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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半条好汉

小时候学习毛主席诗词,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句子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那时候想,什么时候我也能登上长城,成为一名真正的好汉呢?

现在,我同妻子站在八达岭之前,仿佛看到了金戈铁马的古代卫士虎视眈眈的威仪,心里有种神圣敬畏的感觉。买票前,妻子劝我买索道票,说我本身就有高血压,以防有个三差两错,还说看景不如听景,既然已经来到了此地,坐索道上去再下来就算了了心愿。可我说什么也不干,虽说有病,但不亲眼目睹长城全貌,不一级一级地用汗水和心跳丈量长城,能算个好汉吗,能真正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吗?

我像个猴急的儿童,一步三跃,三步一回头,把妻子远远地甩在后边,不时露出得意的神情和说不出感觉的笑。但只一会儿,我的腿便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发软,心跳得咚咚咚,汗水像撒欢的溪流,身上头上全部湿透了,风一拂,便浑身起鸡皮疙瘩,妻子急忙将她带上来的衣服披在我肩上。

站在长城关墙上的敌楼之中,举目远眺,茫茫苍苍,远山之上郁郁葱葱的树正昂起年轻的头迎接阳光的挑战,几千年的山风紧一阵、缓一阵的,呼啸而过。

妻子说长城真宏伟啊,修这长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呢。长城有多少块砖,就有多少个魂灵。

走一走,看看地图,看看地图,再走一走,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了做好汉的不易。妻子虽说身轻如“天鹅”,但也毕竟是第一次在万里长城之上爬行,这时,她也开始气喘吁吁了。我此时的感觉是离好汉越来越远了。

同我并行的是一个老者。他花白的胡须,花白的头发,步履虽有些蹒跚,但神情坚定。汗水顺着老者脸上那岁月的刻刀雕过的痕迹缓缓而下。当我再次感到必须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便邀请老者一起坐下吃点东西。老者看我一副真诚的样子便点点头,和我聊了起来。老者告诉我,他是山西人,是曾经头顶高粱花子,吼过黄河大合唱的一员。这几年生活好了,同老伴说好了一同逛故宫、游颐和园、爬长城。但不幸的是老伴在临行前两个月突患脑溢血去世了,撇下他一个人,他只好怀揣着老伴的照片独身前往还愿。

你瞧,她为了我逛京城爬长城方便,亲手给我做了千层底的布鞋。说这话时老者的眼里一往情深。那是一双圆口布鞋,精巧而大方,透着一种泥土般的质朴。老者又掏出照片让我看,那是一位同我母亲一样慈祥和善的老人。

一对黄头发蓝眼睛的夫妇穿着大头旅游鞋,正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那男士的脖子上骑着的洋娃娃如同图画上的,洋娃娃笑哈哈的,我向她做了一个鬼脸,她回赠我一个甜甜的微笑。

本来,我心里早已有了不再当那好汉的念头,但同老者的谈话及小姑娘的微笑,却又改变了我的想法。于是同老者一起结伴而行。

当我们精疲得不能再尽力的时候,长城最高点——好汉坡便耸立在我们面前。我和老者相视一笑,两双手便拍在了一起,妻子适时地摁下了快门。好汉们在此云集,却一个个全没了好汉们的样子,但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与自豪,在疲惫者的心中,应该是舍我其谁的。

本来,还要登另一段长城的,但手机上传来的千里之外的家里的信息,却将我的脚步止住了。问老者有什么打算。老者说,另一半长城俺也要去爬。老者说,当年吕梁山上打了半辈子游击,翻山越岭的什么山没见过,长城同那崇山峻岭相比,还算是坦途呢。我提醒老者应该找个伴。老者又指指心窝,我明白老者想说什么。

就这样,古老的长城今天造就了我这个半条好汉。逶迤绵延的长城,让我们自豪,从老外惊奇的眼神里,从宇航员拍摄的地球照片上只能看见中国万里长城的消息里,我们为自己是龙的传人而骄傲,但想一想十三年漫长的入关谈判,想一想牺牲在南联盟的三位烈士的音容笑貌,面对有形的古代长城,怎样才能修筑一条用不着谁来称赞便能震慑一切的气宇轩昂的新的现代长城,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大问题,想到此处,我便热血沸腾,觉得长城之下的群山,群山之上的长城及脚下的整个华夏大地,都在蓬勃地燃烧,焕发着勃勃生机。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条真正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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