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山比邻大海,耸入云端,原本是齐鲁大地一座靠海山川,却因为儒家而闻名天下。
此刻,只见巍峨高山之上,辉煌宫阙之间,一条蜿蜒如同盘龙的阶梯直达山巅,百阶石阶,已被杂役弟子清扫干净。
而盘旋弯曲的山道两侧则林木耸立,清幽雅致。
在那山巅之上,一座古朴如同太庙般宏伟的建筑矗立其上,殿前偌大广场之前,树立孔子雕像,高达十余丈,采山川玉石雕琢而成。
此正是儒家祭祀之地——孔庙。
孔庙,是春秋时孔子七十二弟子为纪念老师孔仲尼而建,坐落在桑山之颠,大海南岸。
而孔庙便建在桑山的小山顶上,从山下开始,一百余级的白色石梯直达山顶的绿色宫殿,远远望去,如在云天!
此刻封闭多月的儒家孔庙礼艺正殿的朱漆大门被数名弟子隆隆打开,用宽大厚重的红毡在殿前三十六级白玉阶上直铺至广场末的山川石阶前,而殿外平台上,也被摆出两座煌煌锃亮的铜鼎,粗大的香柱燃起了袅袅青烟,神圣的庙堂气息顿时随着袅袅青烟弥漫开来。
不多时,白承便跟着一众儒家弟子,佩戴好了衣冠,左手执盾、戚,右手执雉翟、龠。
(注释:雉翟、龠大雁的翎羽尾羽,三根编为一扇,称为雉翟、龠,是八佾祭祀大礼的器具。八佾之礼:儒家祭祀孔子的最高规格利益,也被用来迎接诸侯,又称诸侯之礼。相当现在的仪仗队。)
所谓“堂献六瑚,庭舞八羽。”说的就是儒家八佾之礼了。
此刻众多儒家弟子浩浩荡荡的能有千人,尾随子贤等二代子弟,登上了山巅的孔庙。
白承混迹在众多儒家弟子之中尾随,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穷小子!”
白承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急忙回过头去,却见正是两日不见的姬如公主。
此刻姬如居然也换上了儒家弟子的服饰,却是要比他们这些男儿还要俊俏三分。站在在众多儒家弟子之中,如同鹤立鸡群。
白承对着姬如作揖一礼,浅浅笑道:“公主……”
只是还没说完,就见姬如做出了嘘声摸样,他急忙闭嘴,眼中露出恍然。知道姬如是刻意掩藏身份在儒家学习,不能表露身份。
而白承想到晚间没有看到姬如出现在学舍之内,想必以姬如的身份一定是另有住处了。
“不叫你公主,我如何称呼你?”他一边跟在人群屁股后,一边小声问道。
姬如嘴角上扬,冷哼一声,眉头微翘,颇为自豪的说道:“我也有了表字,我字子姬。这个名字怎么样,秦子姬?”
“子鸡?”白承脸皮不自然的抽了一下,险些笑出声来,却是强憋着笑意,连忙称赞道,“好……好名字。”
此刻,前方数十儒家弟子正装出席,一旁摆着编磬、编钟、胡琴、笛子等各种舞乐之器。
姬如看了一眼辉煌的孔庙,又看了看盛大的场面,眼中露出一丝期待:“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是儒家最高规格的祭祀以及迎接贵宾的礼仪了,也是儒家每十年才举行一次的入门弟子礼仪。”
而众多新入门弟子何尝见过此等千人共礼,焚香舞乐的浩大场面,就是一国君主,最为盛大的舞乐场面也不过百人罢了。
少年们一时间激动的窃窃私语起来,显得场面有些骚乱。
而上方一个身着黑色儒服腰间横跨黄色云纹敝屣的中年男子出现,却是连颜路都要对着男子作揖。
白承看着那男子威严的摸样,目如朗星,鼻如龙骨,在那里一站,便有着儒家大贤的风姿与威严。
两相比较。
如果说颜路是飞流溅玉的瀑布,如同谜一样,那这个男子就是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深海。
姬如看着白承不认识那为首男子,轻声一笑:“怎么?不知道了吧,那就是儒家现在的大当家秦非,也是颜路师公的师兄。”
这是白承第一次看见秦非,果然如同弟子间传闻的一样,不苟言笑,威严十足。据说连颜路二师公都十分惧怕他这个师兄。
“咚”
“咚”
“咚”
巨大的铜钟此时敲响了三下,秦非看着下方众多弟子,底气雄厚的喝道:“肃静!”
顿时下方鸦雀无声,众弟子急忙分成左右两翼相对而站,中间露出了厚重的红毡大道,直通上山石阶。
不多时,寅时末刻,下方山门便是车马辚辚,最为显眼的就是一辆六马并驾的华贵马车,马车后数千手执兵戈斧钺,身穿白色重恺的士兵,跟随其后,正中一杆大旗随风飘扬,上书一个斗大的“后”字。
这正是齐国相后胜的车驾。《周礼》云:天子出行八马,诸侯六马,卿大夫四马,士二马。
这后胜居坐的正是最高规格的诸侯车驾,可见周天子已经如同傀儡,各国君主早就趱越“周礼”了,他们不尊天下,不听号令。
此时只听那都尉一声令下:“停!”
