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秦飞远有些不安的在指挥使司踱着步子。
自从钦差大人遇刺后,便搬离了炸的只剩下一堆渣渣的别馆,反而入住了失去了最高上司按察使的按察使司,接着就再无动静。
对此,秦飞远有些忧心。
按察使程烨无缘无故失踪,且至今为止,程府连一个人也没有出现过,现在的程府已经成为了一幢名副其实的空宅,派出的多个心腹都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对这件事,秦飞远心中有些警惕。
布政使霍茂文自从救下遇刺的钦差大人以后,就一直缩在自己的布政使司,每日只是饮茶赋诗,对一切装聋作哑,也不再过问宁州公事。
想到这里,秦飞远有些愤怒不屑,但又更添了几份警醒忧心。
将这三件事情综合起来,秦飞远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底,不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秦飞远咬咬牙,他就不信,在宁州这个地方,自己一个掌管着宁州大军的将军,还斗不过一个就要入棺材的糟老头和那个满腔热血来到宁州的钦差!
况且,这个糟老头还有一大堆的把柄握在自己的手上,想到这里,秦飞远抬手招来站在一旁的随身小侍:“去,将我的疾雷牵来,我要回府!”
提到疾雷,秦飞远本来绷紧的心就轻松了下来,疾雷是一匹战马,跟随自己的几年中,多次救自己于危难。
再一想到那个背叛自己救下钦差大人,这些天却默不作声,毫无行动迹象的糟老头霍茂文,秦飞远冷哼一声,在战场上,畜生有时都比人要可信的多!
看着眼前面色阴晴不断变换的将军,站在一旁待命的随身小侍本就心惊胆战,又听见将军说要骑马,脑中“嗡”的一响,语气中充满数不尽的恐慌:“将……将军,外……外面……已……已经备……轿。”
秦飞远听见这带有明显无视自己决定的话语,一双严厉的眼睛阴狠狠的瞪了过去:“怎么?就连你,也妄想改变我的决定?”
小侍被这阴狠狠的话吓得腿下一软,跪在地上不断的哆嗦:“将军,饶命啊。将军的战马疾雷因为过于挑剔草料,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
秦飞远心中一紧,自己的疾雷吃的,当然要是最好的精料。
“是你们没有伺候好它?”
听见将军的问话,小侍紧张的急忙摇头:“马夫已经换了最精细的精料了,可是……”
接下来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秦飞远的衣角就已经消失在门边。
小侍情不自禁的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拍了拍胸口,心中万分庆幸,幸好早先听了彭佥事的吩咐,将一切都推到了一匹不会说话的畜生身上。也幸好自己灵机一动,喂了疾雷些许麻药,想必现在的疾雷正毫无知觉的躺在马厩里,动也不能动。
想想若是承认是因为自己失误的喂食,导致将军的爱马发狂,自己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将军砍的。
小侍暗暗点头窃喜,回头一定要请彭佥事和马夫们好好吃顿饭。
最后,去过马厩察看的秦飞远黑着脸上了轿子,小侍这才卸下心中千斤的担子。将军去的这一趟,注定没有任何结果,自己早已经和马厩里的马夫打好了交道,这件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在走回秦府的一路上,小侍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心中底气便慢慢上来了,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低着赶路的额头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轿子刚到秦府宅院的街口,就遇上了事——一大堆闹事的百姓围在了秦府门前。
秦府平日间从不关上的大门,今日却关的严丝合缝,就连两旁的侧门都关的严严实实,门外看热闹的人多的几乎都堵到了街口。
“怎么回事?”小侍皱眉傲慢的拉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
这些人胆敢在都指挥使家门前围着闹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侍的态度眨眼间就由一只刚刚跪着求饶的老鼠变成了一只站着的颐高气使的猫。
看热闹的人自然不怕把事情闹大,虽然有些不满小侍的态度,但是看看小侍身上的衣服,那人就将一切老实交代了。
“听说都指挥使秦飞远家的小姐秦霞,就是嫁了卫指挥使韩昊的那位,派人将百花街的飘香楼给砸了个稀巴烂,”说道此处,那看热闹的人还神神秘秘,仿佛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小声说道:“听说,还打死了人。”
小侍在听见前几句砸楼时,还不以为意。秦将军膝下单薄的只有一儿一女,秦夫人只生下一女,自然娇惯。至于偏房千辛万苦生下的那位小少爷,想必现在还未断奶。这样一来,秦霞行事,自然是横着走的。
但是在听见最后一句说秦霞派人将飘香楼内的人打死了,小侍原本不以为意的心,一跳。
自家的小姐砸了别人的买卖,还是百花街的青楼。这本不是多大的屁事,事情过去也就算了,可是闹出了人命,这事,自己可是处理不了,还是要禀告将军为好。
心中这样想着,小侍急忙跑到轿前,将事情禀告上去,倒是忽略了那看热闹的人接下来的话:“这些人不在白天来闹,偏偏赶着时候,临近黄昏的时候堵在这里,倒像是算好了时间一样,真是奇怪!”
