌意,也没有感恩之意。
“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吧,到跳鱼坎去找我。老夫没时间等,告辞了!”
贺世恩又回到了王宫,在离王宫不远的青石板路上,他忽然碰到了那个撑舢板的怪老头儿。“老年人!”他首先向他打了招呼。
老头儿一惊,忙笑道:“啊!贺老爷!其实,我先在龙溪坝就见到您了啊!”
“是吗?”贺世恩忽然想起了老头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于是说“您是来找我结账的吧?”
“不!”老头儿又笑了,“老爷家的饭菜好吃,我以后还来呢!我见到王爷的小王子了,他说信收到了,我要谢您啊!”
“我向您发过誓的嘛!”贺世恩说到这里,邀请道“老年人,跟我到宫里去坐坐吧!”
“不行哪!我忽然想起我的船忘了拴了。老爷又为容阳万民办了件大好事,我以后再来感谢您!”老头儿说着,匆匆地走了。
贺世恩望着老头儿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升起了一种敬重之情。因为关于他的事,六王子已告诉了他。
贺世恩来到洞宫外,发现这里又来了大队的兵勇。不是王宫和巴山峒的兵勇。而是刚从柘溪开来的大兵。带兵的是孟元总领。可这支大兵显出极度的惊慌,似是都在为一件什么事而焦急。贺世恩没见到孟元,还以为是他们与王宫的兵产生了摩擦,于是连忙向宫里走去。
中宫议事厅已坐满了人,除了王位空着,其余位子差不多坐满了。容美、彭金花、向锦、贺安、孟元、巴西、燕儿都在,见了贺世恩全都站了起来。
贺世恩请大家坐下,看着自己已没适当的位子坐了,王位是不能随便坐的,于是就站在了中间,看了大家一眼,觉得神色都有点不对,就问:“大家为何忧心忡忡?”
六王子忙站起来说:“恩师,柘溪王宫吃紧了。听金花大姐说,奴奇寨主见孟元总领带大兵来了容阳,便率兵去了柘溪王宫,我怕是------”
贺世恩忙把目光落到了彭金花脸上:“金花姑娘,奴奇寨主不是你阿爸吗?”——这是他刚刚听说的。“他何时带兵去的柘溪?有多少兵勇?”
“启禀太傅大人!柘溪王宫大兵是昨日中午经过麻旺寨的,大兵刚刚全部开过,阿爸阿哥就率全部兵马去了柘溪王宫。”
“哦!”贺世恩一想来不及了,容阳到柘溪有两天多的路程,骑快马也得走一天多时间。大森林里没有路不利于马奔跑。何况一到天黑。森林里就无法行走。现在已是日落时分,队伍调集起来就得到天黑,不能出发了。但是,又必须马上去兵救援。向达常深明大义,痛改前非,不能舍他不顾呀!于是说:“六哥俾,你看该怎么办?”
“恩师,我欲亲率大兵,马上去柘溪,越快越好。”
“这是当然,但来得及吗?依老夫之见,马上挑选精兵良将组成先锋队,先走一步,再请柘溪王宫大兵火速赶回。据我所知,雪落寨总共只有七百多兵勇,只要柘溪王宫大兵及时赶回就完全能对付了。容阳王宫也正处非常时期,也需特别谨慎。所以,巴山峒的兵要全部留守王宫。”说完,在众人中扫了一眼,叫道:“巴西,燕儿!”
“喳!”巴西站了起来。
“在!”燕儿从容美身边站了起来。
贺世恩说:“防守帅府洞宫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两人了。当然还有老夫我。”贺世恩捻了捻胡须又说:“贺安、容美还有孟元总领,你们三人立即选精兵良将组成先锋队,以百人之内为宜?尽快组成,何时组成何时出发,昼夜兼程,奔赴柘溪。”
“是!”三人同答。
“我提议!”六王子说:“先锋队由贺安大哥为统领。孟元、容美为副统领。”
“还有我,我也要加入先锋队!”彭金花猛地站了起来,一身威武颇有大将风度。
贺安和容美同时望着了她。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一点武功也没有的大才女。怎么忽然死又复生,改头换面,成了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是她吗?
“好!”六王子说:“金花大姐也算一个,那就三个副统领吧!另外,我与向锦带大兵随后赶到。”
贺世恩说:“就这样定了吧,你四人马上行动。”
四位先锋队统领立即行动了,天黑前已将一百精兵良将选齐集合在王宫洞外,等着六王子与贺世恩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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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子请恩师讲,贺世恩扫了这支以柘溪兵勇为主体的先锋队,把手一挥:“没什么说了,立即出发!”
百骑上路,向黑夜深处奔去。然而,队伍开到云梦山深林中,还是被迫停了下来。贺安命兵勇们照顾好马匹,原地待命。之后与三位副统领步行着向前走去。林中漆黑难见脚下的地,他们也没走多远便停下了。
贺安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对盂元说:“孟元总领,你去把队伍招呼一下,别让他们走散了。我与金花姑娘、容美姑娘再往前探探。”
“是,贺统领!”