顿时后方士兵传来整齐的踏步声,转而划分为两列沿着儒家山门向上排去。
“吹号!”又是一声响亮大喝。
顿时重而长的牛角号便被士兵扛在肩上,鼓起腮边吹了起来。
而那沉重沧桑的号声,霎时传遍了整个桑山儒家,惊起了两侧山林大片飞鸟。
就在“呜呜”低鸣的号角声下,后胜一身锦瑟华裳,金丝步履,走下了车。
却见那后胜鼠目鼠须,三角眼泛着如同狐狸般狡黠的目光,摸了摸八字胡,一脸奸笑,背着手,走上了儒家山门。
“后方大军严格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都尉站立两旁,大声说道。
而此时,山道之上,魏辙还是那身装扮,老态龙钟的禹禹独行。
那后胜老远便看见魏辙,心中顿时不喜起来。像他后胜乃是一国宰相,万人之上的地位。理当第一个被迎入山门,可那老翁何人,居然敢先他一步,难道还能比他尊贵不成。
想着后胜不满的冷哼一声:“一个乡野老翁也敢阻拦我齐国宰相的路,还不快快滚开。”
魏辙听着后方后胜的叫骂,两道慵懒的白眉耸了耸,干笑了两声,说道:“后胜大人真是眼比天高啊,就当心命比叶薄。”
“你个糟老头,敢顶撞后胜大人。”一个趾高气昂的宦官,不可一世的冲着魏辙叫嚣道。
只见魏辙脸上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没有理会后胜,却是将一块黑色令牌故意扔在了那宦官脚下,脸上露出无奈,长声叹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怎么东西都拿不稳了。”
“哼乡野之人,粗鄙之……”那后胜后半句还没说完,脸色顿时成了酱紫色,憋得通红,只见那黑色令牌上刻着让他触目心惊的金色“秦”字。
“居然是秦国特使的金箭令牌!”
那宦官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也瞬间变成了恐惧,扯着公鸭嗓,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害怕得要死。当今天下西秦强大,如同虎狼,谁人敢惹!
“啪!”
就在这寂静清幽的山道之上,一声清脆的耳光突兀般的响起。
却是那后胜一个巴掌打在了那宦官脸上,只见后胜怒目扬戟,大喝道:“没长眼的狗东西,秦使也是你能得罪的,还不给秦使赔罪。”
那宦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巴掌,通红的指印清晰可数,却不得不带着谄媚的笑意,对着魏辙连连赔不是,末了还给捡起那让他感觉逾重万斤的令牌,颤抖着双手递给了魏辙。
魏辙圆乎乎胖墩墩的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笑意,接过那令牌,没有说话,一个人继续向着山巅走去。
后胜却是脸色难看起来,他没有想到秦国居然也有人来,那老头看样子应该是秦国的大官才对。
此时宦官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大人,时辰要到了。”
“用你废话,我难道不知道时辰到了!”后胜冷哼一声,对着随从大发了一通脾气,这才继续向着山巅走去。
那随从平白无故的被挨了顿骂,心中自然不爽,暗中嘀咕起来:“王八羔子,驴曰的狗东西,你自己暗中收取了秦国财物,给秦国办事,不敢惹恼秦人,却那我撒气。”
不多时,后胜魏辙相继鱼贯进入孔庙,在门庭前自己的座案前肃然就座。
秦非先是对着魏辙一礼,脸上不苟言笑,道:“前辈有礼了。”
说完这才对着后胜作揖道:“宰相大人有礼了。”
“嗯!”后胜不可一世的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秦非。
秦非看着贵宾已到,转身便喝道:“撞钟,开礼!”
“咚”
“咚”
“咚”
锺声刚刚荡开,便听殿前祭酒一声长长地宣呼:“时辰正点,儒生祭祀——!”
话音才落,下方数千儒家弟子手持翎羽,高昂一喝,又是齐齐拱手一呼:“请先贤祖师。”
说完却是目光便齐刷刷聚向了大殿后巨大的山河木屏。
便在这肃然无声的寂静中,山河大屏后传来隐隐脚步声,虽显缓慢迟滞然却不失坚实。随后便见一个高大而略显佝偻的身躯稳稳地走了出来,一领黑色麻布大袍虽是麻布,却是光鲜。
那老者头戴朝天冠,一头苍苍白发散披在肩头,脸上沟壑纵横的纹路上赫然印出了大片的黑斑,脚下黑靴,腰中无剑,全然便是一个山居老人。
然而便是如此一个老人,此刻站在大殿前目光缓缓一扫,举殿儒生们便是陡然振作!不敢稍有出声。
就连放肆的后胜也是不敢过于无礼。
只因此人乃是天下大儒,荀子荀况。
稷下学宫的祭酒,堂堂正正的齐国大儒,那是齐王见了都要以同等身份礼待的大人物。
此刻,荀子深邃如同寒星的目光,扫过众多儒家弟子,拿出祭告檄文,大声朗读起来:“诸子争鸣,百家蜂起。贤者握圣言故思仁育兆度,知先贤则忧统御华夷。前有阴阳纵横说东周、策六国。舆图一展,迭乾坤于舌上。后有孔墨老庄论齐身、平天下。礼坏乐崩,挽狂澜止逆施。此诸子百家,后进儒生,当克己复礼,虔诚修习学问。”
说完一旁秦非接着大声喝道:“舞八佾,奏大乐。”
顿时编钟齐鸣,锣鼓喧天。
数千儒生在礼乐声中高举手中翎羽,齐齐大喝: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说完两袖大张,一拜孔子圣象。
“既见君子云胡不怡”,话落,左右交汇,列队齐舞。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说完二次两袖大张,再拜孔子圣像。
“既见君子云胡不笑”,话落,左右二次交汇,列舞齐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说完三次两袖大张,三拜孔子圣像。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停止跳舞,站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