没有注意到这些话的小侍,自然没有将这些话禀告上去,而自家老爷秦将军在听见自己的禀告后,反而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不过死个人而已,就闹出这阵仗,赶紧打发了!”
小侍唯唯诺诺的应声,又吩咐轿夫:“从后门进!”
暗中早有人盯上了这顶在街口格外显眼的轿子,接着不知是哪个人大呼一声:“秦府有人回来了。”
呼啦一圈人迅速的围了上去,将这顶带有官家标志的小轿紧紧围住,看着这阵仗,小侍站在轿边早已慌乱。
堵在秦府门前,领头几个闹事的人慢悠悠,吊儿郎当的出现在轿前,其中一个眼睛状似无意的看向一个地方,然后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率先开口道:“是秦将军吧?”
见轿内没有任何人应声,领头那人继续道:“我叫赖三,我们哥几个今天来,也不是为了找您的麻烦,毕竟您是宁州这一州的都指挥使,我们这蚊子腿怎么也别不过您这个大象腿。”
看着面前丝毫不动的轿帘,赖三又絮絮叨叨道:“今天来,主要就是想问问秦将军,秦小姐将我们的飘香楼砸的是一塌糊涂,还打伤打死了几个人,就是想问问秦将军您想要怎么个处理法?兄弟们这接下来的日子,说不定还要靠着秦将军的打赏呢?哈哈哈……”
旁边的几个人跟着大笑起来,这些人完全是地痞无赖。
“你想要怎么个处理法?”轿子里终于传出一声沉沉的声音,压过了外面哈哈的笑声。
赖三停止了不断的发笑,伸出一只脏瘦的手,大言不惭道:“五十万两银子,一两不能少!”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气,五十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钱,可以开几十家飘香楼了。
轿内的秦飞远没有出声,就在赖三得意洋洋,以为秦飞远要讲价商量妥协之际,一柄散着寒光的匕首飞速的从轿内旋转飞出,奔向赖三。
赖三大惊之下,双腿向后退去,可是身后早已被看热闹的人堵成了死路,匕首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向赖三刚刚伸出的那只又脏又瘦的右手旋飞而去。
接着众人就听见赖三“啊”的一声痛苦的嚎叫,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直没有被掀开的轿帘,忽然从内被掀开,秦飞远稳稳的坐在轿中,一脸的威严。
看着地上疼痛难忍,不断打滚的赖三,秦飞远冷哼一声:“下次再要钱讹人之前,先看看你讹的是谁!”说完,轿帘便又重新垂下。
小侍张大嘴巴,呆愣片刻,看着慢慢向后退去后怕的众人和逃得无影无踪的闹事的人,立即喊道:“起轿——”
最后,轿子终于平稳安全的进入了秦府,门前再无一人敢拦轿,也再无一人敢逗留。
秦飞远黑陈着脸,下轿向客厅走去,刚到门边,就听见自己女儿高呼的声音,和自己夫人劝阻的声音。
厅内的秦夫人面容憔悴,声音中夹杂着心疼和阻拦:“霞儿,你可不要冲动,若是你出去同那些刁民对峙,失了体面和本分,以后可怎么在韩家做人啊?”