贺安忙笑了:“呃!千万别这么叫,孟元兄才是真正的统领呢!弟兄们都是你的。我不过是起个临时行路督官的作用。”
“别客气,依你的才识胆略,当之无愧!”孟元说着转身去了。
贺安对两位姑娘说:“再走走吧!”
三人又向前走去。贺安决定问问彭金花了。他刚要开口。彭金花忽然“咦”地一声腾空而起,即刻便不见了。
贺安与容美立刻生出戒意,忙抓住了身上的兵器。他们总觉得这姑娘已不再是彭金花,突然出现实在太奇怪了。
只听不远处的黑暗中发出了阵阵骚动,似有野兽在追逐着什么,骚乱中又发出了“咦咦”的叫声。接着又是“叽”地一声惊叫,似是一个东西被另一个东西咬住了。骚乱声渐渐远去,林中慢慢恢复了宁静。不一会儿,彭金花来到了他们面前,手里提着一只活赳赳的野兔子,两只眼睛绿阴阴地转动。
贺安暗示性的捏了容美的手,对彭金花笑道:“金花姑娘真行哪!你不是说毫无武功吗?”
“是呀!”容美也说:“还是火眼金睛呢!黑夜里都能抓住野兔,真是令我望尘莫及呀!”
彭金花只是望着手中的兔子,忽然向二位问道:“你们说,怎么处理它?"
容美说:“宰了吃呀,用火烧。”
“嗯——”彭金花“嗯”了一声笑道:“太可怜了,这小动物本就被大野兽常常追杀。我刚把它从一只豺狗口里夺过来呢!放了它吧!”说着真把野兔放了。野兔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中。
贺安笑了笑:“金花姑娘的心真善良!嗳!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什么话?”
“你说过,你毫无武功。”
“真的吗?我可记不得了。”彭金花笑了笑又说,“贺安兄弟,你记得的是另一个彭金花吧?奴奇的女儿,多可的妹妹。”
“那你是------”容美插话道。
“我?我就是陪你阿妹睡了几夜的彭金花呀。”
“难道麻旺寨有两个彭金花吗?”
“当然只有一个,过去的那个已经死了,你们不是看着她死的吗?我呀,是现在的彭金花,难道你们没看出来是一个崭新的彭金花吗?”
说得贺安和容美都愣住了。
彭金花原地坐下:“都坐吧,坐下来听我细细道出这中间的原委。”
贺安和容美便随彭金花坐到了枯叶上。
彭金花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说:“原来的彭金花是她阿爸奴奇的掌上明珠,四岁时就开始随父兄习武,十四岁时就已练成了一身绝好武功,比她阿哥多可强多了。但那十四岁的姑娘在一次梳头时,忽然从镜子里发现自己长得好丑,便伤心地哭了。这么丑的姑娘,又练成了一身好武功,长大了谁还敢娶她?于是她就决心不习武了,还是读书写字吧。她丑嘛丑,却绝顶聪明,认字只半年,就能读懂好多书了,便一本本地看书。后来她又想,读那么多书有何用?丑姑娘难登大雅之堂,满腹文章也只能躲在屋里用。她便又开始学习织锦和刺绣,这才是女儿家的正道。她只学了两年,织出的西兰卡普送到了京都,竟让皇后娘娘都看中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是,她那时正好满十八,却仍是只见丑不见哪里漂亮。静心读了两年书,又静心织锦刺绣了两年,再没练武,哪知武功仍在,并还无形中练成了一身静功。就是看似不会武功,实际功底更深厚了。这大概就是触类旁通的原因。是的,当你掌握了一种知识,再去学别的,总会有意无意地和原有的知识联系起来。
“腹中有了点文章,又成了心灵手巧的织锦刺绣能手,心性便有些高了,常常做了文章孤芳自赏,常在心中想着应有个与自己才华相配的郎君。可是,给人的第一感觉仍旧是一张丑脸,谁要一个丑姑娘?二十岁了还无人问津。她便自暴自弃了,玩世不恭了。父母为她的婚事着急,见女儿好高骛远,也只好由着她了。
“是六王子唤醒了她,使她觉得人生毕竟是美好的。六王子被当作探子抓进了山寨,她一见便动了已死的芳心,好像她理想了多年的郎君终于来到了,于是她义无反顾地救了六王子。阿爸看出了她的心事,决定收小探子做女婿。哪知,柘溪王爷却把她心爱的郎君夺了去。为此,她伤心不已,差点自焚。但这件事使她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应该有所追求,虽然未能成婚,腹中的文章不是得以表现了吗?那美少年可能会忘记她这个人,而那副绝妙对联他绝对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