接着秦飞远就听见秦霞那被娇生惯养的声音:“娘,您不要拦我,我偏偏就要出去。我就不信他一个破妓院,开小倌馆的还有理了。”
之后又带着义愤难平的哭腔骂道,“青天白日的就敢往家里送些小倌,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胡来呢,哪家的姑娘能受得了自己夫婿的这种行为。这下,我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说完,便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秦夫人又连忙暗卫劝说起来,
秦飞远面色不耐,转身想要走进偏院,匆匆赶来的管家前来禀告:“老爷,姑爷……”
不知何时韩昊正站在不远处,向这边走来。
这时间赶得倒巧,秦飞远刚一皱眉头,客厅里的秦霞已经按耐不住,最先冲了出来:“让那个败类给我滚!”
看着秦霞早已散乱的发髻,满面的泪水,和手中的泪巾,秦飞远更是深锁眉头,对赶出来的秦夫人命令道:“还不快将她收拾收拾,送回婆家!”
秦夫人乍然看到站在外面,一脸威严的秦飞远,不由得向后瑟缩一下,连忙低头答应,奋力将秦霞拉了下去。
***
“拜见岳父。”韩昊一进厅中,就立即低头行礼。
刚才秦霞在客厅的喊话,韩昊自然是听见的一清二楚,可是现在他的面上却平静如水,不显露分毫,对于秦飞远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态度。
秦飞远看着韩昊对自己行礼,不经意高高在上的嗯了一声,开口第一句就训诫道:“以后生活作风要检点一些,不要再让我这个老丈人给你擦屁股。”
对于这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语,韩昊面上尴尬的通红起来,刚想开口解释,却被自己岳父打断了自己接下来要说出的话:“你也不必解释了,只要心里记得我还是你岳父就行!”
话音刚落,韩昊眼中就划过一丝怒意和隐忍,加上一肚子的解释被憋了回去,韩昊沉默起来。
两人间出现片刻死寂的沉寂。
想着今天这一整天发生的倒霉麻烦事,秦飞远伸手招来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找个人,将彭朗请来!”
心中正在憋屈的韩昊在听到彭朗的时候,面色微微一变,又听见自己岳父用了“请”字,脸上上不禁出现些许的不满,情绪被压的很好的韩昊口中缓缓谦虚道:“岳父有事情,不如吩咐小婿,也是一样。”
秦飞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充满着厌烦之意:“你还是先将自己的家事处理妥当后,再来找我。”
韩昊面上有些讪讪,心中却是十分的不服气,自从登上了梦寐以求的卫指挥使的位置,加上又娶了都指挥使的女儿秦霞后,自己可谓是春风得意了一阵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娶了秦霞后的一些弊果就暴露了出来。
职位上被自己的老丈人压了一头,这倒没什么问题。毕竟谁也不能一步登天,从一个小卒踏上都指挥使的位置。让自己不堪忍受的是,官位的差距不仅让自己在岳父家抬不起头来,身为都指挥使女儿的秦霞还每日间对自己冷嘲热讽。
自己每日间被家事所扰,对公事再无原先一般上心。如此一来,反倒让一个小小的佥事——那个彭朗成了岳父面前的大红人。
现在岳父大人什么事情都不和自己商议,每次都去找彭朗,上次好不容易求得一份寻找钦差大人的差事,没想到却因为自己的大意而被钦差大人笑话,再加上前几天那个飘香楼的**居然将几个小倌送上了门。这些事情加起来,自己几乎成了全宁州城的笑柄。
现在岳父明显不想听自己解释,还要偏偏去找一个外人过来。
韩昊愤愤的走出了们,一眼便看见已经收拾打扮利落得体的自己的夫人——秦霞,她面色早已不满的站在马车边:“你是老牛吗,这么的慢慢吞吞?”
韩昊立即挥去心中的郁郁,加快脚步笑脸迎上,话未出口半句,就被秦霞阻挡:“哼,不要以为我回去就是原谅你!要是想要让我原谅,除非你跪下向我赔罪!”
看着秦霞高高扬起的鼻孔,韩昊眼中闪过一抹怒火,口中却是谦卑的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